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人的话已经是杀机必现，于子英早就在全神戒备，可是没有用，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红衣人，可红衣人一动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几乎没有过程。
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他的人就已经飞了出去。
一边飞，他一边开始流血。
从嘴里往外流。
准确点说是喷，鲜血雾一样地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
那一拳正击在他的胸前，不但人被打了出去，他感到胸膛里的一切也已被那一拳击碎了，而且正和着鲜血喷出。
何三英简直吓傻了，他本来自认为自己哥俩的功夫即便算不上出类拔萃，也是绝对过得去，足可以到这南阳来走一走晃一晃，可没想到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高。
一个南海剑派的道士他哥俩一起也没打过人家，好在大伙臭味相投，不打不相识。他们本打算把严松子当成一个强助，没成想一眨眼的功夫就给朱焕明杀了，这穿红衣的家伙更狠，看架式他这一拳简直能把于子英打到南阳城里去。
说来也是，他那一拳看起来简简单单，咱于大寨主咋就没躲过去呢？
何三英傻呆呆地看着于子英一边喷血一边向后飞去。
一直飞了两丈多远，何三英不忍再看下去了。
就算于老大不给这一拳打死，摔也摔死了。
可于老大没摔死，因为他根本就没摔着。
眼看就要落地了，他忽然停住了。
就停在离地一尺多高的空中，象是悬空站在那里。
何三英诧异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他和于子英做了九年多的搭档，从来不知道他还练过这等功夫。
红衣人也楞住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悬在空中呢？
就在红衣人和何三英都楞住的时候，于子英终于落地了。
稳稳当当地落地。
落地以后就不太稳当了，踉踉跄跄向一边抢出好几步，总算没有倒下。
他这往旁边一闪，身后现出一个人来，一个白发萧萧的紫衣老婆婆，手里拄着一条黑色的拐杖。
于子英当然不会自己悬在空中，就在退势将尽的时候，他忽觉后背一紧，一股柔和的力量把他托住，不但止住了退势，而且那股柔和的力量贯入体内，让他翻涌的胸中畅快了许多，否则，他不可能站在那儿。
不要说红衣人那一拳的力量，只于子英那肥硕的身躯飞来的力道就非同小可，如果摔在地上，就算不把地砸个坑，也得把人摔碎。
想要中途把人接下，谈何容易？
可就这么个老太婆，不但接下了，而且接得稳稳当当。
看到紫衣老婆婆的刹那，红衣人眼里闪过两道精光。
老太婆看着红衣人，叹了口气道：“可不可以不流血？”
红衣人没回答，他盯着老太婆，半天，终于懒洋洋地一笑：“分身化影，刀剑双飞，原来是闪电婆婆到了。”
“呵呵呵呵，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爆剑神猿‘也知道我这该死不死的老太婆。”
这老太婆当然就是无花宫紫霞庐的当家人也是无花宫四大护法之一的“闪电婆婆”聂双飞。
而那红衣人，正是霹雳堂的好手曾追随朱焕明的“爆剑神猿”雷星。
一听到“爆剑神猿”四个字，于子英心口突地一下，象又着了一记，他终于想起来那把几乎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巨剑来了。
雷星哈哈笑道：“想在今天的江湖上混，不认识无花宫的人很容易犯错误，若不认识闪电婆婆，那就是该死了。”
聂双飞微微一笑：“幸好我是个老太婆，不然，你干脆叫我阎王爷不就得了。无花宫的人真有那么可怕？”
“你们说呢？”
雷星看着于子英和何三英。
聂双飞把目光投向二人，两个人噤若寒蝉，根本不敢接触她的目光，只低声叫了声：“婆婆。”
聂双飞看了看雷星，又叹了口气：“让雷大侠说得我这老太婆都不好意思了，一群女子，不凶点怎么办，就这还让人欺负呢！是不是两位寨主？”
双英刀客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雷星目光闪动，盯着双英刀客，嘿了一声：“打无花宫的主意，那他们可就太不知死活了，这种人不如早死。”
说着话，雷星一侧身，一拳向何三英胸口打去。
