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指挥台右侧的擂台之上,浪隐山庄庄主步逐浪正翻手将对手击下擂台,动作之迅猛令人膛目结舌。
而指挥台左侧的擂台上五音大山红莲教第一掌门弟子杜恒已经只身立于擂台中央许久了,竟是没有人胆敢来进行挑战。
中央的擂台,空灵寺主持与烟伏长腿大神墨迪正对决而战,这一战已经僵持了近五个时辰,期间了空大师多次插言点到为止,这两位却均是不听,继续斗武分胜负。
右侧一阵欢呼,步逐浪等来了他的下一个对手——火灿快刀手季红春。
季红春的两柄大刀比玉天罹的虎头战刀还要大上一圈,这让夜岚媗很是好奇这个季红春的臂力将会有多么的大。
只见季红春抡刀而起,跃出四五步,而后刀锋轻松偏转,攻势灵活,左右逢源。夜岚媗心下暗自叫好——此等功力若不是常年累月的练习恐怕根本达不到现在的分毫的。
这让她不禁联想到几天前玉聪罹同影大人的那一战。玉聪罹的手臂,似是已经恢复了吧。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便向着玉聪罹的方向寻了过去。四天来,他一直端坐在了空大师的身侧,神色平静,似是将身份昭示天下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自己分毫的情绪——也对,他向来这样沉稳有懒散,令人不知所措、匪夷所思。只是,这一次,因为影大人的原因,自己风国皇子的身份也暴露了,这对他也没有影响吗?玉聪罹,你可是用尽心思去护住我的身份的啊。
似是感受到了有灼人的目光射来,玉聪罹微微偏过头去,正巧对上夜岚媗的一双眼。他轻轻点了点头,便别开眼去不再看她。
什么啊这是。夜岚媗不禁在心中叹道,大大的翻一个白眼,便继续看她的比赛。
然而,当她将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步逐浪与季红春的比武擂台时,她的脊背僵直了。因为,玉泽瑛的面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他隐藏的极好,若不是他刻意的露出脸让她看见,她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他就隐在人群之中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此时,季红春刚好将刀刃驾到步逐浪的脖子上,而后迅速的收起来刀势,大力一拜:“承让!”
谁知那步逐浪却不打算就此罢休,见到空隙,劈掌而来却没有半分章法。哪知季红春不仅刀法了得,连空手掌势都如那双刀一般霸气十足,只见他反手对上步逐浪的掌势,生生将其震飞出去。季红春朗声说道:“季某前来武式会乃是切磋武艺,并非想要与浪隐山庄结下梁子,还请步庄主见谅。”
言罢,飞身越过中心擂台直接对峙五音大山红莲教第一掌门弟子杜恒。
杜恒眉目清秀,与膀大腰圆的季红春相比甚是羸弱,但是气势却不输分毫。
季红春简单行了一礼,便握住刀柄准备应战。
然而杜恒却是不慌不急,他掬起眉头,浅笑着说道:“季前辈,晚生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了,为何你不先来同晚生比试,反倒是去和那个顽固的步庄主去比试呢?”
季红春一听,脸上一热。方才在众人面前维持的良好形象就快要崩塌了,他很不自然的回道:“我只不过是离着那边的擂台比较近而已,何来先打后打之理?”
“莫非是前辈是怕过不得我这一关,所以才想要找一个弱一些的对手比试,好让自己再江湖上的排名上前一点吗?”杜恒一摇折扇,掩嘴笑道。
用面红耳赤都无法形容季红春现在的神情。红莲教一众人在听见杜恒的话之后全部都大声的笑了起来。众目睽睽,被说中心事,定当是自乱阵脚的——玉聪罹弯嘴一笑。
“废话少说,拿命来!”大喝一声,季红春抡刀就砍,这生生中了杜恒的下怀。
只听杜恒讥笑言道:“方才还大大方方的留下步庄主一命的,说什么不想要结下梁子之类的话,现在竟然无缘无故的要我性命,季前辈,您变得可真快啊!”
