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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切腹(2)

伊豆大岛的上级单位是伊豆国,也就是整个伊豆列岛。管辖列岛的官员叫工藤茂光,是个比较厉害的角色。对于自己女婿的要求,三郎大夫忠重顿感万分为难,因为他既不想得罪工藤茂光,却也不敢跟这位孔武有力的女婿过不去。

两难之下,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表面上答应源为朝从此不再向上头缴纳年贡,可背地里却还是偷偷地将该给的那一份给工藤茂光送过去。

结果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被源为朝给知道了,他顿感很没面子,盛怒之下,他冲到老岳父跟前将其一顿拳打脚踢,还拔刀砍下了三郎大夫忠重的三根手指,以泄心头之愤。

这一年夏天,源为朝听说在伊豆大岛附近有一个叫芦岛的小岛,小岛上住着一群特殊的人,因为他们身材高大,生性勇猛,所以人称“大男”。据传,这群人都是上古时代盘踞在伊豆诸岛的鬼怪所留下的后裔。

于是,源为朝立刻坐船登上芦岛,找了好几个大男为同伴,随后带着他们回到伊豆大岛,并以此为据点,宣布起事。

短短数日,源为朝和他的大男小队便占了伊豆列岛中的七座小岛——其实这件事也不算太难,要知道当年的日本本来就人少,这穷乡僻壤的伊豆列岛更是人烟罕见,有的地方纯属不毛之地。就别提人了,连毛都没有,坐个船靠岸登陆留一个脚印,就算是占领了。

或许伊豆在当时实在太过于偏远了,从永万元年(1165年)开始搞分裂的源为朝,一连闹腾了好几年,连占数座无人岛外加抢了好几十艘渔船都没人来搭理他,直到嘉应二年(1170年)的时候,由于他实在是搞得怨声载道了,伊豆列岛的地方长官工藤茂光才不得不上奏朝廷,说是源为朝造反,请朝廷发大军征讨。

虽说源为朝当年是赫赫有名的镇西八郎,但毕竟已经事隔数十年,再加之这哥们儿常年蹲在荒郊野外,身边也没几个人,因此,后白河听说源为朝造反的消息之后,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很轻描淡写地派了一支总人数不过三四百人的小部队前去镇压,并亲自任命工藤茂光为大将。

这支部队分成二十余战船,向源为朝的大本营伊豆大岛开去。而另一边,源为朝望着海面上的几十艘战船,再看看身边的那几个大男,这才明白了一件事:此仗断无胜算。

绝望之余,他打算自尽,以免落入敌军手中受辱。

这一年的四月六日,源为朝先将自己年仅九岁的独子源为赖一刀刺死,接着准备自己也跟着一起去。但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一世英名,现如今面对敌军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畏罪自杀,实在有些没面子,再怎么说至少也得放一箭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源为朝独自一人来到海边,弯弓搭箭,朝着讨伐舰队中的一艘船上尽力射去。

箭正中帆绳,绳断帆落,眼瞅着就动不了了。

射完之后,源为朝转身回屋,准备自杀。

哪知他手下的某大男很给力,一见主子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手里还拿着一根绳子——当时日本最常用的自杀手段是上吊。

源为朝接过绳子,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阵,然后又寻思了半天,最终又将其放了下来,说:“吊死后的模样太难看,有失尊严,我不用这个。”

于是那名大男很诚恳地问:“那您用什么,我现在就去拿。”

“不必麻烦了,就用刀吧。”源为朝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的刀给拔了出来。

接着,他解开了衣服,露出腹部,用刀对准了自己的肚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一刺,再一划。顿时,房间内血液四溅,因为他切得太深,所以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源为朝倒地,不过并未马上蹬腿,而是在血泊中痛苦了整整两三个小时后,才因失血过多而亡。

在他垂死的那段时间里,讨伐军竟然没有攻上岛来,而是在那天快夜里的时候才上了岸,并且由一个叫加藤景廉的人帮他收了尸。

之所以来得那么慢,那是有原因的。

且说之前源为朝射断帆绳的那一箭,虽说没有射伤船上的任何一个人,却把大伙着实给吓得不轻。众士兵们一看,镇西八郎居然亲自出马而且还有如此身手,纷纷倍感恐慌。这一恐慌,内部就开始骚动了起来,这船上的人一乱,船自然也就左右摇晃了起来。或许是那年头造船技术不高明,再加上又吹来了一股大风,于是这船就这么翻了。

其余十九艘船上的人虽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们看到源为朝一箭射翻了一艘船的时候,顿时吓得谁也不敢再动了,就连大将工藤茂光也被惊得不轻,当即下令暂停前进,生怕对方再弄出什么来伤了自己。

