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相思引七弦,一曲忧伤两处演,一调一思念;
花落花开,幽幽洞萧喧,一种相思两处衔,一处一半缘。
这日,叶尘八岁了。
桃林中卷起的清风,吹进花圃,百花瑶瑶曳曳,落花纷纷洒洒。有幽幽箫声透过灵魂,带起莫名的黯然;铮铮琴音震荡心灵,激起无端的思绪;孤琴弹起,是一厢情怀装不下的相思惦念;琴箫和鸣,是一种相思舍不断的两处柔情。
姑姑弹七弦,叶尘奏萧鸣,琴箫合鸣,才是完整的《寂月枯芳》……
两年多的时间随琴音消尽,叶尘收起萧音,不由彷徨了,回头看了看弹琴的姑姑,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滴滴滑落——她的心愿终于完成了,尽管不是与她思念的人一起奏的曲子,可是,已经不重要了,完整的曲子已经唱响在她的心中、她的回忆……
姑姑显得更加的忧伤了,两年间,五衰之兆越发的明显,她的感知也越来越微弱了,她抬起手伸向叶尘,叶尘也乖乖的走上去,任由她轻抚自己的脸蛋,把自己拉入怀中。。
姑姑的手比两年前粗糙了许多。
叶尘很想叫姑姑搬到村里住,可姑姑说,她更喜欢呆在这里。
姑姑也很想知道叶尘为什么不和其他村里的小朋友玩,可叶尘说,那些人都怕他的爹爹,说叶尘的爹爹是个怪人。
……
天色渐晚,叶尘挥着他的桃木剑离开了。
叶尘的家在村中最边上的角落,离村户们都很远,平常没有人会来往,回到家中,也并不见他爹爹的身影。他看灶里有他爹爹留给他的食物,再看他爹爹的酒缸空了,便知道,他爹爹定是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打酒喝了。
不知不觉,便是缺月当空时了,村中早已经了无灯火了。
晃荡的窗影在眼中摇曳着,没有父亲的床,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叶尘孤独,叶尘失眠了。他出门坐在门口父亲经常坐的破椅子上,远处狰狞的树冠,身后涩涩的夜风,世界从没有过如此的空旷。他忽然想到了婆婆,想到婆婆一个人也很怕吧。
叶尘起身大着胆子向外走去,不知不觉穿就已过桃林,离村户有些距离了,婆婆的花圃还不曾出现。
……
忽然,远处山野间似有黑影一晃而过,吓了叶尘一跳,他偏头望去,心中想的是山猫或者其他……果然又有黑影闪动,叶尘看清了,不是山猫,也不是其他动物,而是一群人,他慌忙蹲下伸来,山野林间茂盛的草丛掩住了他弱小的身影。
远处,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八九岁年纪的男孩慌不择路的逃窜着,后面悄无声息的追着一群人。中年人眼看后面的人逼近,抛下了男孩欲再次逃路,可发现男孩正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袍,中年人心中不忍,急忙俯下身来:“你放手三少爷,这里丛草茂盛,你快逃远些,我去把他们引开……”
话落,决然的扯开了男孩的手,起身腾空跃起奔逃而去。
男孩惊恐的盯着中年人的背影,,眼中噙着泪水,他知道,中年人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忽然,男孩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角,猛然转过身来跌坐在了地上,却看见了一个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这男孩正是叶尘。
叶尘也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忽见男孩扑上来捂住了叶尘的嘴。不一会,便察觉到七八个人影从不远处的草丛掠过。
终于没有人影了,男孩松开了叶尘的嘴巴。
叶尘爬起来又拉了拉那男孩的衣角,向来时的路爬了回去,男孩跟着叶尘,只一会功夫,便没了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桃花村外聚集了一群黑衣人,他们是顺着草丛爬过的痕迹找到了一条小路,顺着小路穿过一片桃林发现了村子。
一个黑衣人随手丢下了提在手上的身影——那身体是先前逃走的中年人的。
黑衣人围作一个圈,似是在商量着什么,不一会似是商量好了,便见黑衣人纷纷进入了村子。几声鸡鸣犬吠后又安静了,黑衣人不一会儿功夫又回来了,纷纷摇头——他们搜查了整个村户房屋以外的地方。
黑衣人的头领似乎是下定了主意,一声吩咐,便见几人又进了村子。片刻,几根火把亮起,几声踹门声响起,又有几声惊呼声响起,几片血光溅起,几座房檐燃起……
吵起的声音很快变得安静了,散进村子里的黑衣人都回来了,还带了村里的唯一活口——一个赤条条的女人,紧紧的扯着一床被子。
黑衣人头领扯住女人的头发,贴着地上的中年人,问道:“见过他吗?”
