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冰室里死寂,人人都在心里权衡事情的轻重利弊,似乎大家都理所当然地想到了那一点:韩成甫就是墙上那个与砾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宫凌城的后代。
但是韩成甫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画像和跪着的尸体,眼睛里也没有激烈的情绪波动。如果这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那就是我们根本多虑了。但愿是我们多虑了吧,神啊!
过了好久,久到我感觉不到周遭的寒冷。
突然一片血点四射而出,喷在墙面上,在冷滑的冰上,在我银灰色的狐裘上,向来装得像头牛的韩成甫竟跟失了骨的纸人一样跪倒在地,头耷拉着,看不见的热泪滴在冰地上缓缓冒着热气。
接着他的儿子们、属下们像接到某种指令似的一致跟着跪倒在地。
这样一来原本济济囊囊的冰室里就只寥寥站着我、哥哥、易月彤和洪成建四个人。实力对比太悬殊!当然还有转动着眼珠站在一旁犹豫不定的薛云止。
“父亲!父亲!”
随着韩宇松的惊呼,人们才发现韩成甫已昏了过去。
“冽,先把我父亲抬到卧室去休息。”韩宇松冷硬的声音像冰块一样。
“大哥,一切等父亲醒来再说也不迟。”砾有些焦急地建议自己的哥哥。
“是啊,大哥!”韩宇枫也跟着说。
他强硬地一抬手,阻止了两个兄弟的劝说,“该是我们为人子的替老父分忧解愁的时候,他已经受到了最严重的打击,我们不应该再让他老人家操心。”
“可是,大哥~~~”砾还想再说点什么。
“你住口,你也应该知道父亲为什么最疼你,就是因为你长得最像先祖。我们一直都纳闷到底有多像,如今活生生的答案摆在你的面前,你还要为仇人说话吗?她不是我们的妹妹,而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后代!”韩宇松话锋一转,又指着我挑战,“韩轻羽,是该要承担你的恩仇的时刻了!”
“韩宇松,你也太嚣张,难不成我们地魔宫真的没人?”洪成建一马当先挡在我的前面。
“洪成建,别忘了这个洪运通是谁!洪家原本也是宝蟾教的部属!”
“所以我也不想与你们为敌,但是保护小宫主是先父的遗托!”
“既然如此,那只有在拳脚上见高招了!”韩宇松瞥了躲在哥哥背后的我一眼,嘲讽道:“就算你们真能扶她当上宫主,也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
“韩宇松,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是扶不起的阿斗?”居然当众这么诋毁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筱攸,你回来!”哥哥不要拽我啦,我要给这个乱放阙词的人一点教训!
可是我怎么给他教训?他长得那么高大全,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嘛。于是我明智地被哥哥拉了回来,口中还不服软,“你这个冷血动物,把嘴巴给我擦干净再讲话!”
韩宇松的脸又是一阴,“那就来决一胜负吧!”
人渣,根本就是想人多欺负人少嘛!
“要一对一还是你们都一起上?”洪成建好像很不以为然。
好现象,人家别号可是叫洪七公,一定是变态级的高手!
“有差别吗?”韩宇松卑鄙地笑了,他两手一挥,马上有四个人站在洪成建的面前。要四对一哦!
洪七公,上去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洪七公对这四个很不屑地摇摇头,可惜地说:“就这几个哪经得了展烨的一刀?”
晕,你闪到一边干吗?你不是挺英勇吗,真的开打就这样可不行,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可是哥哥老实地站了出来,阴冷邪魅的笑容像传说中的魔王撒旦,“七公,你就给我检验一下九魅决第八层‘地狱九殿送七魄。’的厉害吧!”
“嗜血嗜杀,许多九魅决的修炼者都过不了这一关,展烨呀,你可要继续努力!”洪七公还真恬不知耻地评说起来,完全把中间真刀真枪的搏斗当作试练!
“我会的!”哥哥说完这三个字,刀却早已从四个人的身体挥过。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见者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被拦腰切断的四个人还安好地站着,庆幸刚刚只是错觉,又举刀来博,但是刚向前迈一步,他们的上半身齐齐滚落在地。
“啊!”太残忍了,我只觉天地在倒转,每个人的身影都重叠了起来,叠成哥哥那张漂亮而邪魅的脸。
“筱攸,你怎么了?”难道又是我的错觉?眼前的哥哥还是那样的温柔忧郁,暖得像冬天的阳光。
“她被你杀人的样子吓到了!”洪成建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解说。
“哥哥,我们走吧!”我是被吓到了,我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哥哥是个大好人,像佛陀一样,可是我现在却发现他更像撒旦,以杀人为乐。
“好,我们走!”他毫不犹豫地答应我,却让洪成建很是惊讶!
“想走,没那么容易!”韩宇松满脸狰狞,飞身跳上前来,拔剑直指哥哥的后心。
“哥哥,小心!”那一刹那,我的心似乎也要被那泛着寒光的利刃刺穿了。
“要他死吗?”哥哥却还不紧不慢地征询我的意见。
“不要!”做人不可以把生死看得那么淡,就算是别人的生命也不可以!
“知道了!”哥哥温柔地对我笑着,同时他的刀仿佛中了魔法,有意识地跳跃到剑刺来的地方,堵住了剑尖的去路。
时间停止了!
