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我和王凯结婚后的第三天离开,她走时没有给姥姥留下一句话,只是对我说:璐璐无论你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再也不要哭,好吗?我重重地点头。她又说:璐璐原谅妈妈,好吗?
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清秀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她是如此陌生,我刚想点头,可是那个魔幻般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把我的幸福还给我,还给我……
我的头要炸开了,我拼命地摇着头,双手死死地堵住耳朵,“不,不,不要,不要!”
“璐璐。”妈妈拽了拽我,她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你就原谅妈妈吧。”
她那就样直直地看着我,用乞求的眼神在等我说会原谅她。我的心咔咔地裂开,我深刻地感觉到它在我的身体里已经变成了一堆瓦砾,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清空了所有的思绪,我点了点头,我说:“我从来就没有怪过您。”
“璐璐,你真是妈妈的好女儿。”
妈妈拉着我的手幸福而满足地说,话音落下,她的手就在那一刻垂了下去,她的眼睛就在那一刻定格了整个世界……
我没有哭,我答应过妈妈再也不哭,我只是后悔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没有看她最后一眼,我被那个可怕的心魔封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法脱身,我最终还是不能冲破它,最终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弱者。我在妈妈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我说:“妈妈,您放心地走吧,女儿会坚强地活下去,无论遇到什么事,女儿都不会再哭,您在天上为我祝福吧,祝福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女儿!”
死亡是什么?就是再也无法感知周围的一切,就是曾有过的一切都随着生命的终结烟消云散。
我讨厌听到死亡,我把家里的书统统都翻出来,只要看到死字我就把它疯狂地撕掉。那一刻我无比想念离开的妈妈,我在房间里大声地叫妈妈,大声地叫她的名字,可是,她却再也听不见了。
妈妈的火化是在她离开的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了,在王凯的陪同下去了灵堂,王凯说:“璐璐来,咱们给妈磕头。”
我不说话,只是点头,然后扑倒在妈妈的遗像前,对着地面使劲地磕起来,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十个……
“璐璐!”王凯用力地拉起我,他红着眼眶说:“你不要这样好吗?你的头都磕出血了!不要再磕了,跟着我走,去殡仪馆。”
在殡仪馆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直背对着我们,当妈妈的尸体被推进去火化的时候,他转过脸。是王罗义,我惊奇地发现那个身影居然是王罗义,他的眼睛很明亮,好像被什么东西满满地充盈,当他用手去擦眼睛的时候,我才清晰地看到,原来他是在——哭。
他看到了我,他终于看到了我,他的嘴动了几下,他好像在说着什么,好像在说原来你是姚晓兰的女儿。
是啊,我就是姚晓兰的女儿,是那个恩将仇报的坏女人。我把目光对准他,我想用我的目光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发生过的一切。可是他却转身离开了,在我刚把目光对准他的时候。
我追了出去,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我看到王罗义还没有走远,我跑过去叫住他,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我。
我说:“对不起。”
他摇摇头说:“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说:“我们当然认识,你是王罗义,我是姚璐,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他依然摇头,用淡淡的语气说:“你说的是上辈子的事,你认识的那个王罗义早就死了,而你也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姚璐,那个姚璐也早就死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们现在都是另外一个人。”
说完,他走了,只留我看着他的背影,把汹涌的内疚咽下。
超人说:“那个人是王罗义,我看到他了。”
我说:“不,我没有看到他,因为他早就死了。”
超人说:“也许吧。”
王凯和新月他们也跟了过来,王凯问:“王罗义是什么人?”
我淡淡地说:“一个死了很久的人。”
王凯疑惑,他又说:“不对吧,我刚才听超人说看到他了。”
超人说:“他的确是死了,死了很久了。”
王凯半信半疑地看看我,又看看超人。
此时,我和超人正一起看着远方。
前方是透着清浅绿色的树木,它在这个忧郁的上午而姗姗来迟的阳光下绽放出生命的颜色,风吹过,树与树的叶子和枝条紧密地交叠在一起,但只是一瞬间,它们又恢复了独立。
很多时候,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面对很多事总是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我们总是不断地累积着悲伤,不断地站在浩瀚的天空下仰望星空,不断地向往唯美和童话的世界,不断地在追求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色彩斑斓的梦。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觉得现实是那么残酷,于是我们悲伤,悲伤让我们掉下眼泪,而眼泪又让我们干涸;于是我们痛苦,痛苦让我们变得邪恶,而邪恶又让本来已经沉淀的片段变得清晰;于是我们绝望,绝望让我们逃离,甚至让我们走进可怕的深渊,溺死在深渊黑色的长河里。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盏明灯,那盏明灯就像前方清浅绿色的树木,只要我们去发现,就会看到它浓厚的生命力,即便独立但并不孤独,还有风,还有阳光,还有雨露……
我和超人同时收回目光看着彼此,或许这样的情景全世界只有我和他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