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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送老爷上山

奶奶从棺木一抬出门那时起,就用小城特有的山歌调一直在哭诉。哭她十四岁左右嫁给老爷,与老爷生活几十年的点点滴滴,俩人过日子时的磕磕碰碰,俩人是怎样含辛茹苦地养肓儿女的辛劳,好不容易儿女大了,全都结婚生子了,儿子娶来的媳妇已把家里世袭的裁缝手艺继承下来,认为可以轻轻松松地再陪她几年,哪知丢下她,说走就走。接着她又把老爷这一辈子做人的太过于本份实在,没有享受过清闲的一天,要咽气的前一天还在做衣物,怎么没有福气啊!她的哭诉悲泣硬咽,哭断衷肠的过度伤心,把在场的所有女人惹哭。一直守在她旁的大爹、幺爹更是哭得呜咽不语,妈妈抱着三弟也在不断用手中的手帕揩去如雨一样的泪水。不断跟站在她旁边的杨阿姨说老爷走得太快,想都没想到,这真让人措手不及。站在另一旁的幺妹妈妈也是边擦眼角的泪,边劝慰着奶奶:“孟大婶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你这样哭会把身体哭坏,孟大伯已经走了,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的活着。再说孟大伯这样的年岁,是红透的果子,他走就让他安心走好。再说他生前手艺好,加上为人处事本本份份,走时说走就走了,他那叫积德修行得好,没有磨耗着你们的精力,没有让你们磨来苦不堪言。像有的人去逝前,睡在床吃,睡在床上拉,有的人从生病开始,整个人动不了,一切全靠亲人帮忙,硬是耗尽亲人的财力与精力,有的有良心的不说了,那久病无孝子的大有人在。反正人不管怎样,最后还不是要走这条路,只不过早点的晚点。你要想开点,往宽处想,好好的保重好身体,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听劝的奶奶终于让哭声小了下来,最后还是抽抽噎噎起伏不停。

今天刚好是星期天,大姐不用上课,红红的眼睛在二丫闹时就跟着二丫哭了一通,现在正靠着坐在炉旁妈妈的手臂上,又流着泪不出声地看着家里的一切。

抬帮们仍忙着用粗麻绳兜底,把一根厚原木棒捆在棺盖上,这根棒子叫龙杆,又在龙杆前和后的端头横着后捆上两根比龙杆细一点的短木棒,捆绑成八人要抬的棺木。

小老七也是很早就来二丫家,总管交给他的任务是,让他和那些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孩童们,分俩人一组,把那六十多个花圈抬走在送丧队伍的前面。

送丧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背眼兜的流浪汉,他是小城专门背望钱与衣禄饭的人。

这流浪汉来背望钱与衣禄饭,是因小城人觉得背望钱与衣禄饭是下贱人做的活,背了会带来晦气,所以没有人愿意做,只有这流浪汉愿意,当哪家有丧事他都会去。别看这流浪汉头发脏得粘成块状,棉袄破烂得开花,一个洞接连着一个洞,并且还发着油亮的光,又赤着一双糊满黑污垢物的大脚,可他在小城人人皆之,比任何人的名气还大,他就是小城的朱老大。

朱老大每天都在小城穿梭,头脑呆呆傻傻,肚子饿时只乞讨吃的,乞讨不到便在路上或倒灰的垃圾旁捡到什么吃什么。二丫经常在中山路桥头旁也会看到他的身影。他有时还会疯癫着、追撵着半大的孩童们,时时让又惊又吓的孩童们,恼差成怒地丢小石子砸他,这时他又会“呵呵”地傻笑着跑开,边跑边傻呵呵地结巴道:“人笑我是…我是…傻子,我笑…我笑…他们是,疯子。”

别看猪老大那憨憨弱智的傻样,听小城的人讲,他原本是一个正常人,家境还不错,只不过娶媳妇时,被红颜祸水的媳妇祸害了。媳妇在与他结婚的当天与人私奔,一时气急攻心,想不开竟变成了这样,小城人说他得的是失心疯,其实得的是精神病,家里人拿他去医了几次,都没有多大的效果,想想他只会这样,又不会去惹事生非,只得由他这样。

