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就依你说的,我甘拜下风,惹不起,我躲还不行。”能自我找台阶下,也是陈婆娘性格的一大特点。
“你啷是躲那样,你看,那是不是你儿子?”奶奶指着远处人群中正朝这边过来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男人,不确定地说到。
“哟!你眼睛比我好,真是我小儿子。”陈婆娘也不躲奶奶了,看着远处正朝家走来的小儿子,满眼竟显当妈才有的那种温柔的眼神,看得出她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
陈补锅的儿女全成了家,分别住在小城的不同地方,只有这小儿子、小儿媳妇与他们住在一起。陈婆娘告诉奶奶,说她最操心的也是这个小儿子,因为这个小儿子与媳妇,平时对他们孝是孝顺,自己的工作也不错,可美中不足的是结婚三年还没个把孩子。为想要孩子,媳妇都快想疯了,为了能生孩子,媳妇该吃的药也吃怕了,真不知道该怎样办?
“你呀!也不要急,该有的啷是会有,子女跟父母啷是讲一个缘字,如没缘,啷个求都求不来。”奶奶最会宽别人心,可轮到自己头上,时常钻进牛角尖里就出不来。
“是啊!只有再等等看,万一不行,就让他们去领养一个,或者让他哥哥、姐姐们看谁家愿意过继一个给他,不能不让他无后啊!唉……这怕也是命啊!”陈婆娘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往下:“人这辈子不足的事太多,只有朝宽处想,再去寻另一条路,也还是可以的。”
“是啊!啷是最好,顺其自然算啰!”奶奶什么时候又变得淡然了,也许她经历过的事也多吧!
二年后,陈婆娘的小儿子与媳妇还是没有生养。
这时二丫刚好上三年级,陈婆娘说无后不孝,硬是把自家三姑娘的幺儿过继到小儿子的头上,害得她三姑娘好长好长时间老放不下这事,生怕自己的弟弟与弟媳没带过孩子而带不好。最后还是陈婆娘拍着胸脯向三姑娘保证:“外孙,孙子都是我的孙子,有我在,你怕什么?”
“虽然他上边还有四个哥哥,可他也是我身上掉的肉,我也想守着他,看他好好长大。”把儿子给自家的亲弟弟当儿子,可当妈的心,再苦再累也不想落下谁。可想而知她的心是何等的痛苦,正享受在难以想像的煎熬之中煎熬。
“丫头啊,你儿子来你弟弟家,同样是在一个家族里,只不过换汤不换药。你要想想他可是你亲弟弟,我可是你亲妈,对你儿子只有亲上加亲,好上加好的,不会亏待那小子的。”陈婆娘知道三姑娘不舍,可为了让小儿子后继有人,她还是把心偏向了小儿子,她就没处心积虑地想过,虽然还是在一个家族里,可儿子一过继去,名份上就变了,无形间让母亲望着自己的儿子在眼前,也觉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着,自然是受不了的。
“妈,那你们要好好的待他。”拗不过母亲的三姑娘最终抹着心碎的泪水,把幺儿交到自己母亲的手里,急忙背转过身去,不敢目送母亲与幺儿渐渐远离自己,她生怕自己后悔,又违背母亲的意愿。
陈婆娘家三姑娘的幺儿就这样来到他舅舅的膝下,来时的年龄刚好大二丫两个月。读书插班刚好又插到二丫的班上。不久老师调座位,竟调来与二丫同桌,二丫这才把他的名字给记住,知道他现在的名字由李姓改为了陈刚宇。
陈刚宇,还没等冬天到来,就开始“呼呲呼呲”地把两条淡绿的浓鼻涕早早地挂在嘴唇上方,像两条软绵绵的蚯蚓,随着他呼吸的鼻息,总在鼻孔与嘴唇间同进同出,有时还会呼到嘴唇间粘住嘴唇,实在是让同桌的二丫一阵一阵地恶心,便会冒着上课期间不准讲小话的风险,一边端坐好自己的身体,用来打着掩护,一边用眼斜瞄着老师上课的动态,趁老师转身书写的空隙,急忙把头偏向他一点,压低嗓门提醒他擦掉鼻涕,又随即端坐好看着老师。
每回都要这样提醒他一两次:“你能不能,把你那恶心的鼻涕擦掉,你再‘呼呲呼呲’不停,我要用钢笔尖使劲扎你啊!”
