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都结束了,我看到班主任就站在我面前,气急败坏地盯着我,那目光比我刚才发疯时的目光还要凶悍,还要可怕。
“你到办公室来一趟。”说完班主任转身走开。
“姚璐。”
新月和徐川同时拉住我的手,新月急得哭出来,徐川的额头上全是汗,“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啊?”
我们原来有事的时候都是超人站出来想办法,可是现在……
我摇摇头,淡定地笑笑说:“没事,离心脏还远着呢,放心,死不了。”
“我陪你一起去。”新月固执地跟在我身后。
我停下来,看着她,此时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受到惊吓后的恐惧和不安,可是她那两只大而透明的眼睛却忽闪着焦虑和心痛。
“你快回去上课,我很快就会回来,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快和徐川回去上课,乖乖的啊。”我转身要走。
“不!”新月从身后抱住我,“就不,我就要跟你一起去!”
我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但我还是把心一横,狠心地挣开她,“听话,快回去!”
说完我拔腿就跑,直奔班主任的办公室。跑到办公室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谢天谢地,新月没有追过来。我在门口喊报告,班主任的目光看过来,他用一个眼神示意我进来,我以为他一定准备了一火车皮的长篇大论,可是没想到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你回家吧,你被学校开除了。”
我点点头转身往外走,我听到班主任在我身后叹出重重的一口气,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我忽然难过的无法自持,我还记得就在一个月前班主任还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他说姚璐,你的成绩一直很优秀,高考的时候老师还指望你为学校争光呢,你很棒,老师相信你会考上一所名牌大学的,不许让老师失望。可是现在仅仅相隔了一个月,我就变成了一个让他彻底失望的问题少女。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绝不后悔,要后悔的只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默默地回到教室,他们正在上早自习,我伏在桌子上听到老师在讲着题,听到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发出的动听的吱吱声,这声音好珍贵,可是过了今天的早自习我却再也没有福气听到它。心里有一个瓶子倒了,五味杂沉。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正好照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暖暖的,是我喜欢的感觉。从小我就酷爱阳光,总是以为那些明媚是为我而灿烂的,我总是喜欢傻傻地看着日出和日落,从不认为那是时间的流逝,而现在我终于明白,它们并不是为我而炫丽,也不会为我保留什么,那些明媚与灿烂就像由近及远的音乐,永远无法成为我在这片天空下沉沦的至美背景。
这是个凄婉的清晨,注定要让我铭记一生,因为我就这样被学校开除了。
被开除其实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只是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样迅猛,还以为校领导会开大会批斗我三天,这是他们的一惯作为,最起码要向全校同学公开一下我的劣行,再忠告大家引以为戒。可是他们没有,他们是这样直接,几乎没多废一句话就把我开除了。
早自习下课时我把收拾好的书包拎在手里,对着全班同学挥挥手,“同志们拜拜了。”
新月和徐川冲过来问:“他们的处分这么快就下来了?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我摇摇头说,“没有了。”
是的,没有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就是这样,只要做了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因为生活里没有如果,它绝不会给你一次可以后悔的机会。
转身离开教室的时候我知道新月一定会拽住我,于是在她还没来得及伸手拽我时,我先转过身抱了抱她。
“新月,别难过,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你要听话,要好好学习,按时吃饭,听到了吗?想我的时候你就给我打电话或是发信息,还能聊QQ,你放假时我就去找你玩,我们还会和现在一样的。”
新月重重地点点头,眼睛里扑簌着一闪一闪的晶莹,她没有开口说话,直到我转身离开,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噢新月,我亲爱的新月,请原谅我吧,我曾说过我会和你一起度过美好的高中时代,我会永远和你在同一所学校里学习,可是现在我却伪背了誓言离你而去,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其实我比你更难过,但是你知道吗?我并不后悔,因为早上发生的那场闹剧就算到了若干年后,依然会触动我兴奋的神精。