每当小城谁家有丧事,他会来到这家,让自己远远地守着。吃饭时,不管是主人家,还是帮忙的人看到,都会满满地盛上有菜有饭的大丕碗,端去给他吃饱。出于感激,出丧时会很自觉地背起装有望钱与衣禄饭的眼兜,走在出丧队伍的最前面,还会照总管的吩咐,边走边洒开道的买路纸钱,这时看他就跟正常人一样,常常让有的人说他是装疯卖傻,只想好吃懒做。

可从另外角度想想,他也算是个人,没有丧失最根本的本能,而把自己给饿死,也算不错。

总管的声音又响起:“各就各位,准备起丧。”

这时二丫第一次见到爸爸的两个堂兄,脸长的那个抬着老爷的像框排在花圈的后面,姜皮匠在旁帮他撑着一把黑布伞。爸爸是唯一的至亲孝子,所以他杵着白纸包裹的孝棍,一身白色的孝衣,包打着盖顶的头帕,并在头帕外戴着麻绳,排在他的后面。爸爸另一个圆脸的堂兄也杵着孝棍跟在爸爸身后。再排下去是姨奶奶家的四个儿子中的三个。没来的是姨奶奶家的老大,他参军在部队,他比爸爸大,二丫喊他表伯伯。

说起爸爸的这两个堂兄,他们是老爷的六哥家的孩子。老爷家来小城后,只剩的三弟兄是老爷,老爷这六哥,另外一个便是四哥,四哥后来娶了一个邻省邻县的女人,随那女人去了那边,后来因中年去的早,与二丫家早早失去了联系。

棺木后边的奶奶,已把包打的头帕取下打散,缝中对折缝成尖头的帽窝披戴在后背,她的哭声仍是最悲戚,虽有儿女、孙子,却不及少是夫妻,老是伴的老爷。老爷在,老爷是她的主心骨,大小事都是老爷替她拿主意,今后?今后?奶奶一想到今后,她的哭声又继续大了起来。不断搀扶着她排在女孝最前的幺妹的妈妈不断低声劝导着:“孟大婶你这样送他,让他走得不安心,只有你宽宽心心,他才走得踏实啊!”

“丫头啊!他走似乎把我也带走,啷是留我干啥?随他去好呆有个照应啊!呜…我的妈…我的娘啊!今后谁给我作主啊!”奶奶又哭起了小城的山歌调。

“孟大婶你不是还有儿子、媳妇、女儿、孙子一大家子吗?他们还要需要你,你别只看孟大伯。”幺妹的妈妈仍不厌其烦。

“呜…我的妈…我的娘呀!那是儿女的生活,我想管也管不了,他去了吗?就把我的生活也带走了,呜…我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啦!”唉!不怪奶奶有这么多的想法,毕竟俩人风风雨雨一辈子,谁也不愿谁先走?谁也不愿谁在后?因为先走的,红尘也就烟消云散。可后走的,要从这思念与回忆中走出来,还是要点时间,痛苦是必然的。

妈妈、大爹、幺爹还有姨奶奶家的俩个女儿及大儿媳妇,依次排在奶奶身后。大姐在二丫前面,她的哭声竟和和奶奶一样,也是自顾自地嚎啕大哭。最后扫尾的是二丫,反而显得安静多了,她听懂了杨阿姨的话,要好好送老爷走,她默默地看着周围来送老爷上山的亲戚朋友还有邻居们,三三两两,全聚在家门前的这段路上,形成一群庞大、又热闹的送丧队伍。

三弟被王伯娘抱着站在妈妈的左边,杨阿姨在右边一手搀扶着眼泪花花的妈妈,一手还牵着仙咡。大爹、幺爹边掉着泪,边小声地不停抽涕着,她们同样被街坊上的大婶搀扶着。她抬头看了看整个天空中的一片灰茫茫,她懵懵懂懂的心情竟跟那灰色一样,是沉沉的闷闷不乐!