杜恒折扇摇摆,目光一凛间,折扇的边缘刺出数片精薄的刀片,犹如一片华美的光晕射杀出去,季红春眼睛被晃得睁不开,躲闪不及,直接被砍伤了手臂和颈部的皮肤。
夜岚媗倒吸一口气,不禁在心中叫道:“天啊,这比杜恒上了擂台之后所出的全部招数都要精彩,简直就是巧夺天工的精美和杀人于瞬间的无懈可击!造诣如此之深,恐怕自己及不上他的分毫。”
就在她沉浸在杜恒的精妙武功时,玉天罹的声音冰冷响起:“兰宣,该你上场了,五音大山红莲教——杜恒。”
她的脊背僵直,缩在袖口中的手居然不争气的抖了起来,只因为忽然之间,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来势汹汹,让她原本就不怎么暖和的身体,冰冷异常。
与此同时,玉聪罹赫然站起,走向夜岚媗这边。却不曾想被玉天罹拦在身前,玉天罹沉声说道:“大哥,你若再护着兰宣,那传闻可就要当真了!”
“小四,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玉聪罹问得冰冷。
玉天罹身体一僵,出口的话已是底气不足:“我怎么会瞒你事情……”
“玉天罹,不要将夜岚媗推给杜恒,否则你会后悔的。”这是玉聪罹最后的警告。
夜岚媗走到玉天罹的身后,与玉聪罹对望,她已经不再发抖了,缓缓拿下罩面,对着玉聪罹微笑。
霭雪千轮空转化,暮藤蔓蔓径庭花,烽火一瞬催白发,明年碧柳新枝芽。若将伊人笑颜心怀纳,才知咫尺与天涯。
“我不要你护我。我只想——与、你、比、肩。”夜岚媗的话犹在耳边,她的人却已然站到了杜恒的面前。
没有人再去关注其他,就连中央擂台上的空灵寺主持与烟伏长腿大神墨迪都停下了战斗,齐齐向着这边看来。
那风国皇子玉树临风,面若丁玲清澈的泉水,神似一抹春景,白衣、墨发,出尘而清雅。这世上除却那艳绝倾国的罹皇子竟是没有人可以与其相媲美了。那被寒风勾勒而出的玲珑腰身与眉宇间的婉低柔怎生看都觉得是一个旷世美女立在眼前。
杜恒已是动容,不禁上前一步想要看得真切。不奈,夜岚媗却是低眉一笑,说道:“夜某的容颜可是惊倒了在座的各位?这也难怪,初见我此刻的容颜时,我也很是惊讶,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得我大风国护国之宝夜玑的庇护而变成这个模样,我的心也就安然了。”
说到此处,夜岚媗翩然转身,白袍荡起,身姿卓绝,引得看热闹的人们一阵欢呼。她对着指挥台的方向,继续说道:“只可惜,风国已亡。我夜兰宣成为了亡国皇子。黑湖千影说的没错,我就是躲到了这泱泱权国,想要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靠自己的双手打下一片天地,倾尽一生去完成我父王的遗志。这,有何不对?我靠着双手保卫着收纳我风国难民的权国,用尽心力去做我这个皇子应该为百姓做的,这有何不对?他——”
忽而,夜岚媗将手指指向玉聪罹,众人哗然一片,随即安静下来等待着夜岚媗接下来的话:“他——大权国嫡皇子玉聪罹,就是他给了我这个机会,给了我报答我大风国众多子民的机会,所以,此时此刻,我才敢站在这里,对着全天下背井离乡的风国子民们说——你们的宣皇子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在一点点的向上爬,他在战场的最前线守护着你们的新家啊!”
两行清泪潸然落下,夜岚媗的额声音刺透整个会场,传向远方。下面听着的人几乎呆滞,而后雷鸣一样的掌声响起,久久萦绕。
当会场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夜岚媗的已经抹干了眼泪,说道:“我夜兰宣在此向天下人说我与玉聪罹是比肩而行的伙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互相守护的战友,我们并不是有些人口中的断袖分桃。在此向天下人发誓,我夜兰宣将与玉聪罹并肩作战,誓死守护我们子民的家园!”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掉,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为她慷慨激昂的演说以及那真心不悔的气势所折服,在他这将近二十年的生命中,没有女子如她这般作为,如她这般震摇过他的心。玉聪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而起,那淡漠的懒散的性子被灼出了一个洞,透过光亮,照耀进了阳光。
他也对着她笑,笑颜如花,覆心倾城。
然而一声冷哼打破了此刻的美好。杜恒的声音响起:“夜兰宣,夜玑乃是你大风国的国宝,你可是将它保管好?”