锋利的剑尖顶着玄黑的刀身,寒光闪烁。
韩宇松和哥哥默默在内力上较着劲,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的脸上都渗出了汗珠。
哥哥紧抿的嘴唇微微扯开一抹胜利的笑意,阴邪得让人心寒。
韩宇松的长剑轻颤几下,继而他的眼神恶变,咬牙吼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把韩轻羽给我杀了!”
令出人动。韩宇松的部众像是恍然大悟,纷纷拾起兵器虎视眈眈朝我奔来。
“找死!”哥哥怒吼一声,背上的刀剧烈震动,同时也引起剑跟着颤动不已,只听韩宇松“哎哟”一声,宝剑碎碎断开。哥哥回身在刀落地之前抓住刀柄,俯身挥刀一斩,顿时我周围不到两米的地方血染成弧,残尸乱陈。
哥哥,这是哥哥吗?他的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睥睨地看着自己的杀戮现场,像极了天才艺术家在完成一幅作品之后的满足和欣喜。
“闵展烨,你怎么变得这么残忍?”
“他们不应该想要伤害你!”
“你把他们打伤不就行啦!”
“我只会杀人,没空伤人!”
他此刻的心中似乎只有手中那把泛着血色的大刀,眼中的笑意泄露了他的满意。
“那你把我也杀了吧!”我想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刀,可是,好重!
“筱攸?”哥哥迷茫地盯住我,如梦初醒。
“我不要你这个样子!”我哭着捶打他的胸膛,他又是哪里不对劲?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痛苦地把我拥入怀中,轻声无助的忏悔!
“爹醒了,叫大家都过去!”砾站在门口,错愕地看着满地的尸体,而后又把目光凝在哥哥身上,若有所思。
韩宇松第一个撒手出去,洪成建又心砾确认,问:“我们也要一起过去吗?”
“是的,他有话要跟你们说。”从未见砾用这么哀伤的语调说过话,难道韩成甫真的不行了?
韩成甫躺在床上,由宇文冽扶着才勉强坐起来。他毫无生气的眼扫过站在他床边的一群人,有他得意的三个儿子,有一直被他欺压的皇帝和哥哥,还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的养女。
“我韩成甫操劳一生,无非是要完成抚养我长大的那个人的遗愿,却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果然人算不及天算!”
“爹,你别灰心,我们还不是无路可走!”韩宇松想走上前去扶住爹爹的另一边。
“你们全部给我跪下!”韩成甫居然一下子中气十足地吼道。
他的几个儿子全都乖乖听命,跪在他的面前。
皇帝冷哼一声,豪不睬他,但是却被他后面的卫兵一脚踢在膝盖出,让他骨碌一下跪倒了。“韩成甫,你凭什么受朕一跪!”
“是老夫一手把你调教出来的,没有我就没有你这个皇帝!”
“羽儿,跪下!”韩成甫又转脸命令我。
跪就跪吧,反正跪他我也不吃亏。我膝盖刚一弯,就被哥哥一把拎了起来。“他是我们的仇人,知道吗?”
“我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我养了她18年,疼了她18年,临了她连跪我为我送终也不行么?”
被他一说,我的眼泪止不住飚了出来,什么仇怨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先前是如何疼我宠我。毫不犹豫,我“啪”就跪下了。“爹,你不会有事的!”
“闵展烨!”韩成甫注视着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们跪在这,可是对于一个病危老人的请求,我们又怎可拒绝?
“哥!”我扯着他倔强的裤脚,请求他跪下。
哥哥看着我,眼中的坚定逐渐退去,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
“闵展烨,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好在你现在九魅决大有精进。只要能克服心中嗜杀之念,你很快就会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这样我把羽儿交给你,也心安了。”
“姬鸿兆,你一直很恨我吧?可是老天现在替你在惩罚我,你也该放宽心,全心处理国事了。虽然你不一定是一个好人,但你一定是一个好皇帝!”
“还有你们三个等我死了之后,想干嘛就干嘛去吧,但是一定要改姓宫,认祖归宗。我的墓碑上也要刻上宫成甫三个字。”他平静地交代后事,让听者无不在心内悲泣。
“羽儿,你过来爹的身边。”他颤颤巍巍地向我招手。
我哀泣着奔向他,扑进他的怀里,“爹,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其实你的父亲叫纳兰雪川,是关外贵族。”他在我耳边低语,像魔音一样震撼我心。但是我来不及震撼,他粗糙的手锁住了我的咽喉。“该死的女人,毁我一生!”
“啊!”他的手越来越松,也越来越冰冷。
心如刀绞,片片零落,爹爹,请你不要恨我,求求你!
“姨夫!”宇文冽嘶声呼喊,像丧音弥漫开来,接着就是他的三个儿子,失声痛哭。
一代枭雄韩成甫死了。为了兴复地魔宫,他费尽心机,呕心沥血,却在终于实现愿望的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辛劳一生,他都在为仇人卖命,他奉若神明的东西成了他最应该痛恨的,他心中的支柱崩溃了。于是:劳碌一生,皆成悔恨,大限之日,大悲而去。斯情至此,怎不感叹,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