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之中山，中山之王欲留之，白圭固辞，乘舆而去；又之齐，齐王欲留之仕，又辞而去。人问其故。曰：“之二国者皆将亡。所学有五尽。何谓五尽？曰：莫之必则信尽矣，莫之誉则名尽矣，莫之爱则亲尽矣，行者无粮、居者无食则财尽矣，不能用人、又不能自用则功尽矣。国有此五者，无幸必亡。中山．齐皆当此。"若使中山之王与齐壬，闻五尽而更之，则必不亡矣。其患不闻，虽闻之又不信。然则人主之务，在乎善听而已矣。夫五割而与赵，悉起而距军乎济上，未有益也。是弃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
注释
①图法：法令、法典。
②爰：乃。姑：妇女。息：小儿，此指男宠。
③肂：暂殡，没有正式下葬。
译文
凡是国家快要败亡的时候，贤能之士就会提前离开，从古到今都是这样的。国土与城池共存亡，城池和民众一起易主，民众跟随贤能之士迂徙。因此，如果国君能够得到贤能之士就会得到民众；得到了民众，就会得到城池；得到了城池，就能得到土地。取得土地，难道一定要国君亲自到那里，亲自劝说当地的人民吗？只要掌握治国的根本就可以了。
夏朝的太史令终古看到桀荒淫无道，拿出法典，抱着它哭泣。但是夏桀依然顽固不化，反而更加残暴荒屏书政要淫。终古就逃离了夏，来到了商。汤很高兴，就对诸侯说：“夏王无道，欺凌百姓，导致父兄困窘，功臣蒙耻；怠慢贤士，背信弃义，听信谗言，百姓都很怨恨他，就连掌管法典的大臣都来归顺商了。”
商有个内史叫向挚，看到纣越来越昏庸，就用车载着商的法典投奔周。周武王很高兴，对诸侯说：“商纣昏庸之极，沉迷于饮酒作乐，远避箕子，亲近妇人和小人。妲己参与朝政，奖惩没有原则，不守法度，杀害三位无辜的大臣，民众忿忿不平，就连掌管法典的大臣都来投奔周了。”
晋国有太史叫做屠黍，看到晋国混乱，国君蛮横无道，就带着晋国的法典逃到周国。周威公召见了他，问：“天下哪个诸侯国会先灭亡？”太史回答说：“晋国会最先灭亡。”威公询问原因，屠黍说：“之前我在晋国时，见到国君不敢进献直言，只能列举天空中出现的各种奇异现象以及日月星辰不合常理的运行规律，以此来规诫他，他却说：‘这样又会如何呢？’我又向他提示在人事处置上不合道义的地方，民众都很担忧、忿恨，他却说：‘这样又会有什么妨害呢？’我又向他说明邻国不服、贤能之士没有得到重用的情况，他却说：‘这又会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此看来，他是不懂得国家之所以存亡的原因啊！所以我说晋国会最先灭亡。”三年之后，晋国果然就灭亡了。威公又召见屠黍，问：“哪个国家会接着灭亡呢？”屠黍回答说：“中山国会继晋国而灭亡。”威公又询问原因。屠黍说：“上天生养万民，让他们有男女分别。男女之别是作为人的根本大义，也是人区别于禽兽麋鹿的地方，也是君臣上下秩序得以确立的关键所在。但是在中山国，却把白天当黑夜，夜以继日，男女耳鬓厮磨，互相依偎，没有停止，纵情地享乐，喜好悲歌。然而国君却不知道厌恶。这就是灭亡国家的习俗啊！因此我说中山国会接着灭亡。”两年之后，中山国果然又灭亡了。威公又召见屠黍，问：“哪个国家会接着灭亡呢？”屠黍不肯回答。威公再三询问，屠黍说：“您会接着中山国而灭亡。”威公大惊，于是在国内寻求贤能之士。发现了义莳、田邑两位贤士，周威公以礼待之。又发现了史磷、赵骈两位贤士，并重用他们做官，还废除了苛刻的法令三十九条。周威公把这些措施告诉了屠黍。屠黍说：“您这一代可能会平安地过去吧。”又说：“我听说：国家将兴盛时，上天会给予贤能之士；国家将灭亡时，上天会给予奸臣和小人。”威公死后，灵柩存放了九个月得不到安葬，周国也被分裂为东周和西周两国。所以，有道之士的话不能不重视啊！”
周朝的鼎上铸有饕餮纹的装饰，有头没有身子，吃了人还没咽下，祸患已经来到身上，这正是说明恶有恶报的道理。做不善之事的人也会有如此报应啊。
魏人白圭前往中山国去，中山国的君王想留下他，白圭坚决谢绝了，乘车而去。又前往齐国，齐王想挽留他做官，白圭又推辞了，再次离开齐国。有人问他其中的原因，白圭说：“这两个国家都将要灭亡了。我听说有五尽。什么叫五尽？没有人信赖他，那么信用尽了；没有人称赞他，那么名声尽了；没有人喜欢他，那么亲情尽了；走路的人没有干粮，居住的人没有食物，那么财物尽了；不能任用贤士，又不能运用自己的力量，那么功业尽了。国家出现了这样五种情况，那么一定会灭亡，无一幸免。中山国和齐国都是存在这样的情况。”假使中山国和齐国的君王听了五尽的说法后改正自己的作为，那么这两国就一定不会灭亡了。国家的祸患在于国君没有听到这样的告诫，即使听到了，他们也不以为然。如此看来，作为君主，关键在于善于听取采纳意见啊。中山国五次割地给赵国，齐王率领全部军队在济水边上应战以燕国为首的五国军队，都是没有什么益处的啊。这是因为他们丢掉了能够得以生存的根本，而制造了那些足以灭国的条件啊。
