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是我的记忆里却到处都是疼痛和黑暗,它们折磨着我,把我变成这个世界的牺牲品。就像我的出生一样,别人孩子的出生是一个家庭的幸福,而我昭告天下的出生却只是一个耻辱,我代表的是一段孽缘的产物,因为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有时我真恨不得能躲到一个地方去,可以再也不用出来,可是我却发现每个角落都以开放的形式存在,根本没有能让我藏身的地方,一个都没有。
生活总是以一种浮华的姿态存在,然而我却总是无法适应,所以我经常神情恍惚,经常所问非所答。
“我去看过了学校的食堂很脏很脏的,里面黑黑的,不知道是没开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那天中午放学后,新月撅着小嘴站在我面前,一边说一边晃着我的胳膊,好像在乞求。
“这就好,这就好,知道你饿了,走吧。”我没头没脑地收拾了一下桌子,说的话更是没头没脑,词不达意。
“什么呀,你说的这是什么呀,你好像根本没听我说话,你想什么呢?”新月的小嘴撅得更高,嗔怪地看着我。
“我的回答有问题吗?”我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
新月说:“你说呢?”
我耸耸肩,摇了摇头。
新月说:“不但有问题,而且还大有问题。”
大有问题?有那么严重?我把眼睛睁得更大。
就听见新月说:“我说的是学校的食堂看起来很脏,里面黑黑的,而你是这样回答我的,你说这就好,这就好,知道你饿了,走吧。难道你不觉得你回答得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就咧开嘴笑了。
“没心没肺的东西。”新月骂了一句。
“食堂里黑就黑,脏就脏,我们是吃食堂里的饭菜,也不是吃食堂里的脏东西去了,没那么可怕的。”
我拉着新月要去食堂,可是她就是不肯去,两只脚像绑了千斤坠一样,我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没有拽动她。
“你吃大象了,这么重?”我奇怪地问她。
新月摇着头,表情很痛苦,她说:“不要去,不要去,那里面很恐怖的,如果我去了,以后我就再想别想吃东西了。”
“没事吧你?怎么看起来像西毒欧阳峰呢?还有点像傻姑,真受不了你。”
我骂她,可是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新月的病,想起了她不是正常人。新月患有可怕的心理疾病,我查过资料她的病叫强迫症加狂想症,她怕看到脏的东西或是陌生的东西,或是让她害怕的东西。看到脏东西时她就会疯狂地想像,想像那东西是如何如何的不堪入目,甚至想像会有人把那些脏东西放进她嘴里,更可悲的是她越是讨厌看到那些脏东西,可是她的眼睛就越要四处寻找脏的东西,看到了就一直盯着看,接下来就是她的想像,她的想像一但展开了她就无法忘记,那些脏东西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每时每刻都会飞回她的脑海,她甚至会想像它们会飞到她的碗里。所以她每天都感到极度的恶心,她从来不去学校的WC,她怕看到里面的场面,她从不听有关凶杀的新闻,她怕自己会被吓疯,她不喜欢让别人碰她的东西,她会觉得别人的手脏,她甚至不喜欢看到她的爸爸,因为她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没有食欲。
“我做梦都想变成一个正常的人!”
这句话是新月经常挂在嘴边说的,仿佛已经成了她的梦想,可悲的是过了这么多年,它却还是没有实现。
我心疼地去摸她的脸,老天真是不开眼,居然让这么美丽的女孩子要患上这样可怕的病。
“别怕,有我呢,跟着我一起去食堂,你不是经常夸我长得好看吗?那你吃饭的时候就一直看着我,秀色可餐,你难道就不想体验一下?”
新月盯着我好奇地眨眨眼,“我可以吗?”
