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家庭变故 改变一生
抑郁人格的情感根源是无价值感和在招人喜爱方面的无能。因此,自卑、怯懦、缺乏自信是小赢政的主要情感体验,这种情感使他不善于合群,他因害怕别人觉察到他存在的毫无价值而不能与他人建立起有意义的关系。于是,他躲进高大的宫墙深处,极为自然地澎宿到自我的保护壳内,过早地开始了孤独的生活。孤独最大的优点是不会轻易遭到别人的拒绝,免除了那种钻心的难堪。
他沉默寡言,把债怒和激奋深深地埋在心底,通过大量超越年龄负载的阅读打发似乎凝固了的时光。如前所述,被遗弃感是抑郁人格的内核,退守自我则是抑郁人格者必然的杭衡方式。面对漂亮可爱的同龄小孩儿,赢政在博得他人喜爱方面是竞争的失败者。他建立不起良好的自我感觉,也无力改变严酷的现实,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是一味地退守自我,他的隐忍和退缩行为将在他匡格形成的过程中隐秘地发挥作用。
当时,他似乎有沿着这条由人格涛就的寂寞的人生之路一直走下去的趋势,然而就在他10岁那年,他的家庭发生了重大变故。
在变故以前,吕不韦精彩的政治投资收到了可观的效益,他通过大规模的馈赠和贿赂,攀上了秦国太子安国君最宠爱的妃子华阳夫人,鉴于她没有儿子,让她收异人为子,并督促安国君立异人为太子。枕边风果然有效,安国君答应了华阳夫人的要求。
不久,秦国名将王漪率兵攻打邯郸,赵国急了,打算杀掉异人。异人在吕不韦的策划下,用600斤黄金卿洛守城的将士,死里逃生。随后邯郸姬和赢政也辗转来到秦国。
公元前251年,秦昭王去世,安国君继位为秦孝文王,华阳夫人为王后,异人(改名为子楚)被立为太子。秦孝文王当政不足一年就病故了,子楚继承王位,称为秦庄襄王,10岁的赢政被立为太子。吕不韦也随之当上了秦国压相,被封为文信侯,十万户租税食邑。他的政治投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不过,秦庄襄王只当了三年国王就病逝了。这一年太子赢政13岁,已长成一个言语不多却极有主见的少年。吕不韦顺理成章地拥立赢政当了国王,称为秦王政,他自己继续任相国,秦王政称吕不韦为“仲父”,委托他总理全国政务。
这一年和以后几年都显得非常平静。暂时还没有人把这位少年天子放在眼里。大权独揽的吕不韦忙于对外的兼并战争:他亲自率兵灭掉了周王室,将其领地并人秦国版图,又灭亡了卫国,切断了韩、魏两国与赵国的联系;数次打败“合纵杭秦”的五国联军,秦国疆域扩展到了东方。与此同时,他还打算从理论上探讨治国方略,亲自主持编写了《吕氏春秋》。
吕不韦兴许就属于那类皋丸酮含量比较高的人,他野心勃勃,精力旺盛,总是念念不忘成就一番大事业。当他还是小民百姓的时候,他拼命地挣钱,终于成为睽阳(今河南省璞阳县)一位“家累千金”的大富翁。如今他是战国七雄中最强盛的秦国的丞相,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地位,他的欲望自然全方位地膨胀起来,他仍念念不忘与他的老情人——现已成为王太后的邯郸姬私通,纵欲患情。年轻漂亮的王太后本来就是一位风流艳姬,正当虎狼盛年却丧夫守寡,怎耐宫闹寂寞,与吕不韦重新勾搭成奸,心花怒放。对有些女人来说,追求****满足与追求幸福是一码事儿,而****易于激动的特性总是导致双方冲破各类障碍,奔腾向前,一泻千里。