还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拳，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可何三英刚看到雷星侧身，拳已到了胸前。
不要说躲，连想都没来得及想呢。
但这一拳到底没打着他。
就在雷星出拳的同时，聂双飞一扬手，一道白光飞向何三英，但并不是射向何三英，而是射他的身前。
白光到了何三英的身前，雷星的拳也到了，如果这一拳继续打下去，白光肯定会射中雷星的拳头。
雷星不闪不退，易拳为掌，“扑”地一声，竟然把那道白光抓在手中。
死里逃生的何三英连退出七八步，衣衫已为汗水湿透。
雷星不理何三英，摊开手掌一看，原来抓住的是一枚非常别致的闪电形的飞镖，大约有三寸半长，打造得异常精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
雷星看着飞镖，一字字地道：“闪电镖。”
聂双飞嘻嘻笑道：“雕虫小技，让雷大侠见笑了。”
她自认雕虫小技，雷星可不这样认为，这一镖意在救人而不在伤人，目标就是他的拳头，他的拳头在动，这一镖的力量、角度、速度如果稍差分毫势必会救人不及，或者直接伤到何三英（要伤到雷星似乎没有这种可能）。
所以，这一镖的难度绝对要在百发百中的百步穿杨之上。
无怪乎聂双飞能名震江湖。
无怪乎无花宫能横行天下。
雷星目光闪动看着聂双飞：“看来聂护法是不想在下杀这两个人喽？”
聂双飞嘿嘿笑了一声：“杀人的罪名背多了，怕看见杀人，已经有人死了，何必定要赶尽杀绝，就算我老太婆向雷大侠讨个情面，可不可以不再流血？”
“可不可以不再流血？”
雷星笑了一下，这一笑有点沉重。
他扬首，举目，看着远方。
那正是南阳的方向。
夕阳在山，暮色渐浓，依稀可见卧龙似的城墙正被落日的余晖涂抹得一片殷红。
红如怒射的鲜血。
雷星转视聂双飞：
“可不可以不再流血？”
同样的一句话，这一次的意义当然不一样。
聂双飞回头，看了看身后暮色里的血色之城。
然后回首。
苦笑。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也许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雷星忽然大笑一声：“不过既然闪电婆婆说话了，这个面子在下是一定要给的，反正就凭他们来趟南阳的浑水，即使今日不死，活不活得过明天也难说。他们就交给婆婆了，至于这镖在下就留下了，告辞。”
说完，雷星转身，大摇大摆地向东走去。
他的剑仍拖在地上，剑尖划着地面随着脚步的移动有节奏地发出沙沙的响声。
目送着雷星远去，聂双飞的眼色渐渐冷了下来。
双英刀客一齐过来，连连向聂双飞行礼：“多谢婆婆。”
“谢我干什么？”
聂双飞眼色虽冷，脸上却带着笑。
两人道：“谢婆婆救命之恩，否则我们哥俩已给那姓雷的杀了。”
“你们没听明白，我说可不可以不再流血，没说不杀人。”
“婆婆……”
双英刀客骤然变色。
聂双飞仍在笑：“姓雷的也没听懂我的话，居然走了，他不杀，只好我来杀了。你们想必知道，杀人不一定要流血。”
双英刀客面如土色，扑通跪在聂双飞面前，连声道：“婆婆饶命，您老交待的事我们已经办完了，并无差错，您……不能杀我们。”
聂双飞的笑更温和了：“我是怎么交待的你们，事情办完该如何？”
“事情办完，即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任何时候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得提一个字。”
“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这……只是跟婆婆您说……”
“在我面前也不能提，坏了我的交待，你们还有何话说？”
何三英抬起头来，不平道：“你……你这是要杀人灭口。”
聂双飞仍在笑，笑得就象是个慈祥得不能再慈祥的老奶奶：“好孩子，说对了，有些口是一定要灭的。”
她的话刚说完，双英刀客已长身而起，两把刀同时向她刺了过来。
他们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两人的刀刚刺出一半，人影一闪，聂双飞居然到了两人的中间。
何三英就觉得一团紫色一晃，跟着天灵盖上啪地一响，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人已栽倒在地。
于子英晓得不妙，想要中途变招回防，也许受伤在先，动作不灵，刀刚要往回撤，忽觉咽喉处一凉一紧，跟着他就听到了自己喉管碎裂的声音。
“杀人何必一定要流血。”
倒下去的时候，他还听到了这句话。
这是他生命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