活学活用
在夏朝末年，太史中一个名字叫终古的人，每天抱着夏的法典哭泣。为什么呢？原来夏朝到了第十六代君主夏桀统治的时代。夏桀是一个昏君，他挥霍无度，骄奢淫逸，把夏朝带到了灭亡的深渊。夏桀的后宫里妻妾成群，美女如云，但夏桀老是觉得美女太少了，就派人四处搜求，自己也是不遗余力。在夏桀攻打有施氏时，有施氏将一个名字叫妹喜的女子送给夏桀，夏桀得到妹喜之后，对其宠爱有加，终日只顾寻欢作乐。又有一次，在讨伐岷山氏时，岷山氏进献了两个美女给夏桀，一个叫琬，一个叫琰，这两个女子都属绝色，因此夏桀对他们百般宠爱，甚至将她们的名字刻在传世国宝上，将军国大事一并抛在脑后。为了讨好这几位美人，夏桀不惜挥金如土，花费了七年的时间，在都城建造亭台楼榭。用去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夏桀和他的美人们就在这些楼台上恣意作乐。
据说，夏桀听腻了管弦之音，就强迫老百姓每年上缴布帛一百匹，让宫女们撕裂布帛来当音乐听。夏桀对于“吃”的讲究，那就更具特色了。比如，菜必是西北出产，鱼必是东北所捕之鲸鱼；姜必是南方所产，盐必是北方所产。有成千上万的人专门为他种菜、捕鱼、烹饪以及运输，而且夏桀还嗜酒如命，菜肴也必须是上等极品，否则就要厨师的项上人头。夏桀的穷奢极欲引起了民众的极大怨恨。太史令就曾多次劝诫夏桀要他节俭一点，但夏桀却笑着说：“我拥有天下，就像上天之拥有太阳，什么时候太阳会灭亡，我也就灭亡了。”
终古看到夏桀是无可救药了，也看到了夏朝必然灭亡的命运，于是便带领全家老少逃到商国去了。夏朝百姓都不愿再为夏卖命了，都在诅咒夏桀说：“你这个太阳啊，什么时候才灭亡呀，我愿与你同归于尽！”时日不久，夏朝就灭亡了。
商朝末年的形势也很具有典型性。
商朝末代之君纣也是一个奢侈之君，他尤其嗜好喝酒。他既好喝酒又好女人。为了讨好妲己，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裸体男女互相追逐于其间，经常是这样通宵达旦地寻欢作乐。为博妲己一笑，竞不惜设炮烙之刑，看到有人受刑时的惨状，妲己就哈哈大笑，而这时候也是纣最为开心的时候。九侯献给纣一个女子，因为她不愿意陪纣胡来，纣恼羞成怒，把九侯剁成了肉酱。鄂侯因为敢于对看不惯的事犯颜直谏，就被纣做成了肉干。甚至西伯昌（周文王）在暗中叹了一口气，也被关进了大牢。叔父比干见纣王无道，就冒死直言，结果纣不但处死了他，还把他的心脏挖出来，说看看他的心脏有几个孔。
微子见多次劝诫无效，就悄悄逃跑了。箕子只好装疯来避免祸患，但也没有逃脱牢狱之苦。周文王的臣下为了救出文王，把美女、骏马、珠宝等大量的礼品送给纣，纣高兴地说：“这其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把西伯昌换回去，何苦要如此之多呢？”周文王回到周地以后，励精图治，国力大大增强。到周武王时期，便开始筹划进军伐商。到公兀前11世纪中期，终于打败了商。纣见大势已去，只得****于鹿台。
智慧金言
凡在国家濒临灭亡的时候，有道之人一定是事先离去，古今都是一样的。土地的归属取决于城邑的归属，城邑的归属取决于人民的归属，人民的归属取决于贤人的归属。所以，贤明的君主得到贤人的辅佐，人民自然也就得到了；得到了人民，城邑自然也就得到了；得到了城邑，土地也就自然得到了。土地的获得，难道一定要亲自巡视那里、一定要亲自劝说那里的人民吗？只要抓住根本就足够了。
先识览·观世
题解
“观世”在本文中是指观察当世治乱的。文章认为，世道治乱的根本就在于是否能够了解和重用贤能之士，了解并重用这样的人，天下和国家就能得到治理，否则，就会出现国破家亡身丧的局面。
原文
天下虽有有道之士，国犹少。千里而有一士，比肩也；累世而有一圣人，继踵也。士与圣人之所自来，若此其难也，而治必待之，治奚由至？虽幸而有，未必知也，不知则与无贤同。此治世之所以短，而乱世之所以长也。故王者不四，霸者不六，亡国相望，囚主相及。得士则无此之患。此周之所封四百余，服国八百余，今无存者矣，虽存皆尝亡矣。贤主知其若此也，故日慎一日，以终其世。譬之若登山，登山者，处已高矣，左右视，尚巍巍焉山在其上。贤者之所与处，有似于此。身已贤矣，行已高矣，左右视，尚尽贤于己。故周公旦曰：“不如吾者，吾不与处，累我者也；与我齐者，吾不与处，无益我者也。”惟贤者必与贤于己者处。贤者之可得与处也，礼之也。