王太后与吕不韦频繁的往来、缠绵的情意和无休止的****活动愈演愈烈,无法控制。所有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赢政的眼睛,他把“仲父”与母亲的私通作为什么性质的事件来看待呢?显然,他不会无动子衷。最起码他会认为这是对他所代表的绝对王权的蔑观和冒犯。
吕不韦的头脑在激情过去之后倒十分清醒,他害怕这位沉默寡言的少年天子将来报复自己,于是找来一位名叫嫪毐的家伙做自己的替身。这位嫪毐,史称“****人”,性技高超。吕不韦命人拨去缪寡的胡须和眉毛,谎称此人因犯罪而接受“腐刑”(一种损坏男性生殖器的古代刑罚),送人宫中做宦官,侍候太后。****的王太后与嫪毐一拍即合,“绝爱之”,“赏赐甚厚”。所有事晴都交给他处理。嫪毐恃宠于王太后,权势恶性膨胀。据《史记》记载,他的“家憧数千人,诸客求宦柳畴舍人千余人”。不久,王太后有了身孕,她伯传出去暴漏了自已与嫪毐的丑事,作称卜卦不当,迁到秦国古城雍都(今陕西凤翔县南)的宫室里居住。
公元前238年,这年赢政满22岁。按照秦国的礼制,他将在雍都薪年宫举行隆重的加冕典礼,开始亲政。
五 命运更改 心灵创伤
许多人都敏锐地感觉到赢政神秘的威严像乌云一般阴沉沉地倾压下来,这种威严首先反映在他的外部形象上。在加冕典礼上,人们依旧看到的是那个丑陋的“软骨症患者,只是他变得更可怕了。
据传说,秦的祖先是颛顼帝的远代孙女,名叫女修。女修吞噬燕蛋生下儿子大业。大业的儿子大费跟随夏禹平治水土,受到舜帝的称赞,并接受了他的赏赐——一条黑色的旗带,这才有了荣耀。大费的子孙们大多生长在戎族地区,归顺殷商始成诸侯,但依旧凭力气吃饭,驻守西部,保卫边疆。秦的地理位置接近西戎,属于中原文明的边缘地带,一直受到东方各诸侯国的排斥和嘲弄,在此期间,由于同样的原因,秦与西戎的往来,无论是以贸易、征战或通婚的形式出现,都获得蓬勃的发展。
因而,即使到了战国时代,“秦国之俗”仍带有西部游牧民族的粗犷习性,崇权尚武,“贪很强力,寡义而趋利”,没有那么多缠绵的愁思、浪漫的情感(诗歌),也缺乏思想的深度和系统的智慧(哲学)。在秦王朝以前,秦地除了有过几位神秘的谋士和英明的君主,几乎没有出现过一位像样的思想家和诗人。秦国,就像一块干枯的沙地,只是贪婪地吮吸东方多余的水分。
赢政受这种风俗影响也逐渐具备了秦人的侍征,他已长成一名“长八尺六寸,大七围”的壮汉,舞剑弄棒,无所不能。由于环境的影响、特殊的家庭形态和个人独侍的生存经验造成了抑郁人格者种类繁多的行为模式,他们试图战胜自卑的方式也不尽相同,其中之一是通过实现超乎寻常的抱负来达到目的,另一种方式是通过超负荷、超时限工作和全力追求最高目标来辛瞻自卑感。
