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腊月，家乡的节日气氛是很浓很浓的了。我看同事们念家，号召大家去看法国伞兵表演。正好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天空被洗得靛蓝，空气变得凉爽清鲜，这为法国伞兵表演提供了一个最理想的舞台。我们到小学时，前面的马路两旁已停满了车。法国和Z国的国旗在学校上空迎风飘扬。操场四周以站满了人，大都是省市一级的领导和机关干部。
金凤拉我先去看了新建的两栋教学楼。这是两栋两层的小楼房，白色墙壁，下面一米五的部分粉刷成了草绿色。每层六间教室，向操场的一方是通走廊。
我们到了里面，看到教室里整齐地摆放着崭新的桌椅，散发出刺鼻的油漆气味。天花板上装有电风扇。金凤说，这是很好的条件了。我上小学，是坐在地上听老师讲课。
我们听到了轰鸣声，赶快回到了操场。朝天空望去，一架蜻蜓式样的直升飞机进入了我们视野。飞机迅速靠近，平稳地降落在操场上。待一阵飓风卷起的尘沙落定后，法国大使一行走下飞机，省长教育部长等高官上前迎接。
首先跳伞表演。夹戈多和他的战友七人，背着降落伞，登上了直升飞机。在螺旋桨绞起的飞沙走石中，直升飞机腾空而起。两个士兵在操场中央铺开一条一米宽十余米长的红布。飞机在不断升高，在我们眼里只有芝麻大一点时，七个黑点跳入我们的视屏。一霎那间，七个黑点绽开，如七朵飘浮在空中的鲜花。最先落地的是夹戈多上士，他稳定地站在红布中心，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接着他的战友相继落到红布上。
我们中国专家和金凤上前，向夹戈多和他的战友表示祝贺，并送给他们每人一束金黄的稻穗。士兵们激动得和我们拥抱，说我们会把这些稻穗带回法国。
按使馆意见，春节放三天假，加上周末两天，一共休息五天。除夕晚，全体去N市参加使馆的春节联欢。唐秘特点名要金凤也参加。
这儿没地方好玩，我想到北方棉产区第五农场去参观。平时好像什么都懂的李庆国，谈到要他指导种棉时，他马上声明，他在大学的专业是水稻栽培，棉花种植是另一个专业，隔行如隔山。土壤专家郭小凯却对种植棉花感兴趣，他愿到第五农场去看看。金凤建议可顺便到野生动物园，从第五农场去不到一百公里。
那晚五人男声合唱抓紧最后时间排练。陈卫东临时抱佛脚，自编自演“打稻”舞蹈。我嫌他们太吵，吃晚饭后到了金凤那边。她妈送来一盆切成小块的西瓜,现在正是吃西瓜的季节。
我对金凤说，我们俩也表演一个节目，
她问，我们能表演什么？
我朗诵一首歌颂金凤花的诗，你伴舞。
你的诗呢？我看看写得怎么样？
我说，还在我的心里。
我并没糊她，这些诗句早在我心里成熟了。我很快把它写了出来。标题《金凤花颂》：
啊！我爱你，金凤花，
你在大地上燃烧，
你在江河上燃烧，
将贫穷
熔化在自信里，
熔化在创业里。
啊！我爱你，金凤花，
你在时空中燃烧，
你在日月间燃烧，
将耻辱
熔化在觉醒里，
熔化在抗争里。
啊，我爱你，金凤花，
你在忠诚中燃烧，
你在坚韧中燃烧，
将荒芜
熔化在希望里，
熔化在汗水里。
啊！我爱你，金凤花，
你在我梦中燃烧，
你在我血管里燃烧，
将我的心
熔化在泥土里，
熔化在丰收里。
金凤读了两遍，说很好，我试着编些舞蹈动作，跳给你看怎么样？
我将两把藤椅挪开，腾出地方给她跳舞。我说还要配上音乐就好。她打开写字台的一个抽屉，里面满是磁带，大多是中国歌曲。她说很多是爸爸走时给她留下的。她放出了几段，最后选定一个叫春之花的曲子。
她的舞姿很优美，把东方和非洲舞蹈的特点融合到了一块。时而他臀部旋转，像陀螺一样滚动，时而细腰扭摆，像柔柳扶风。我看得入了迷，忘了关录音机，一直让她跳完了整个曲子。我说，我怎么没早发现你有这份天才？
我不是与你跳过舞吗？
可我搂着你跳舞，眼睛看你脸上那份美都不够用，哪还顾得上欣赏你的舞姿？
你爱看，以后我每晚跳给你看。
你太美了，做什么都很美。
是吗？
比如那天端枪向岩石射击的姿态就很美。
农历三十那天，我们乘三辆车很早就出发了。金凤打扮得特别漂亮。她说春节也是她的节日。每年除夕晚上，妈妈总要多做两个她好吃的菜。爸爸会从台湾给她寄礼品来。他总要嘱咐我，别忘了去看母亲。