“与你何干?”夜岚媗转身直面杜恒,朗声问道:“莫不是五音大山红莲教想要我风国之宝?”
“那夜玑乃是逆天而行之物,我红莲教向来遵循‘顺天命,自乘磨’,岂是你那邪物可与之相提并论的。”杜恒挑衅。
夜岚媗却并不急于搭话,只从腰间抽出软剑,风国皇族剑法招式顿显于众人面前。杜恒面上一冷,手中山扇面顿时刺出刀片,甚是骇人。
刀剑相撞之声生生入耳,玉聪罹反倒轻松下来。他别过脸对着一脸冰冷的玉天罹说道:“我没有想到,兰宣会用这种方法,或许你的做法是对的,至少这样,我会少去很多压力。”
“你们真的不是……”
“正如兰宣所说,我们是比肩而行的伙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互相守护的战友,并不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断袖禁恋。”玉聪罹打断玉天罹的话,毫无迟疑的回答。
然而,玉天罹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于是他紧接着问道:“那再奉远宠幸军妓又是怎么一回事?每一个侍寝的军妓都需要带着兰宣的特配汁液给你,你才会宠幸她们,而且宠幸过后,军妓却完全没有记忆!”
“小四,你就是单凭着这些军妓对我的监视来判断我的吗?”玉聪罹挑起一边的眉毛,语气是满满的不削与乖张。
玉天罹不再说话,只专心看着比武。
杜恒与夜兰宣的武功招式都属于以快进攻的类型,论武功招式夜兰宣的风国皇族的武功确实要比杜恒的要精练,又准又狠。但是,在速度上夜兰宣显然差得不是一个档次。
只见夜岚媗将软剑对准杜恒持扇的手腕直削而去,杜恒手松开,带着刀片的扇子从空中单转一圈后又一次稳稳的落入杜恒手中。
夜岚媗显然并不是想要恋战,立即收手,合十双手一个抱拳说道:“杜大侠好身手,夜某自当佩服,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在下自愿下台服输。”
“服输?夜兰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红莲教众了。快快接招!”杜恒当然不会让。扇子再一次险险滑过夜兰宣的喉头。
“小四,兰宣不可再多恋战,快些让她下来擂台。”玉聪罹从玉天罹身后说道,光听语气是听不出是什么态度的。
于是玉天罹回过身去,对视玉聪罹的眼。然,几乎是同一时刻,杜恒的刀扇划出一道银光,夜岚媗的手臂便鲜血淋漓的。
夜岚媗暗自庆幸,幸好,幸好刚刚躲开的及时,否则,现在的我恐怕就只有一条手臂了。
玉聪罹隐在袖口中的手我成拳头,一张倾世容颜此刻已是冰冻三尺。
他的耳边环绕着夜岚媗的声音,她在说“我夜兰宣成为了亡国皇子。黑湖千影说的没错,我就是躲到了这泱泱权国,想要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靠自己的双手打下一片天地,倾尽一生去完成我父王的遗志。这,有何不对?我靠着双手保卫着收纳我风国难民的权国,用尽心力去做我这个皇子应该为百姓做的,这有何不对?他——大权国嫡皇子玉聪罹,就是他给了我这个机会,给了我报答我大风国众多子民的机会,所以,此时此刻,我才敢站在这里,对着全天下背井离乡的风国子民们说——你们的宣皇子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在一点点的向上爬,他在战场的最前线守护着你们的新家啊!我夜兰宣在此向天下人说我与玉聪罹是比肩而行的伙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互相守护的战友,我们并不是有些人口中的断袖分桃。在此向天下人发誓,我夜兰宣将与玉聪罹并肩作战,誓死守护我们子民的家园!”
