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传来冰冷的“嘟嘟”声。
秦屿立在饭店大厅门口,思绪停滞了片刻,才缓过来将手机放下。
傍晚带着阴冷的风打在脸上,待脸上的肌肉都被刮得麻木的时候,他才返身走回去,路过柜台时不稍停留地扔下两个字:“上菜。”
回到包间,里面的三人正说着话,见着他走进来,立即噤声,将视线投了过来。
“蕊蕊呢?”秦爷问。
秦屿坐下来将酒开封,给秦爸和秦爷各自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杯子放下时,与桌面磕出清脆的声音,随即他沉声道:“不来了。”
许忠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等开了门进去,后背倚在门上,一股冰凉渗进身上的大衣,她才慢腾腾地脱卸走进去,坐在沙发上嫣容恹恹。
客厅的衣架上挂着一条藏蓝色的领带,是前些日子秦屿留下,一直忘了带走。
其实这段期间,他在她这里还真是留下了不少东西,已经到了随处可见的地步。许忠蕊不知道目光该落在哪里,只好闭上眼,思绪虽还在运转,但很快就迷迷糊糊了起来。
忽然,一阵沉重的敲门声将她猛地吵醒,她回头,脑袋里第一缕意识就是找来了。
秦屿敲门的声音虽然焦急,但却有些用力的,所以声音很大,惹得刚好回家来的邻居防备地多看了他两眼。他也不顾及,敲了两下等一会儿,然后又敲。
大概两三分钟后,门才被拉开。
许忠蕊抬眸看看他,没说话。秦屿见着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当下就火冒三丈了起来,抬脚跨进一步,抓住她的手就进了屋,将门一关,返身就把她摁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盯着。
许忠蕊被他眼里冒出的怒火灼了一下,低了低头:“秦屿,别这样……”
“我怎样?”秦屿咬牙切齿地说:“我还要怎样?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满足,我全都答应你。”
秦屿从来没这么跟她说过话,带着一股子戾气,可见是真的气急了。
许忠蕊虽微微低着头,态度却不软。抬手在他胸前推了推,保证空气顺畅后才平静地说:“秦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不想听。”秦屿冷邦邦地打断。
许忠蕊蹙了蹙眉,抬头看他,只见他已经转身脱鞋走了进去,坐在沙发上沉默,看得出来是在平静自己的情绪。随后微微侧脸,说道:“蕊蕊,我实在不明白你都在想些什么,之前不都好好的么,为什么近段时间你突然就变了个态度。我了解你,你很容易被周围环境所影响,但有什么事不能两个人一起沟通,非要闷在心里自己琢磨呢?”
秦屿其实早就发现了许忠蕊的不对劲儿,面对这段关系,从一开始都还挺热情的,但近段时间里时不时变得很冰冷,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带着一点无动于衷的意思。
许忠蕊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抿了抿唇,声音轻飘飘地说:“秦子,这些日子我的确有很多想法,之前是不适合告诉你,但现在我都能跟你说。”
秦屿凝视着她,静静听着。
“秦子,我认识你十几年了,从十二岁到二十八岁,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总是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的。说实话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可我一直都不讨厌你,以前是不在乎,而现在是喜欢你。”
许忠蕊看着秦屿,说着说着,眼眶已经泛了红:“我曾经是真的动过心思要嫁给你,可我现在不敢了。”
秦屿隐忍了下,尽可能地稳定声音:“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相信你。”许忠蕊深呼吸,继续说:“我们俩第一次的那晚,因为宁大飞说的那些话,所以我是有些冲动不理智的。但后来我也没后悔,因为我知道你对我感情比我对你要深,我觉得有安全感。但是我们在一起时间越长,我对你的感情越深,我就越害怕,最后甚至还有点患得患失。”
秦屿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你不够信任我。”
“信任?”许忠蕊笑笑:“信任是需要勇气的,和宁大飞的十年早已经把我消耗空了,我现在既没有勇气也没有信任,自己的前车之鉴如果还不懂得反省的话,那岂不是太笨了么。”
“你拿我跟他比?”秦屿愤怒中带着难以置信。
许忠蕊直视着他:“以前我也觉得你和宁大飞不一样,但现在我不敢再这么笃定了。昨天我去见了你的几位前女友,次次不超过三个月,大部分都是你提的分手。秦子,你这些历史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去找她们做什么啊!”秦屿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理解。
这件事许忠蕊也是有点心虚的,所以没接口。秦屿盯着她半晌后收回目光,控制了一下语气:“我们在一起快大半年了吧,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决心么?”