直到晚上,工藤茂光连等了数小时都不见源为朝有下文,这才命令船队偷偷前行,摸上岛去。此时,岛上除了源为朝和源为赖这两具尸体外,其余的跟随者都已经四下逃散了。

以上便是日本历史上首次切腹自尽事件。这是历史,也是真事。接下来再要说的,是故事,兴许没那么真,但也不见得就是假的。

话说切腹这事儿,其实很多人也知道,如果要想做得地道一点的话,那么在切开肚子之后还得将手伸入腹中,把内脏什么的给扯出来。只不过这招难度太大,所以很少有人会这么做,比较着名的有日本战国时代的着名武将柴田胜家,这家伙被丰臣秀吉大军围困,情知再也无法脱逃升天的时候,便亲自站在城楼的最高处切腹,然后将自己的肠子拽出抛至城下,并点燃了天守阁中的火药自爆身亡。

同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或许有很多人会不明白,切腹就切腹,你把肚子抛开给人看看灵魂也就罢了,又何必再给人看肠子呢?

实际上,将肚子切开,再把肠子给拿出来这个过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切腹。

究其原因,那是因为切腹这个东西其实在一开始并非是武士专属,而是日本本土宗教神道教中的一个重要仪式。

且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上古时代,那时候的日本列岛基本不住人,只住神。神和神之间也经常发生争执,争执的结果就是打架互殴,到最后便是神杀神。

且说有一个神叫做须佐之男,他跟另一个叫做大气津比卖神的女神发生了冲突,大气津比卖是管食物的,估计是食堂打饭少给了他,然后便引起了一场血灾——须佐之男一直追杀对方到了高天原,然后一刀将其刺杀。

大气津比卖死后,她的身体便化为各种食物——头变成了蚕,眼睛变成了稻谷,耳朵是粟,鼻子是小豆,屁股则是大豆,其余的地方则清一色地变成了麦子。

这是日本史上很着名的一个神话,它主要告诉了人们两件事:第一,神和人一样,惹急了也会动刀动枪。第二,日本人深信,人的身体和五谷是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的。

所以,在古代的神道教中就有这么一个仪式,每当农民们碰上大灾大旱,需要向天祈祷请求老天开眼,希望来年风调雨顺的时候,便会找来一只动物(通常是鹿)运至田野,将其肚子抛开,取出内脏,然后放在贡盆中作为祭品请求神灵加护,来年给个好收成。

此外,关于武士切腹丢肠子一事,其实也是有说法的。

话说还是在那个神话时代,日本的海中有一个女神叫淡海神,这个淡海神还有个老公,叫花浪神。

某日,淡海神发现花浪神彻夜未归,之后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于是便起了疑心,叫了手下的虾兵蟹将暗地里跟踪,最终发现自家老公其实在外面跟某个海女有一腿,民间俗称搞小三。

接下来的剧情其实和我们想象中的一样。

淡海神说:“给老娘分了。”

花浪神说:“我错了,老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这就去分了。”

淡海神相信了老公的话,而花浪神从这天起,每天准时回家,再也没发生过什么夜不归宿的可疑情况。

正当淡海神沉浸在一片打得过流氓、斗得过小三的喜悦之中时,那位曾帮她去跟踪老公的虾兵蟹将又好心地跑来告诉她说,其实花浪神并没有从良,他仍和那位海女有着不明不白的关系,只不过换了时间——原来只是晚上去过夜,现在换成了大白天去开房。

淡海神怒了,真的怒了,属于暴怒的那种。她来到了自己老公的面前,一言不发拔出了刀,然后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要说神就是神,尽管鲜血四溅,喷得到处都是,可淡海神却依然活着,且活得非常淡定。她将手伸入肚子,把内脏一件一件地往外掏,先是心肺,再是肝胆,最后把肠子也给扯了出来,一样一样地摆在了花浪神的跟前。

随后,她纵身一跳,进了大海的深处,再也没了踪影。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两件事:首先,小三容易危害家庭,且不分人鬼神。其次,其实切腹的真正目的不在于“死”,而在于“切”。它是一种通过自身的极端痛苦来反映自己的某些情绪的行为,比如悲伤,比如愤怒,再比如忏悔。

武士切腹也和那位淡海神一样,并非是单纯地只求一死,更多的则是打算通过切腹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顺便证明一下,自己是一个无论什么都不会惧怕的硬汉。

换言之,切腹其实属于一种死给别人看的自杀行为,如果有谁打算以切腹来威胁你,说是要你还钱或者要你嫁给他之类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静静走开,把他一个人晾在一边。实在不放心的还可以去报个警以防万一,但我估计,超过八成的嚷着要切腹的家伙,一看没了人围观,多半也就撒手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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