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黯淡了下来，大石口的窑洞外，没有象征性的桌子和椅子，所有战士要么靠在树干下，要么蹲在石阶上，一人手里拿着一只酒碗，大家都在为明日的分别而伤心难过。
尽管曾经是敌人，曾经用刀剑拼杀过，但现在却穿着同一种布料做成的衣服，不再有党派之分，不再有国共之别。出身国军序列的张山、谢大成、钱里远等人也与出身八路的戴志等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兄弟，几人都强忍泪水，喝下了践行酒。
见戴志哭得倍儿惨，25团三营营长曹光抽了一下他的脑袋，也带着哭腔骂了一句：“哭啥哭？又不是见不着面儿了，不许哭！”
谢大成也擦干了眼泪，强作乐观地拿起筷子去盆里夹炖的热气熏天的羊肉，笑着说：“别光喝酒啊，不管饱。吃菜，都吃菜吃肉，鬼子火车上装的羊肉罐头可香了。快，快来夹肉，吃完了就吃不到了……”说着说着，他又颤起了拿筷子的右手，最后把碗放在地上，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屋内的气氛也相当凝重，除了喝酒，四人一句话不说。
良久，政委李孝全才说话：“都别不说话呀？明儿老杨就要走了，有啥话就得赶紧说，是吧？老杨，我先敬你！今后两地相距，咱们隔山相望，只要有缘就还会再聚在一起，咱们不要为分别而伤心，要为今后的重逢———干杯！老张，老方，来嘛，对一个！”他伸出手中的碗。
“干！”四人也举起了酒杯，碰在了一起，一饮而尽。
杨龙菲酒酣后竟聊起了欧阳修写的《醉翁亭记》，一时间讲得滔滔不绝，与酷爱文言文的李孝全有了共同的话题。
“那个……最好的是哪句来着？哦，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跟咱这地方差不多，只不过咱这天……天天他娘的打仗，有狗屁风水？要是打完了小日本儿，我也搁这儿……建……建一个醉翁亭，再署上我的名字。对酒当歌，神仙般的生活呀，比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多了……”
杨龙菲躺在土炕上胡扯着。
李孝全也醉得不省人事了，嘴里却仍不忘嘀咕：“没错，还有那句……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好句，好词！境界高啊，胜柳河东十倍！”
“你们他娘的聊的什么玩意儿，什么欧啥的？听不明白。来，喝酒。不喝……喝个痛快不够兄弟！喝……”
张合举起了酒杯，自己却倒在了炕上昏睡过去，酒也洒在了炕上。方罗成也就剩最后一点儿精气神了，却还不忘冲窗外招手：“哎，肉好了没有啊？他娘的老子都喝了半天酒了，都喝了一肚子了，羊肉……羊肉汤呢？”喊完，也一头栽倒在土炕上睡了过去。
当谢大成捧着一盆羊肉汤进来后才发现，四位首长都以各种不同的姿势睡着了，屋子里响着大小不匀的呼噜声。
杨龙菲是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方罗成等人也被各团的战士用担架抬回团部了。
杨龙菲刚从土炕上起来就闻到一阵肉香味，炕边正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大成，大成……”杨龙菲伸了个懒腰冲窗外嚷道。
谢大成听到喊声后，便从院子里跳进了屋子，一掀帘子问道：“团长，啥事儿？”
杨龙菲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装束整齐。这才猛地想起今天还得到山西驻军呢。便赶紧起来穿衣服穿袜子，谢大成端起那碗羊肉汤，关切地说：“团长，先喝了这个，暖暖身子还能喝酒。”
杨龙菲笑着说：“唉，看你这样，我就像看到了龙故……”
谢大成心里一沉，声音明显低了三四分：“团长，你想龙故啦？”
“人都死了半年多了，想什么呀？”杨龙菲喝下那碗羊肉汤，和谢大成一起走出了土窑房。全团战士已经在院内院外挤得水泄不通，看他们个个披挂整齐，杨龙菲惊讶道：“哟，都记得今天得开拔吧？瞧瞧我这个脑子，这团长当的……算了，不说了。走吧，全团进军山西！“下完命令后，警卫员就牵来了杨龙菲的那匹大白马。
杨龙菲跨上大白马，吼道：“走！”
说来也是巧合，相比是老天的故意作弄，杨龙菲部竟与木村次武的特工部擦肩而过，因为他们两支部队只隔了一座海拔不到三百米的小山坡，只不过是一个出一个进罢了。
待木村次武将大石口的窑洞包围后，却没有发现附近有一个士兵，就连刚刚进村的时候也没发现一个哨兵。这就奇怪了，如果那位八路军团长杨龙菲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怎么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布置哨兵这件事儿就连最笨的指挥官都会想到，可他为什么没有想到呢？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于是，木村次武派了两名特工队员进屋察看，他们惊异地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木村次武完全不知道这支神秘的部队已经前往山西驻军了，他一边让电报员发电报问四周方圆几十里的炮楼是否受到攻击，一边告诉特工队员们，只要等到夜晚八点整，还不见八路军的踪迹的话，就撤退。
“报告大佐阁下，周围据点并没有遭到进攻！”电报员摘下耳机报道。
“这就怪了，支那军队到底去了哪里呢？训练也用不着倾城出动吧？到底是干什么去了？难道……”木村次武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会说出任何可能的例子，但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底了。
天黑后，仍不见八路军一兵一卒的影子，倒有两名被木村次武派出去侦察的特工回来了。特工们告诉木村，刚刚抓到了一名住在附近的村民，村民说土八路已经撤退了。
木村次武还未听完便破口大骂起来：“混蛋！这群该死的乌合之众竟让我们等了他们足足十四个小时！最佳战机耽误了，特工部全体撤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