那个女人早已经吓得失魂落魄,睁开眼来,映着火光便看到一张半死不活、丑陋无比的男人脸,更是惊得战战兢兢直往后退,摇了摇头直念叨:没见过、不认识……
夜色掩盖的世界有一道亮光闪过,就像雨夜里闪电割破了天幕,那一刹那,黑衣人纷纷抬起了头来,看到的却只是一轮像被咬掉一块儿的缺月。
黑衣人头领忽然发觉有些不对,丢下了女人的头发,说道:“我们少了一个。”
黑衣人互看了一下,其中一个说道:“是老七,村子后面较远的角落里,有间房子,他过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去看看。”
正在此时,自夜幕中走来一道人影,映着火光一看,正是不见了的黑衣人老七。
方才说话的黑衣人上前询问:“做什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说话间,手便搭上了黑衣人老七的肩膀,不料,手刚搭上他的肩膀,那老七便是浑身一抖,倒在了地上,使劲了最后力气从嘴中挤出两个字来,说道:“快——逃——”
他瞪着圆滚滚的一双眼睛死去,好似生前看见了天下最可怕的事物。
缺月依旧朦胧,只是寂静的可怕。
黑衣人头领上前查看了一番——丹田气海破碎、经脉尽断、又想起先前毫无征兆的亮光,立时脸色大变,喝道:“快走!”
话音刚落,阴云蔽月,狂风骤起,待黑衣人站稳身形时,却见到,四周已被滔天法力笼罩,好似一堵飞沙卷起的流沙风墙、遮天蔽月的飓风旋窝,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投入进了灭世飓风的怀抱,黑衣人只觉的冷汗从头顶直窜到脚底板。
那村上唯一活着的女人早已被吓得麻木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中年人眼中却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恐惧,这不是飓风,而是滔天法力之下漫天飞舞的血色羽毛,在道家法决中被称之为道法领域,这是被一个男人所创造出来的领域,天下所有的修道者都曾听闻过它的威名——孤天神域。
“死,你们……都要死……”漠视一切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被孤立的天地。
孤天血羽,有死无生!
“啊——血羽!血羽!是血羽——”
惨叫接连响起,可惜,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了。
一个个黑衣人被‘血色羽毛’从脚到头慢慢的吞噬掉,片刻后,地上只剩下了黑衣人空空的皮囊,内在的血肉、骨头、以及灵魂都化作了飞灰,烟消云散。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们才看清楚了,收割他们生命的是什么。他们也万万想不到,在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竟然藏着一个最可怕的恶魔。
风散了,死亡的阴影慢慢消退,缺月又回到了夜空,一切恢复如初后,风暴的中心显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漫舞在夜空的羽毛渐渐聚拢而来,在他背后形成一双血色的翅膀,他心念一动,红芒一闪而过,一双翅膀就消失在了背部,看了看痴呆的女人,他缓缓的走到了地上半死不活的男子身前。
“……血羽,孤天域,你……你、是叶……叶孤天!”地上将死的中年男子迷离着睁开双眼,见到走上前来的人,无力的说道。
叶孤天恍若未闻,缓缓蹲下身来,见说话之人身上毫无血迹,生出一丝疑惑,他伸手拉开那人胸口的衣襟,也并不见有半点伤痕,一番思索,将真气探入了那人体内查看起来,只瞬时,叶孤天便全都明白了。
眼下这人是被箭决弩术所伤。
北域弩术,灵箭如风,踏雪无声,猎魔无痕。
北域猎人岭道门始祖多以打猎为生,他们开创了弩术和箭决的先河,为道门开辟了新的道途,仙弩,便是北域猎人岭才有炼制的法器,修道者将法力凝成大小不一的灵箭射出,犹如一点寒芒,无声无息,透射过肌肤表象,破坏人的内在道基。
眼下这人十几处箭伤,处处都是要害,只因为被人立刻强行封住了丹田气海,保住了最后一口气方才残喘到现在,要想活命,却是痴心妄想了。
叶孤天从男人的伤势查清黑衣人的底细,缓缓起身,转身离去。
那男子不管自己的死活,抓住了叶孤天的衣袍哀求道:“求、求求你,救、救我家三、公子……”
叶孤天顿了顿,他似乎突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开口问道:“你家三公子,宁孝云的小儿子?”
地上那男子虚弱的回道:“是……是我家、三公子……我、我是、是家主的侍从,宁、宁家大难,就、就我、我带着三公子逃了出来、救救他、救救他……”说着说着,便是没有了声音。
叶孤天终于想起了宁孝云那爽朗的笑声。
望了望那远方的夜空,那个方向,有人今夜无眠,弹奏起了一首安魂曲,叶孤天自然知道这是谁的琴声,只说道:“村里的人全死了,不过没有陌生人的气息,你家三公子无事,你安心的去吧。”说完,便走了。
他点昏了一旁惊吓过度的女人,同被子一起抱了起来,一晃便消失在了中年人将死的视野中。
地上的中年人不知何时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