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市井流氓般的打法简直让暮江白哭笑不得,凭他对眼前对手的判断,方南逸的目的绝不在于战胜自己。他要的——竟还是自己手中的剑!
“你一定要逼我认真起来……”暮江白一扬眉,声音中更无半分波动:“若是你自己找死,想必洛儿也不会责怪于我。”
“我只是想借前辈的剑一看。”方南逸甩掉刚刚已被出鞘龙吟横劈斩断的折扇,洒然一笑。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玄铁长剑罢了。”暮江白端起剑身:“若是旁人要借我自不会吝惜,但是你——真的,已经惹怒我了!”
暮江白呛啷出剑,风吼般飞鞘的力度骤然点地!他的身形似急速弹射的箭矢,一手仗剑,一手出拳成掌。夹杂着流风强气的凌厉之势,网天罗地一般向方南逸袭来。
方南逸本能举掌相对,却不急于力拼。他避势后退数十步,本意耗掉对方最犀利的进攻态。却在身后的巨石之障下无所遁形!他暗叫不好,单足轻点,纵身而上。腾空跃出两丈之遥,岂料暮江白全然没有再给他逃逸的机会。剑掌交替只在毫厘之微!
方南逸望着最终停在自己胸前两寸半的杀招,微微一笑:“前辈果然有大家风范,饶是如此状态下亦对在下留手。”
“年轻人,你可需知晓这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找死的人。”暮江白的掌心依旧泛红留劲,显然那一招他已出杀手但本意并不想要方南逸的性命。但如果不是已成输局的方南逸在此刻依旧下作得偷袭出招——起脚卷飞了暮江白的剑。断然是不会被他最后的掌力推出去两丈远的。
“这样拼命,究竟对你有何意义……”暮江白失去了剑,也没有纵身去拾。在阵阵凛冽的山风中,他的神情凄然而无奈。睥睨着笑意伸长的方南逸,暮江白宛若雕像一般静止矗立,一动也不动。
“前辈。”方南逸撑起身子轻咳两声:“我如此冒犯,却还承您手下留情,实在是惭愧。”
“不要告诉丫头。”暮江白微微转头,包含疼爱的一眼深深投向女孩熟睡的容颜上。他慢慢得走过去,拾起地上的长剑。身形……一瘸一拐,那熟悉得姿势,跟洛青柳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真的是你?”方南逸终于证实了而自己侧猜测,暮江白那始终不离手的极地长剑正是他用以拄力的拐杖。即便拥有非凡的轻功,也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不依靠外物得摒弃已存在的残疾。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苦衷。”暮江白缓缓得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丫头,就替我先瞒下来。”
“我记得上山之前您就问过她了……”方南逸忽然喊了一声:“如果有一天您只能以一种身份守护在她身边,那么你会选择洛青柳还是暮江白?”
“那要看她需要的是谁,其实她已经给出答案了不是么?有一天她会变得更加成熟和坚强,也许不再需要洛青柳,也不再需要暮江白。只怕更要纠结的,是选择肖云边还是选择方南逸吧?”暮江白嘴角浮笑,继续道:“不过,我也可以同样问问你。如果有一天。”他缓缓得回身,拄着那极地的长剑飘然落至方南逸的身边:“在大义与小爱之间,你会选择天下还是选择丫头?”
“我……”方南逸渐渐松开攥紧的拳头,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痛。他恍然语顿长叹:“前辈,待我身可由己,必为她亲手盘起长发。”
“方南逸!你在胡说什么啊?”洛依不知何时竟已苏醒,此时又羞又气得怒目而视。
“我在憧憬我未来的王妃,怎么,你有兴趣?”方南逸冲她笑道。
“全天下就剩你一个男人我都没兴趣!”
“笑话,全天下要只剩下我一个男人,我还会对你有兴趣?”
“你!”
“年轻人。”暮江白冷笑着瞥了方南逸一眼:“油腔滑调的可是不讨洛儿喜欢哦。”
“还是师父了解我,你这种又没风度嘴巴又坏的男人,将来跟我爹一样找不到老婆呢!”洛依红着脸跑到暮江白的身边,却没发现方南逸和暮江白的对视十分尴尬。
“奇怪了师父,我怎么会睡着了?”洛依打了个哈欠。
“我点了你的睡穴,爬山艰险,怕你伤势吃不消。”暮江白道:“我们进去里面,为师替你疗伤。你——在外面守着,除非寒极峰塌下来,否则不可踏入半步。”
方南逸独自坐在洞外的岩石上,心想洛青柳再不正经有句话总归说得还不算夸口——原来他真的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呢。要经历怎样的祸乱才能让他用这极具扭曲的双重性格方式来守护着洛依,只怕这背后还有太多难以启齿的谜团吧。
思绪的混乱让他的身体愈加不适,不仅是因为这极寒的气候,更因为暮江白那看似强弩之末的出招,实则痛击在身的力道也是不容小觑的。
直到过了晌午,暮江白突然出来丢给方南逸一本秘籍:“年轻人,是不是闲的很无聊?别硬撑了,我下手深浅自己有数。你可依照这上面的内功自行调息,不要落下旧疾。”
寒极峰靠近崖边的岩石下有个天然的石屋,方南逸在那边睡了几个时辰便到这峰顶四处巡视起来。暮色渐渐降临,从山顶俯视下去,美景尽收眼底。难怪世人皆爱登高临风,享受心中难以言明的豁达和欢愉。
他依稀记起孩提时,常常站在那琼楼玉宇的宫殿上。母后手抱着弟弟,一手指着那万里江山对他说:“阿允,你看到了么,你的一生意义所在就是辅佐阿贤守住这片河山。”
方贤,字南遇。一岁半时继任帝位,十六岁亲政。帝号盛烈,为北凉国第六任天子。勤勉励好仁政,只是体弱多病,揽卷天下却不可习武。
其母孝严太后,对亲生儿子方贤宠爱有加,事必躬亲过问。而对于身为庶出之子的方允,则严厉苛责,毫不容情。
在方南逸看来,自己的存在早晚是威胁弟弟皇位的眼中钉。他甚至能感到当自己的文治武功一天天丰满之时,太后眼里的杀意亦是与日俱增。他小心翼翼得生活在那个几乎不该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用谨慎和臣服宣示着无上的忠诚。不仅因为他对弟弟的手足情谊如是真挚,更是因为传他文治武功之学奇门遁甲之术的人,正是那个他历经十几年也不曾看得懂的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