又是一阵急骤的鞭炮声,棺木在鞭炮的“噼里啪啦”的炸声中,伴着浓浓火药味的鞭炮炸后的烟雾起程了。随着棺木的起程,抬帮们带有小城山歌调的出丧号也就开始尖声假气地吼起:“吖呵嘿…噎呀嘿呀呵…嘿!噎呀嘿呀…哟…,吖呵嘿…噎呀嘿呀呵嘿,噎呀呀呵嘿”,他们就这样,走一截路又开始用假声吼上一阵,把本该悲伤的出丧,烘托得热热闹闹,竟显小城的地方特色,一切是自然质朴的。

二丫还看到被抬帮抬着走的棺木底,不断有人熏着一截截竹筒做的黄烟,二丫知道这竹筒里的黄烟,是加有硝石和硫磺,难怪它也有一股燃浓浓的火药味,是乎是让老爷在腾云驾雾中去到那个世界,去过神仙的日子,可这神仙日子也只是奶奶口中的故事,根本看不到也摸不着,她还是希望老爷别去,永远陪着他们。

老爷的丧事办得很热闹,送他上山的队伍也很热闹。埋他的坟山还是由做过端功先生的高老爷,选在小城南边远郊的一处向阳的坡地上。去这坡地要沿着建设路西去,再来到与新街交汇的那十字路口,朝左一直顺着新街南部斜陡的街道,不断朝南下去。

送丧的队伍经过这些街道时,总在热热闹闹中呈慢慢悠悠的状态,不时还会停下棺木来,等抬棺木的抬帮换人休息。虽然这样,二丫还是觉得人们走得很快,她希望再慢,再慢一点,那知队伍已走到城郊结合处,根据以前她与奶奶送别人的惯例,二丫知道再走下去一点,就与老爷永远的分别。

二丫多不希望这样,眼看那分离地越来近,她竟忍不住便大嚎起来,嘴里还是喊着那一句:“老爷别走!老爷别走!呜…呜呜……”

这时二丫哭她的,只见送丧的队伍又停了下来,总管的声音从前面大声传来:“要招魂了,要招魂了,孝子们赶紧走朝最前面去。送丧的人,就到此为止。对了我替主人家打招呼,请送丧的亲朋好友们折回去时,不要忘了吃饭啊!”

这就是与老爷最后的分别地,听到总管让孝子赶紧朝最前面去,男孝、女孝全慌了脚步,一路小跑到队伍的最前面,依次低头跪在斜陡的坡路边。头部仍包扎着纱布的三弟,被王伯娘放下来也教他学别人样,把双脚跪在地上。王伯娘嘴里还不断哄着他:“小伙子,真乖,就是要这样把头低下,唉,又不乖了,还是把头低下,再低一点,我们送老爷上山,老爷会保佑我们已经好了的小伙子,今后快快乐乐成长!低下,低下。”

三弟十分听话,乖乖地把头一直低下。

边哭边跑过来的二丫也同样地低着头,跪在地上继续哭嚎。

没有跪的奶奶,这时她的哭声更是响彻云霄,凄凄泣泣,差一点哭瘫在路边,好在有幺妹的妈妈与另外一个邻居,赶紧把她架住,才没让她倒在地上。

接着妈妈、大爹、幺爹还有大姐的哭声也跟着大了起来。哭让在这塌地周边凄凄惨惨,哭断衷肠,这是与老爷的生死离别,可冷酷的阎王爷是不会被这哭声感动,而放回老爷。

后边的抬帮看到孝子们跪好,便重抬起棺木,宊然加大他们的步伐,快速地从跪着的孝子们面前穿过去,一路朝南小跑而去。被小老七他们端抬的花圈早被人收拢好,摞成五摞,分别由五个人扛在肩上,也随他们一路小跑而去,背着望钱与衣禄饭的朱老大,看着他们跑了起来,也慌慌张张中在最后拼命追着。

带上坟山的花圈与望钱会在坟墓砌好后,被点火烧了。朱老大背的衣禄饭,会在验棺时装进棺木里陪同老爷,与老爷埋在一起。

小城有人嫌弃别人舀饭多,会骂他舀的是衣禄饭。因为只有给死人的饭才会舀得又满又尖。

老爷就这样从二丫的生活中消失而去,每当她想老爷时,二丫会抬头看着家中墙上挂着的老爷的黑白照片,有时她会在梦中,常常梦见老爷在家做衣物时的身影,他尖尖的鼻梁尖,仍挂住一滴透明透亮的清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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