我坚定地点头说:“恩,你一定可以的,我们的小新月是最棒的。”
新月终于大笑起来,拉着我的手兴高采烈地往食堂走,她那副神情好像不是去食堂吃饭的,而是去体验登上月球,她说:“姚璐,你真的很好看。”
我笑笑,其实新月比我和晓菲都要漂亮,如果不是她的病,我敢打赌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子。
那天的午饭新月的食欲还算良好,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吃东西,我是真的很高兴。吃完饭要回教室的时候,新月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强烈,我真希望她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开心。
“新月你很快就会正常起来的。”我欢呼着说。
“嘘——”新月示意让我小点声。
我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可是即便这样,不幸的是我和新月的谈话还是被一个人听到了。
那个人是晓菲,其实让她听到也是无妨的,毕竟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从小学一直到现在,有多少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们,看着我们的友谊像小鸟的羽毛一样逐渐丰盈起来。
可是现在不同了,有些事必须要对她有所隐瞒,就因为那个叫于莫凡的家伙,晓菲爱着于莫凡,于莫凡爱着新月,三角恋就这样在他们中间诞生了。
“我听说新月有病。”
那天晓菲就像一架突然闯到别人国土来的轰炸机一样,冷不丁就来了一阵轰炸。
新月显然受到了惊吓,慌张地看着我,我回她一个眼神,意思是别怕,我来对付晓菲,新月立刻明白了,对我点点头。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晓菲就又抢在我前面了,她说:“我想应该不是听说,而是确有此事,新月有病,是心理疾病。”
人渣!我狠狠地瞪她。我原来怎么就没看出来晓菲竟是这样阴险,你看她那眼神,冷漠加嘲笑,这是她吗?是和我们整天厮混在一起的晓菲吗?怎么一下子就觉得她像一个陌生人呢?我本来想把她赶走,可是如果我赶走了她就等于默许了她的话,于是我说:“对,新月有心理疾病,和你一样的病,不过这也挺时尚的,这年头谁要是心理上没有障碍,不得个忧郁症什么的,那她还真是白来人世间,难道你不知道吗?所谓的心理疾病其实是一种炒作,这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人名变成名人,何乐而不为呢?”
晓菲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好像一下子凝固了。
活该!我在心里骂她,可是骂她的同时我的心却又好疼,毕竟我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我总是想起我们三个人一起走过来的日子,总是想起晓菲的好,想起和她在暑假里一起当宅女,天天发信息的日子。那些快乐的时光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可是眼下看来却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
“回教室吧。”我说。
我拉了新月一把,也拉了晓菲一把,晓菲顺从地跟着我们,依如我们三个的从前。
那天的自习课我无心看书,也无心做题,脑袋里乱极了,什么都有,横七竖八的。
我的同桌于莫凡问我:“姚美女怎么了?谁惹着你了,我去找他拼命,还是看上哪个帅哥了?要不要我帮你飞鸽传书?牵个红线?”
我没理他,觉得他这个人有时很烦,没想到他居然没看出来我现在烦他,居然还在我旁边继续他的演说。
“一反常态,不是恋爱就是失恋,我的推测从来没有错过,除非是你故意说不对,不然打死我,我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这人脸皮真够厚的。
我回他一句:“那你去死呀,没人拦着你,像你这种人活着简直就是浪费资源,你死了是死不足惜。”
可是于莫凡听了却说:“我不能死的,我要是死了新月不就成了寡妇了?”
我瞪他一眼,真没看出来就他那一副天生的倒霉相,居然还有脸那么自信。
不过想了一下于莫凡的话也对,他要现在真的死了,那么新月一定会伤心的,再有就是于莫凡其实也挺可爱的,我只是现在心烦才会讨厌他,平时也和他相处得挺好的。
“你要好好对新月。”我的声音有些嘶哑,看着于莫凡还算养眼的脸,此时的我就像一个母亲,就要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生怕那个毛头小子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一样。
于莫凡看着我,用奇怪的眼神,他说:“你的精神病又复发了吧?看来要马上给你联系一家医院。”
就说这人招人烦,看来还真是。给他点阳光他就灿烂,给他点颜色他就要喊着开染房,真够可以的。
“我要精神病复发了,第一个就把你谋害了,你还不知道吧,疯子杀人不犯法,到时候像你这样一个有着帅气脸庞的小伙子可就白白地死掉了,你说这是你的悲哀还是世界的悲哀呢?”
“你至于那么恨我吗?我说姐姐。”于莫凡的语气和眼神都变得懒懒的,他看着我一下子就变得温柔无比。
我拿出语文书随便翻了几页,并不回答他的话。
“我说姐姐,你是我亲姐,你恨我可以,但千万不可以在新月面前说我的坏话。”说完于莫凡向我抱了抱拳,“姚璐姐姐,小生这相有礼了。”
真够贫的,我忍不住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