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近五个月，肚子略明显，腿部已经有水肿的现象，整日感觉疲惫或是腰痛。但最让俞青觉得难受的是，半夜痉挛醒来，夜深人静，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别着身子揉腿的时候，那种感觉，不由自主地让她想起怀孕初期，在H城里总是做恶梦半夜醒来的时候。
不过那时，身边有人。
后来冯子琳说陪她过来睡，俞青拒绝，怎么也不好麻烦一个肚子比她还大的孕妇是吧。
冯子琳虽没说什么，但却是一脸的担心，俞青以为，她会给冯子繁打电话。
第二天吃完午饭，她刻意留神着把手机带上，出去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准备回来睡午觉，一进门就听见里面特别热闹。
她原以为还是罗利谁家的亲戚来了，却不想一进去，见着老太太安然地坐在客厅里，正端着一杯茶喝着。
似乎是刚到，其他人还没有落座，见着她回来，安静了一瞬后，罗妈极为热情地拉她走回去：“青青回来了，来来来，亲家你好好看看，我有没有让你这儿媳妇和孙儿少了一块儿肉啊。”
俞青有些不敢抬头，只是看了老太太一眼，软软地喊了一声：“妈。”
“嗯。”老太太依旧是冰冷又简短的应了一声，而后对罗妈说：“这孩子不懂事，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罗妈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青青这孩子挺让人省心的。”
两人说了些客套话，老太太便将目光转了回来，打量了俞青一番。过了会儿，忽然站起来说：“跟我去房里，我有话跟你说。”
这会儿一直热情招呼着罗妈，看了眼罗利和冯子琳，后者也是面容沉重。
俞青心知躲不过，点点头便先走在了前面，上了楼带着老太太去客房。
走进去后，在后面的老太太轻轻将门带上，目光先环视了客房一圈儿，见着这屋里不大，却是有两张一米二左右的床，于是连转身都会觉得困难。
老太太看了眼低着头站在床边的俞青，然后走过去坐在一张床上，有努了努对面的床：“坐吧。”
俞青应声坐下。
两人头一次这么面对面的谈话，俞青有些紧张。
但老太太开口时，却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柔和许多，她先问：“在这儿还习惯么？”
俞青点点头：“还好。”
老太太看了眼她的肚子，又看了眼她穿着凉拖的脚。又说道：“肚子显出来了，脚背水肿，晚上该有抽筋的现象了吧？”
“嗯，有的，但还不算严重。”
老太太点点头，沉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老这么在你二姐的婆家呆着不合适，虽然人家没说什么，但我们自个儿得懂得这个分寸知道么？”
俞青抿着唇，说：“是我考虑得不周。”
老太太似是认真思虑了会儿，才说：“这样吧，等会儿吃了晚饭你就跟着我回去，老三出差，你们哪儿你若是不想回去也罢，你一个人让人不放心。你看是跟着我回老宅子还是想回你娘家都随你意，这样行么？”
俞青有些惊讶，以老太太的保守观念来说，她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是不应该常在娘家呆着的。
当然冯子琳这种情况不算在其中。
不过显而易见，老太太是做出很大一个让步的。
俞青自己在心里多方考虑之后，说道：“我回娘家吧。”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应承着：“行吧，你回娘家住也自在些。”
说着，便站起身往外走：“你睡会儿吧。”
俞青看着老太太慢慢走出去，关上了门，她回头透过窗子望向外面的清透的风光，有些无奈与不舍。
她在阳台上站了会儿，实在是觉得又困又累，才回到了屋里在床上躺着。过了会儿，手机响起来，是冯子繁的短信，只是简单的三个字：睡了吗？
俞青回复过去，不到两秒，他就打电话过来了。
俞青想坐起来，但觉得有点困难，便就这么躺着接起了电话。他那边似乎有些吵杂，但正在渐渐远离，然后就传来他清晰的声音：“青青，我刚听老太太说她去接你，你如果不想回去，不必勉强自己，凡事我回去沟通。”
俞青低着眸，闷闷地说：“不是你让她来的么？”
那边静了会儿，再次开口时，带着轻笑，却是透着一股无力和无奈：“别这样青青，我不是任何事都会用那样‘拐弯抹角’的方式，我说了会等你不去打扰，就一定会做到。”
他这话说得俞青心里有些愧疚，于是忽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俞青听见那边有人喊了他两声，冯子繁应了应，加快语调说：“昨天老二给我打电话，说你已经有抽筋的现象，如果你想留在那边，我会找个专业的人过去照顾你。”
俞青没说话，冯子繁再次无奈地笑了一声：“青青。”
“不用了。”俞青这才开口道：“我跟老太太回去，住我家。”
那边忽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柔柔地低声说：“好，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俞青抿着唇：“挂了。”
说着，便将电话挂断了。
她将手机放到一边，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罗妈已经在厨房里张罗了，老太太也在一边帮忙打个下手，冯子琳还在睡，罗利照常在楼顶上折腾。
俞青楼上楼下的走了一圈，然后上了顶楼。
这个小花园，她从未上来看过，听冯子琳说，已经快完工了，只可惜，她来不及享受、
俞青上来时，罗利正在搬花，晒得大汗淋漓的，看见她笑了笑，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品一样：“来来来，过来看看。”
俞青被拉进了小棚子里，外面围着一圈植物，棚上也挂了吊兰，大有一种植物园的氛围，而棚下就是两张躺椅，中间隔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些纸巾杯子什么的，旁边就是一个小书架，还没有放上东西。
俞青躺在躺椅上，笑了笑说：“我是无福消受了，等完工了，你陪着二姐来晒太阳吧。”
罗利坐下，扯了张纸擦汗，然后看着俞青笑了笑说：“听二姐夫一句话，回去后给老三个机会，别再折腾了，你们这一折腾，倒像是变相折腾了我。”
俞青被他逗笑，而后敛了笑意后，真诚地说：“谢谢你二姐夫。”
罗利打了个颤：“得了，别说这种话，听不惯。”
俞青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吃晚饭后，俞青回到房间里收拾东西，此时已是傍晚，夕阳西下，房间里被橙色的余晖照射着。
冯子琳扶着腰走进来，俞青抬头看了眼她，然后笑了笑，继续低头收拾。
冯子琳在另一张床坐下，片刻后，略显沉重地说：“青青，别怪二姐，我也是为你和老三着想。”
“我知道。”俞青将最后一样东西塞进行李袋里，然后走过来，伸手抱了抱冯子琳，说：“我也是该回去了，谢谢你二姐。”
冯子琳回抱她：“你先回去，过些日子我也回去了。”
“嗯。”
太阳西落之后，俞青跟着老太太上了车，离开了这个悠闲清净的小镇，回到繁荣热闹的市中心。那一路上，她望着窗外沉默，忽而想起来的时候，也是在晚上，当时比现在黑，也比现在冷，开车的人也不一样。然而，此时心里，也是平静了许多。
有些事，哪怕再怎么无法释怀，时间也是会让它慢慢沉淀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