以后的事实证明,赢政正是通过这两种方式来驱除,怯懦、自卑的情感,确立和恢复自信心的。而且他像许多抑郁人格者一样,“对爱情、****、友谊、荣誉、地位及财产永远不会感到满足”也。确切地说,赢政对荣誉、财产、疆土、功业永无满足,因为他的个性和早年的经验使他感到,在情感和爱这类他不熟悉的领域里几乎是毫无确定性的,唯有亲手掌握权力和对世界的征服才有确定性可言。
有关赢政性格形成的详细过程基本上是一块空白,我们说他是抑郁人格者,那是根据为数有限的史料进行符合逻辑的分析推断的结果。没有人确切地知道赢政呱呱坠地后,环境在他正常发育成长的道路上设置了多少障碍。他得到的奶水是否充足?他有没有过跌损?他的丑陋对他的心灵有何超常的刺激?他的心理发展是否曾中断,并为此感到焦虑?在那是非丛生的王宫深处,他是否经历过可伯的精神危机?为了激情和梦幻,他流过多少隐秘的泪水?这一切都是谜。
一个人的内心经历的痛苦是无法估量的。或许他太丑陋了,使人一想到他,一看到他就有一种经常打隔的不舒服的感觉;或许他大不起眼,太乐于沉默,许多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他衣冠楚楚地坐在皇帝的宝座上,用暴鱼眼府视拜倒在他脚下的文武大臣,开始亲理朝政——而后在这个时候,人们也只限于对他的沉默和丑陋有点印象,他仍是个陌生的君王。
他长大了,成熟了。由于早年的经历,抑郁人格昔内心的混乱——怀有失败情绪、缺芝自信、好自责、时常感到孤独和遭人遗弃,以及悲观主义的人生观——倒有助于他去寻求取代这种内心混乱的外界秩序。由于不安于模棱两可,他处处力求以确实可靠的态度处世,理想主义的狂热被冷静、平庸的见解所取代,他发展了一种贴近地面飞翔的本领。
他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韩非子在《孤喷》、《五蠢》等著作中宣扬的严酷的法家学说。他全盘接受韩非子那种冷眼旁观的非情感态度,以及这种态度发展到极端的利己主义。他把一切都浸人冷冰冰的利害关系的算计中,把社会的一切秩序、价值、关系,人们的一切行为、思想、观念以至情感本身,都归结为冷酷的个人利害。它成了衡量、考察、估计一切的尺度和标准。战国时代“礼崩乐坏”的混乱局面和荀遍的尔虞罚乍,加上他个人早年的经验都强化了他知亩中的这一观念人都是为生存而互相交往着、计较着、争夺着和吞噬着。
一切都是假的,神是不存在的,情感靠不住,只有冷静理智的利害算计,才能了解一切,战胜阴谋奸险,以维持和保护自己的生存和安全。统抬秩序只能建立在冷静的理智所分析的利害关系上,在这关系上树立起君主****的绝对权威。
相比之下,儒家迁腐的仁义道德、墨家的矫情兼爱以及各种漂亮的言词、缠绵的情感、浪漫的理想似乎都不过是扯淡和可恶的伪装,人生就是一场无情的战争。韩非子关于孙子、老子那一套兵书也完全适用于政抬和生活领域的说法,对他大有启发。
为了赢得人生战场的胜利,冷静理智的态度在韩非子手里发展为对人清世故、社会关系、政治活动多方面、多角度和多层次的细密探索。韩非子对是非、毁誉、善恶、成败的多变性、复杂性,对人清世态中种种微妙细腻处,如争权夺利中的互相倾轧、嫉妒、勾结、欺作、谗毁、诬陷等现象和事实的分辨和剖析,其思维的周详细密,犀利锐敏,确系空前绝后。难怪赢政看后连连叫好,并叹息道:“我若能见到韩非,和他交游,虽死无恨矣!”