这一刻他记忆中有关于她的一切他都爱不释手,明镜一样的心平静的可怕。
心狠狠顿措,终于玉聪罹准备不顾一切的带走夜岚媗离开这是非之所时,身前的玉天罹突然站了起来。衣袂烈烈,英目炯炯,肃杀之气顿时升腾,沙场上的阎罗终于苏醒,他带着孤傲的笑意睨视众生,迈出了第一步。
龙虎斗魂,万象升腾,风云罹幻,天地纵横。
英雄武式会,集结天下众多英雄,千万种兵器,数百种武功招式,可谓是天下盛会。
夜岚媗再一次摆好剑的位置,脑海中回忆起风王的教诲,他曾教过自己:“若要行如风,务必忠于心。”
想到这里,夜岚媗不禁弯起了嘴角,恐怕这一句“若要行如风,务必忠于心。”将会在今日排上大用场。
软剑脱手,夜岚媗腾出两手,横掌直劈杜恒喉头,快准狠,杜恒躲闪不及,颈部传来剧痛,手上动作却是不减,刀片子直插夜岚媗小腹。
台下传来惊呼,然,血光四射而出的刹那倒下的却是杜恒——软剑成钩,贯穿肋骨。
“小瞬影翩步!”台下有人喊道。这时看傻的人群才响起大片的议论声。
那沸沸扬扬的人群如炸开的锅,指指点点。玉天罹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了夜岚媗的身后,将她的双眼蒙在掌中,下一刻管万军将用黑色的披风将夜岚媗整个罩在其中,向着指挥台掠去。
红莲教的教众将杜恒抬下擂台。于是那偌大的擂台之上只剩下了玉天罹一个人傲然独立。
中央的擂台之上,空灵寺主持第一大弟子静见大师手下一顿,被烟伏长腿墨迪震飞出去,而后便认输退下了场。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两个擂台上站立的人,议论声慢慢平静下来。
指挥台处,管万军刚刚将夜岚媗放下,玉聪罹便上前想要扶住她,却不料管万军对着他皱了眉头,他的手便滞在空中,最后颓然的放下。
墨迪已是年过半百的白发老者,却身骨硬朗健硕,一双长腿劲道骇人,可生生将一匹马夹死。玉天罹淡然一笑,却将手中的虎头战刀掷于地面,缓缓走向墨迪。
“在下玉天罹,还请烟伏墨迪老前辈多加指教。”他说的诚恳,然而表情却是具有巨大的压迫感。
当真是久历沙场的将军,气度如虹,戾气高涨,若是凡人站在他的面前,恐是这一身气场便已经将其碾碎了吧。
墨迪并不多说,只单腿画弧,运气凝神。
当两个人身体相触时,一场被后人传为佳话的比武上演了。长腿如剪,过耳厉风,横断白骨,竖劈天灵,一顿一剁,又惊又险,过目飞尘,威震四方。
方才夜岚媗使用“小瞬影翩步”的事情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台下的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擂台上那精彩绝伦的比武。
玉聪罹背对着夜岚媗站着,双手在身后握成了拳。黑色的披风下,阵阵晕眩过后,夜岚媗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腰后是管万军的真气正在缓缓入得体内,身前是嘈杂喧闹的人海和大型的擂台。她摘下头上的黑披风,对着管万军问道:“管教辅,我可是赢了?”
“赢了,险险赢了。”管万军的声音传来,其中夹着许多的无奈。
夜岚媗不知道此刻的她是该笑还是该难过——小瞬影翩布,是必杀招数,除非是在战场上杀敌,一般在武式会是没有人使用的。使用小瞬影翩步的人不是将敌人杀死便是被反噬自杀。
“我……必须要赢这场比武的。”她对着管万军说道,然而,又何尝不是在对着自己说呢。
夜岚媗低下头苦笑,而后抬起头,看向身前那高大的身影,不禁轻声叹道:“君王之契,永世不改。若将心付,相约成说。比肩而行,同望紫天……可好?”
几乎是刹那,天将大雪。漫天飘飞的纯白,染尽肮脏过往,他听见她问“可好”,他感受到心狠狠的揪痛着,良久不曾缓和。玉聪罹的眼底闪过痛色,然而脚下却是直直跃进台下的人海中,向着外围走去。
还是,没办法得到你对玉泽瑛、玉沐霆、玉天罹那般的疼爱啊,还是,没办法做到让你无条件的相信啊……夜岚媗悲伤的想到。她仰起脸,看着那漫天的白雪,竟然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