主贤世治，则贤者在上；主不肖世乱，则贤者在下。今周室既灭，天子既废。乱莫大于无天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划，不得休息，而佞进，今之世当之矣。故欲求有道之上，则于江河之上，山谷之中，僻远幽闲之所，若此则幸于得之矣。太公钓于滋泉，遭纣之世也，故文王得之。文王千乘也，纣天子也，天子失之，而千乘得之，知之与不知也。诸众齐民，不待知而使，不待礼而令；若夫有道之士，必礼必知，然后其智能可尽也。
晏子之晋，见反裘负刍①息于途者，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曷为而至此？”对曰：“齐人累之，名为越石父。”晏子曰：“嘻！”遽解左骖以赎之，载而与归。至舍，弗辞而入。越石父怒，请绝。晏予使人应之曰：“婴未尝得交也，今免予于患，吾于子犹末可也？”越石父曰：“吾闻君子屈乎不己知者，而伸乎己知者，吾是以请绝也。”晏予乃出见之曰：“向也见客之容而已，今也见客之志。婴闻察晏子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讥辞。婴可以辞而无弃乎？”越石父曰：“夫子礼之，敢不敬从。”晏子遂以为客。俗人有功则德，德则骄；今晏了有功，免人于厄矣，而反屈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令功之道也。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上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令官遗之粟数十秉。予列了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闻为有道者妻子，皆得逸乐。今妻了有饥色矣，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又弗受也，岂非命也哉！”子列子笑而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也，至已而罪我也，有罪且以人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杀子阳。受人之养，而不死其难则不义，死其难则死无道也。死无道，逆也。子列子除不义，去逆也，岂不远哉！且方有饥寒之患矣，而犹不苟取，先见其化也。先见其化而已动，达乎性命之情也。
注释
①反裘：反穿皮衣。刍：喂牲畜的草。
译文
天底下虽然有有道之士，可是一国之内毕竟不多。方圆千里之内出现一个贤士，那就可以叫天下贤能之士遍地了；几代出现了一个圣人，那就可以叫做接踵而至了。贤士和圣人的产生，就是这样的困难，然而治理天下就一定依靠他们，那么，天下大治的局面怎么那么容易形成呢？就算侥幸有这样的一二个贤才，国君也不一定会知道，不为所知，那么就和没有贤才一样。这就是治世清明的时间短、乱世混浊时间长的原因所在。所以之前成就王业的人没有第四个，建立霸业的没有第六个，国家一个个地灭亡，君主一个又一个地被囚禁。但是，如果得到了贤士就没有这种祸患。黄公望画迹这就是周代的四百多个封国、八百多个服从的国家，现在没有多少存在下来的原因，即使有存在下来的，也都曾经灭亡过。贤明君主知道这样的道理，所以每天都非常谨慎，这样终其一生。这好比爬山，登山的人已经爬了很高了，向左右看看，发现山上面还是有高高的山。贤人和与他相处的人，就和这类似。他自己的德行已经很贤明了，品节已经很高洁了，向左右看看，发现还有许多比自己贤明的。所以周公旦说：“不如我的人，我不和他相处，因为他会拖累我；和我相当的人，我不和他相处，因为他对我没有帮助。”因而只有贤人才一定会和比自己贤明的人相处。能够得到贤能之士并且与他同处，关键在于尊礼贤士。
君主贤明，世道清明，那么贤能之士就会居高位；君主昏庸不肖，世道混乱，那么贤能之士就会居下位。现在周已经灭亡，天子已经被废黜，那么最大的祸患就是没有天子了。没有了天子，强者就会欺凌弱者，势众的就会欺负势单的，兵戎相见，没有停止，这时候，奸臣小人就会趁机得势，现在的世道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要想寻求到有道之土，那么就要在江河之上、山谷之中、偏远悠闲的地方寻找，这样才可以侥幸得到。姜太公在滋泉钓鱼，当时正值商纣时的乱世局面，所以文王能够得到他。文王当时只是一国诸侯，而纣却是贵为天子。天子失去了贤能之士，却被诸侯得到了，这就是因为知道和不知道贤能之士的道理。平民百姓，不需要知道就可以驱使，不需要礼遇就可以命令。但是对于那些有道贤能之士，一定要礼遇对待，一定要理解，这样他才会发挥出自己的才智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