“别以为,我跟你是邻居,就要听你的话。”同样压低嗓门的陈刚宇,才不听二丫的话,更是“呼呲呼呲”地不断呼出又吸进去,吸进去又呼出去,故意挑战二丫的容忍度,显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也为我是小白兔,啍!”难以容忍的二丫,立马抓起课桌上的钢笔,快速拔掉钢笔盖,并在左手臂的掩护下,猛地对准陈刚宇搭在课桌上面的右手臂用钢笔尖像小蜜蜂一样使劲蛰了上去。那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完美,让他毫无防备。
“妈呀!你这女人,《水浒》里的孙二娘变的。”冷不丁地被蛰了一口,又是上课期间,陈刚宇只能敢怒不敢言,斜瞅着二丫小声呲了一句。
被二丫突然偷袭的陈刚宇因疼而扭绞成麻绳的脸,让看到的二丫内心无比的幸灾乐祸:“啍!孙二娘我可不认识,猪八戒我倒是熟悉。”
揉了一下手臂的陈刚宇,接着又瞅了一眼二丫后,并用手肘直接碰了一下二丫仍搭在课桌上的左手拐,示意二丫看他桌下握紧的右拳头,并小声恶狠狠地又对二丫嘀咕了一句:“君子报仇,下课再说。”
说后,抬起左袖口对准那粘嗒嗒的浓鼻涕就勒了上去,接着又是右袖口,勒完还不忘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上嘴唇,再缩回舌头开始“吧嗒吧嗒”的闭嘴品了两下。
“这是啥子人,天下最最……最脏,最恶心的人。”二丫急忙把头转回去,最好眼不见心不烦,从此她与他就成了班上暗地里的欢喜冤家,时不时就开始俩人私底下的战争。
“这是我刚划的‘三八’线,不准你的东西还有手拐越过这条线,不然……”二丫举起她的钢笔示威到。
“不过就不过,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一条线吗?”说着日气鼓鼓地把他的书本,朝他那边挪了挪。挪完,教务处屋檐下挂着的那块铁板被敲响了,这节课又开始了。陈刚宇接着又极不情愿地把自己坐的独条凳移来离二丫一大截远,直接是坐在了过道上。
二丫这才带着满意的态度,放下了钢笔。能把一个男生降住,二丫可是第一次,她内心自然是无比的痛快:“哼!怂包,这也能把你制服。”
老师踏着敲铁板的“叮叮当当”声走进了教室。
“起立”班长一声喊了起来。
“哗”地一下全班起立面对老师,大声喊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坐下。”这是班主任的语文课。
等同学们坐好,年轻、肤色又白的班主任男老师这才把一直低头看课本的头慢慢抬起来,把教室里坐着的每一位学生扫视一遍后,眼睛落在了陈刚宇的身上:“陈刚宇,你这坐没坐像,你看全班就你突出,还不快点坐回原位。”
陈刚宇只好闷闷不乐地把凳子搬回原位,哪知班主任刚转身去黑板书写时,便抬起左脚就朝二丫的右脚背带有报复性地踩下去。
“哎哟!”二丫失声叫了起来。
“谁?请跟我站起来。”随即班主任老师转身双手杵在讲台桌面上,大声唬了一句。
接着全部同学的眼光如刺一样,齐刷刷地刺向二丫,刺得二丫浑身不自在,知道在劫难逃,只好无语起身,低着头慢慢站了起来。
“站在这,别在哪,影响其他同学。”班主任老师指着讲台桌旁的那塌空地,对二丫说。
这是二丫第一次罚站讲台,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么多的同学,非常难为情的二丫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了进去。这时陈刚宇又趁班主任老师面向黑板书写时,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坐在座位上欣喜若狂地又是皱着鼻子,又是把两手分别放在两边耳旁,做出蠢猪样,不断在那对着二丫做出疯狂的煽拍。
这分钟,二丫好恨陈刚宇,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撕扯成八大块,才觉不碍她的眼睛。跟他同桌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多希望班主任老师即刻调整座位,把他从那位置调开,从此与他无任何的瓜葛。
二丫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可回到家后,因被老师罚站,她觉得好丢面子,所以心情不好,便一个人爬上楼去,又躺在那大床床底下的苞谷糊糊上,迷迷糊糊中竟睡了过去。
可放学回到家的陈刚宇竟不同,一到家就向他的奶奶告了二丫的状,说二丫在学校老欺负他。对于这个既是孙子又是外孙的陈刚宇,陈婆娘多少还是有点溺爱,再听欺负他的是隔壁的二丫,哪容得一个丫头欺负一个小子。在她映像里只有小子欺负丫头才算是天经地义。所以,不问青红皂白就朝二丫家跑来,对着奶奶就是一阵的添油加醋,把二丫又告了,还把二丫被老师罚站的事也告诉了奶奶。奶奶那受得了一个丫头也会野成这样,便摆出她以前教育人的方法:“黄金条子下出状元,小来不迂,大来迂不伸,我啷是要好好给这丫头吃一顿跳脚面条。”
等奶奶把那细竹条提上手时,家里家外,楼上楼下哪有二丫的影子,这下奶奶倒着急,慌了起来:“啷是坏了,这丫头知道惹祸,啷是不敢回家啦!不知躲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