六 残酷的家庭教育 性格的扭曲变异
犀利、冷静、清醒,以及那些无可辩驳的事实,都成了韩非子的学说切人赢政心坎的原因,而且,这一冷静态度和周密思虑具有明确的功利目的,什么明是非、辨真假、定对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如何处理实际间题。
为了同样的原因——对抗内在的威胁,赢政把焦虑和注意力更多地投射到现实世界特定的目标上。因为抑郁人格者大多石音世故,对交际心怀恐俱,面对不能驾驭、变幻莫测的生活环境始终处千守势,进而接二连兰地退守自我,这使他们自己也深感仄恶。强烈的自责和试图克服自我的努力倒培养成了一种强烈的渴望,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将自己置身于可以公开检验自己的意志,从而证明自身固有“伽道”的环境中。
因此,人们印象中的赢政傲慢、坚强,具有无所不能的自信心,是个通过鲜血确立威严的暴君。他开始似乎有意识地展示他颠覆抑郁人格者诸多心理特征的过程(这也是抑郁人格者典型的行为类型),不再退缩,不再期望从别人那里承受什么(如爱和友谊),而热衷于像戎狄一样通过强力和狡诈,疯狂地攫取和掠夺。他把自己以外的世界看做一种永无宁日的威胁,并有效地激起了他征服的热情。与他的热情相对应的是他脸上所有超标准畸形翩长的丑陋部位——“虎口、日角、大目、隆鼻”。他不仅具有“吃相”,且是真的要吃人了。
对于这一点,眼光敏锐的尉缭早有察觉。他说:“秦王……刻薄寡恩,心似虎狼,困穷的时候容易对人谦卑,得志的时候也会轻易地吞食……如果真的让秦王得患于天下,天下力更都成了他的俘虏,这种人不可以和他长久共处。”
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正确的。
时过不久,历史就给了赢政一次公开检验自己的意志,证明自身“价宜”的机会,他作为历史人物,终于登台亮相了。只是灯光一亮人们才发现,台上台下喷涌着一层浓厚砧稠的红色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儿。头一个撞在他刀口上的家伙不是别人,就是嫪毐。这位从吕不韦裤档底下爬到王太后床上的公牛,是一个卑贱的小人。王太后对他的宠爱和纵容,使他的贪心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他似乎觉得这个世界征服起来太容易了。不是吗?
他原来不过是一个劣迹斑斑的盗贼,一次非同寻常的艳遇,就把他带到今天这样显赫的地位。他被封为长信侯,河西太原郡一大邢巴沃的土地作为他的封国,由他自由支配。他依山傍水建起豪华的住宅,广收美女,过着花天酒地的奢侈生活。当时王宫里的车马、苑囿、宫室,王室成员外出狩猎、游玩等事皆由他来决定。可以说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获得了巨大的权力。他的权力还得到他行为后果的支挣一州也与王太后又生了两个儿子,那两个秦王政的小兄弟如今在雍都宽厚的宫墙里瞰傲哭叫,不时扬起红喷喷的小脸,有滋有味地吮吸乳母丰盈的奶水。
嫪毐被突然降临的权力和他与王太后非同寻常的关系冲昏了知亩,不免飘飘然,趾高气扬,忘乎所以,对自已的言谈举止逐渐失去了控制。一次,他和侍中等左右贵要在宫里下棋,由于多喝了一点酒,双方都略有醉意,为一着棋发生了激烈争执,嫪毐看说服不了对方,便拿出了杀手锏。他瞪大眼睛,冲对方说道:“你******什么东西,我是秦王的假父,你竟敢和我论理!”对方被他吓跑了,将他的话悄悄告诉了赢政。
几年舒适、显赫的宫廷生活和对绝对权力的滥用,使得专横跋息的嫪毐尝到了做主子的滋味,对继续充当奴才失去了耐心。他不再甘心屈居人下,即便对手是全知全能的天帝,他这类亡命之徒也打算徒手格斗一番。何况站在他对立面的并不是天帝,不过是他情妇的儿子——一个徒有虚名、长相凶恶的新国君罢了。他与太后密谋“王即毫,以子为后”,并顺利借得秦王御玺和太后玺发兵作乱,企图推翻刚刚加冕亲政的秦王,另立新主。
赢政对此早有准备,他立刻派相国昌平君、昌文君统率大军平息叛乱。秦军凭借强大的攻击力和浩大声势,向嫪毐纠集的县卒、卫卒、官骑、门下舍人等一帮乌合之众发起总攻,很快取得胜利。缪寡兵败被杀。
赢政下令追究这次叛乱。事情牵连上了吕不韦,赢政果断地将他免职,削去他的爵断口封地。嫪毐的家族被斩尽杀绝。参加叛乱的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20余名嫪毐同党也一起被杀,并车裂其尸体倒悬示众。与嫪毐关系密切的舍人、官吏4000余人举家被流放到荒蛮的蜀地(今四川省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