许忠蕊摇摇头:“秦子,你还听不懂么?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你现在的决心,或是你多爱我我又有多爱你,而是我没办法对你安心。如果我们结婚后,我对你信任度不足,那两个人也是痛苦的,时间长了,你再坚定的决心能撑得过一辈子吗?这种婚姻例子太多,我没办法感情用事地就把一辈子赔进去。”
秦屿烦躁的抱头,过了一会儿,他到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蕊蕊,你别胡思乱想,别想那么多,好么?”
许忠蕊长叹口气,看着他时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但却隐隐透着一种疏离感,让秦屿恍惚间以为回到了过去的那十几年,他们之间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我不是胡思乱想,而是有太多前例。发生在我身边的就有,这件事我没跟你提起过,所以你并不知道。”许忠蕊顿了顿,沉重地语气继续叙述:“我爸当年是去郊外景区的路上死的,为什么去——因为他要带他的情人以及私生子一起度过一次愉快的周末。”
秦屿顿时面露讶异。
“是的,我爸死的时候已经在外面包养了四年的情人,还生了一个儿子。这一切被他藏得太严实,直到死的时候我妈才知道的。还有,前两天老总和秘书的事也传开了,老总太太掌掴了那秘书十几二十下,脸都肿了半边。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在感叹,老总和老总太太年轻时那些不离不弃甘苦与共的佳话。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例子,看过这些,我不得不想,现在你对我的爱会不会也是有保质期的,毕竟已经拥有的永远比不上未拥有的,外面的诱惑太多,十年之后,我不仅对你没信心,只怕连对自己的信心也没了。”
秦屿低头,放开她的手,也不挪地方了直接坐在了地上,低低地问:“所以呢?”
许忠蕊垂下眼睑,开口:“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回到原点。”
听到这句话,秦屿再也压抑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极怒的气势顿时压迫了过来。他咬牙切齿地低眸盯着看了她许久,忽地一抬手就将旁边的台灯挥落,噼噼啪啪的打在地上。
许忠蕊无动于衷,最后,他恨恨地说:“从一开始你就没公平过,凭什么你给了宁大飞十年还有所有的勇气与信任,到我这儿,还没多爱我呢你就双手投降放弃了。之前我还说我是晚了十年,但还不迟,说这话我他妈才是最大的****!******十年,早什么都没了!”
他最后几乎是用吼,转身走的时候,踢了台灯一脚,砰一声重重地带上了门。
然后,屋子里静的有些突兀。
许忠蕊好一会儿后面上才有变化了一下,随即声音还没出来,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时静得可怕的客厅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是俞青打来的。
“阿蕊,今晚有人给子繁送了一瓶82年的红酒,我知道你喜欢所以还没开封就……阿蕊?怎么了?”
许忠蕊咬着唇,一时没忍住,哭了出来:“青青,我跟秦屿分手了……”
秦屿一口气怒气冲冲地到停车场,上了车后,因为情绪激动的原因,双手有些麻木直直地握住方向盘,连吸了几口气,情绪都没能平复一下,于是发泄似的“啪”一声打在方向盘上。
胸口起伏的频率没有缓慢下来的趋势,他一张脸也是气得涨红。
直到很长时间后,面上的怒气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受,是不甘,也是委屈……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一直以来,失败了挫败了或是狼狈了,他都可以一笑置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很多时候不是没有伤心,不是没有想哭的时候,但他都从未放纵过自己。
男人嘛,宁流血也绝不轻易流泪。
可这一刻,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