自己不是应该最相信他的么?为什么却完全做不到不怀疑不动摇?那个让她全心全意珍惜信任的肖云边,为什么感觉越来越远?
洛依的伤痛已经阻止不了这恼人的思考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完全不了解这个男人。这份日积月累的陌生其实从他带回那个不管是什么来路的女人起,就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结了疙瘩。可是,最心痛的莫过于失落的情绪平不了还无法停止的爱。所以洛依笑着对肖云边说:“肖大哥,只要你说,我就一定相信你。”
“对不起,她说的……是真的……”肖云边的脸上恢复了没有表情的原始状态,他的声音低沉悠远,却不带一丝想要解释的痕迹。
“那你……为什么骗我?”听到那本该让自己心如刀割的真相,洛依奇怪自己竟然会有半点窃喜。他的隐瞒的欺骗,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心么?这行为看起来又低级又下作,本该为洛依所不齿。可是,她却不忍心责怪。原来在盲目的爱慕里,女人真的会蠢到极点。
“如果我说,我是被她陷害的。你会相信么?”肖云边说。
“我……我信!”洛依咬着嘴唇坚定道。
“如果不是我迷迷糊糊得被你下药灌醉醒来就发现已成大错,我根本就不会带你回来。”肖云边看着万芷兰:“敢作敢当不是什么英雄的信条,而是男人的基本担当。就算从来没有爱过秋醉眉,事后亦有些许怀疑,但我还硬着头皮决定担负女子的贞洁。”
“下药又怎样?”万芷兰笑道:“你有意识有记忆,难道——就从来没有在脑子里温存过?真是正人君子,又何必在我门前徘徊?”
“那是因为我在犹豫,想要告诉你我不愿意娶你。”肖云边冷冷得说。
“好了,今天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话,想必是动不开手了。”万芷兰打乱这压抑的气氛,迎上三个人各自包含不同神意的眼光:“你们不敢杀了我,而我——暂时也还蛮宝贝自己这条性命,可不愿为这个小丫头自残自尽。”
“你究竟想要怎样?”方南逸收起了戒备的姿态,他心中大致有数,万芷兰该是另有其他非极端的目的。如果只是冲着洛依来的,那只怕十个丫头也不够死于非命的。她的蛊术也许比自己之前想象得更加纯熟霸道,但单论武功修为身手格斗甚至未必是洛依的对手。所以不管后面的大人物是谁,派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应该不会是单单想要除掉他们几个知情人这么简单吧。
“别那么着急,你们也是远道而来,骑牛村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不是?”万芷兰轻笑一声,“妹妹,你伤势还好么?”
洛依无意理会她,倔强得哼了一声,极力掩饰掉任何痛苦的神色。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肖郎——”万芷兰回头抿嘴一笑:“你对我还是有些情义的不是?否则也不会手下留情了吧!”
肖云边不去看她,也不敢直视洛依的眼睛。他只是木讷得盯着手里的剑,紧张的肌腱一刻不肯放松。
“也许在你们眼里,青竹会是草菅人命滥用邪术的乱党教众。”万芷兰说:“可你们就没有想到过,为什么会有无数的百姓愿意拥戴降头地鬼?追溯上十六年,祈元帝骤然离奇驾崩,太子不足周岁继位,是为盛烈年号。彼时皇帝年幼,太后独政。反声四起乱党重生,为了她的一己私欲,孝贞太后前后三年共屠戮反对派一百七十三人。上至一品要员,下至蝼蚁草民。一时间,暗杀密令此起彼伏,抄斩酷刑遍地生根。连坐连罚,顷刻灭门,百姓们胆战心惊,他们虔诚祁祝的天下正道在哪里?又逢边疆南湘祸乱,封山屠村。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心心念念的朝廷救兵又在哪里?如今皇帝亲政,却性情懦弱毫无君威。贪污遍地民生疲乏。百姓们期期艾艾,他们望眼欲穿的太平盛世又在哪里?”
“你说的这些有些是事实不错,但有些却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嫌疑。”方南逸道:“每一个政权的建立和稳固都是建立在铁血的手腕上的,每一朝必有乱党,每一代亦有贪邪。这不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的借口。”
“乱臣贼子?王爷太小看青竹会了。我们地鬼大人才不稀罕你那金砖遁地汉白为栏的俗贵。青竹会带给百姓的,真正是无限绝望中那一点点寄托罢了。能让死者永恒,能让凄苦的生活现状还残存最后一些追求……你说我们是邪教,我倒觉得我们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别人医身,我们医心。都是解除病人的痛苦——”
方南逸淡淡得说:“政治立场的选择虽然从来无言对错,却真正是无从变通的你死我活。你,不会是想要劝我倒戈吧?”
“哈哈。”万芷兰走到窗前推开来一束阳光,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渐渐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洛依突然觉得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吱吱啦啦的噪音,就好像万千硕鼠啃啮的动静。
“说起来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远见和自信能把大名鼎鼎的礼亲王请进来,我的目标一开始就只是他而已——”万芷兰修长的指甲指向肖云边:“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你知道刘鹿卿!”肖云边神色一震。
“肖捕头,不要被她蛊惑了。”方南逸道。
“我知不知道刘鹿卿并不关紧要,但你应该知道刘鹿卿原是上清门总督。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不都是基于那个跻身最高处的女人口中所下之令?你身怀绝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为何要对这样的朝廷愚忠?”万芷兰挑衅得看着方南逸:“难道你真的看不出,这个男人心里不但盘算着把你当便宜的狗使唤,为他们方家的江山卖命。还一心一意得巴望着夺走你的小丫头呢?”
“你……你不要胡说!”洛依急道:“肖大哥才不会中你的计!”
“我是不是胡说,他们心里自有盘算。身为上清门总督的礼亲王难道对当年刘鹿卿的事真的毫不知情么?”万芷兰的话音在四面逐渐加剧的噪音中慢慢消散,洛依觉得耳朵越来越难受。她拼命摇了摇头,看到方南逸与肖云边此刻也与自己有了共同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