我在外面瞎转,新月和徐川给我打了无数次电话但我始终没接,他们发的信息我也没回,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安静地呆会儿。我来到公园,这个公园是这座城市里唯一一个略有人气的公园,我想要安静,可是我却害怕到没人的地方去。我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孩子。此时正值九月,正是花朵竟香开放的时节,那些花开得美极了,像极了一张张漂亮姑娘的笑脸,在这个美好的上午肆无忌惮地展示它们的美丽,公园的通道上一路飘着扑鼻的幽香,每呼吸一次就能感到一阵芬芳漫过鼻翼。
我在一处石椅上坐下,看公园里来来去去的人们,他们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即使是这样我仍然相信自己的理念:那些带着笑脸的人不一定就是真的开心,只是他们会隐藏,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真正看到另一个人心里的痛苦。我是个极度偏执的孩子,妈妈常常这样说我,而我却不这样认为,从不。
我觉得自己有点困,身体轻飘飘的,眼睛也像针刺一样涨痛,我伏在石椅的靠背上闭上眼睛,幻想着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变得美好,就像我时常安慰新月那样。新月患有心理疾病,她做梦都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每每看到她因为这件事伤心落泪时,我总是这样安慰她:别想那么多,睡醒一觉之后你就会发现一切都变得美好了。我真的希望睡醒一觉之后一切都可以变得美好,这样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和我有关联的每一个人,或许都是件好事。
我真的睡着了,谢天谢地,最起码在这个上午我不必在郁郁寡欢。我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好像还做了梦,若不是有个小女孩经过我身边时发出一阵大叫,或许我还不会醒来。我是被惊醒的,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对着我嘻笑,身后有人在叫她,“璐璐。”是她的妈妈,她跑过来一边拉走孩子,一边对我说:“对不起,孩子不听话把你吓醒了。”
然后她又俯下身子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那小女孩说:“璐璐真是不乖,你看你把姐姐都吓醒了,还不快跟姐姐说对不起,不然姐姐不让咱们回家了。”
小女孩看看她妈妈,又看看我,有点胆怯地往后缩了缩脚步,紧接着她用甜甜的童声对我说:“姐姐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那小女孩的样子真可爱,我笑笑,心里升起一片怜爱,我说:“没关系,姐姐没生气,姐姐知道你是个乖孩子。”
那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然后笑着跑开,她妈妈叫了她一声,又对我丢下一句对不起就去追孩子。
刚才那个小女孩也叫璐璐,和我一样的乳名,听到她妈妈叫她的名字,我就想到了我的妈妈。此时她一定在家里忙碌着,一定在想着晚上要给我做什么饭菜,妈妈虽然是有病在家里休息,可是她依然每天照顾我的起居,她对我的伙食特别看重,生怕我会营养不良而影响健康。每天晚上她都会做几样好吃的东西等着我回来吃,但妈妈却很少吃那些好吃的东西,她总是把它们夹到我的碗里,看着我一口一口把它们吃掉。我一边吃一边问妈妈您怎么不吃?妈妈就说你现在正在上学,需要补充营养,你就是妈妈全部的心血和希望了,等你将来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有了好的工作,到那时妈妈再和你一起分享这些好吃的东西。
可是我亲爱的妈妈,我可怜的妈妈,我现在该怎样把我被开除的事告诉您?我该怎样开口对您说,您的梦想就在这个绚丽的上午被残忍的击碎?
手机又在口袋里嗡嗡作响,我以为又是新月和徐川,可是一看来电显示却是杨新哲。是我的杨新哲,这时我才猛然想起我早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可是当我去按接听键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打上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结,或许我已经失去他了,早上的事在学校很快就会成为爆炸性的新闻,况且他们班离我们班那样近,他或许已经知道了,而这个电话是跟我说分手的。
“下课了?”我低低地问他。
他说:“恩。”
隔着电话我也能感到他的雾气,声音里的,情绪里的。
“哦。”我也只说了一个字。
“你,在哪?”他问。
“公园。”我说:“我想在这儿呆会儿。”
他说:“那不打扰你了,再见。”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就像在海里游泳突然碰上了礁石一样,“你原来挂机的时候不都是说拜拜吗?今天为什么说再见?”
他略一沉吟但还是开口说:“分手吧。”怕我没听懂他又在话尾加上两个字:“我们。”
看来我的猜测一点没错,难过和忧伤伴随着他的话语全部涌到了我的头上,我问:“这一次是真的?”
他说:“真的,绝对是真的。”
握着手机眼泪潸然而下,我稳了稳情绪用平淡的语调对他说:“好,分就分吧。”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忙音。
我又想起早上徐川说的那句话:都结束了。
是的,都结束了,妈妈的梦想结束了,我的爱情结束了,都结束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