我说，今年除夕夜，你不能上母亲坟了，她会盼你的呵。
我昨天到她坟前说过，我回来去看她。
我们到N市还早，我陪金凤到邮局去取她父亲从台湾寄来的礼品。她打开精致的礼品盒，里面装着一枚男式黄金戒指。她顿时红了脸。我从她的表情，猜到这是父亲为她准备的订婚戒指。我伸出手，让她戴上。她拍了我的手背一下，说你想得美。
我一时兴奋，忘了这地方的订婚规矩，说我回邦戈尔，买十三头牛，赶到你家去接亲。
谁要你的牛了，我要这个。
她把手伸到我面前。她的意思是我们得交换戒指。我该买枚钻戒给她。Z国出钻石，我并不是没想到要买，只是要买颗像样的钻石，手头的钱还不够。
我们到市中心几家首饰店，我想摸摸她的底，看她要颗什么样的钻石。在琳琅满目的钻戒面前，我让金凤自己挑选。她选了一枚只镶零点三克拉钻石的戒指。
我说，应该在零点五克拉以上的才像样。
她说，钻石是我们爱情的象征，大颗粒或小颗粒，都无所渭。
我依她。这样我用自己的钱还有余。在付款前，请法国专家鉴定了钻石的真伪。那位法国专家很幽默，说，它像你们的爱情一样纯。
除夕那晚，在Z国工作的二十余个专家组在使馆大厅会餐，佳肴美酒尽兴。我和金凤端着一杯法国香槟酒，到后花园，在花丛中，按中国的习惯喝交杯酒，然后我们互换了戒指。我们拥抱亲吻。
我说，我们永远在一块。
她听我这话，激动得抽泣地说，我总是担心。
我擦干她的眼泪，说我们到前院去，等一会儿我们还要表演节目。
我们手拉着手来到大厅。人们撤了饭桌，成排地摆上了坐位。各个专家组都有上台表演的，我和金凤发挥得很好，获得了第一名。姚大使给我们颁发了奖状，并给了我们一个号，要我们到服务台去抽奖。金凤到服务台，黑人小姐按号拿了一个布娃娃给她。
金凤说，怎么就抽了一个娃娃？
我说，这是我们合作的结晶。
第二日我们去第五农场参观，唐参赞向我们介绍了那里的情况。他说，Z国和中国建交时，中方拟派专家接替台湾在第四农场的工作，但Z方坚持要开垦第五农场。当初计划种水稻，在山区筑水坝蓄水灌溉。这要求投资大，我方按农业援外金额，分两步实施该项目：第一步筑坝建水库，第二步开垦农田。后来才明白，其所以农业部长坚持在北方罗布提建农场，因为那是他的故乡。稻田开垦后，农民发现种棉收入更大，便放弃了水稻种植。中国专家在那里前前后后工作了十余年。参赞叫我们找索利场长，他会热情接待我们。
越往北走，马路两边的树木少了，所经过的村落，大都是圆顶茅草房。我们在路上吃了饭，下午三点钟到了罗布提。我们先看了水坝。它建在两山之间，有一百来米长，三十余米高，临水面钢筋混凝结构，另一面是片石砌的护坡。一潭碧水，沉在水库底。组里几位钓鱼迷，遗憾没带钓鱼竿来。我们照了相，然后到农场。
索利场长不在，他的副手听说我们是第四农场赶来的中国专家，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与我们拥抱。他对我们说，现在属农场的土地都不到二十公顷了，其他地都分给了农民个体种植。我们到地里，看到干枯的棉花苗上还残存有白点，像是点缀在枝头饥瘦的小白花。路上撒下了很多棉花，铺了白白的一层。
很多农户家前，停放着大型拖车。副场长告诉我，这是棉花订货商放在那里的。在一个村旁，我们看到了棉花装车的情景：棉花装进车箱后，一伙男女跳进车箱，在录音机放出的音乐伴奏下，又唱又跳，车箱成了舞台。他们用这种方法一层层夯实棉花。金凤拉我上了车箱，踏着有弹性的棉花，我感觉是在蹦垫上跳跃。看到金凤的舞姿，一些农民不禁鼓掌喝彩。他们很高兴，留我们和他们喝酒。离开时，农民送金凤一口袋棉花。她谢谢了他们的好意，只用塑料口袋装了一些作个留念。
郭小凯没忘此行的目的，在不同地段取了一些土壤样品带回去分析。我和副场长谈到他们种棉的收入时，他很感慨地说，近两年收入低了。政府统一降低了收购价格，而且只付四分之一的现金，拖欠棉款的现象很严重。现在有的农民又想改种水稻，但政府不支持。农民本身没能力恢复灌溉系统，更没手段购买农机和化肥。这些话，无疑对金凤种植棉花的积极性是个打击。她说，看来种棉还不如种粮。
我说，实际上都一样，现在邦戈尔农民种水稻，国家没收农业税，而且他们不用花其他的钱，他们只出力种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