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岚媗但笑不语——原来是这样,玉聪罹,原来你和我一样,原来,我并不是单相思的人。
“你的霆儿还在为成佐帝的事情犯愁,你这个做大哥的,却在这里享受清净,是不是很不地道?”夜岚媗岔开话题,挑起眉角说道。
玉聪罹心下了然,也不说破,“无妨,我霆儿这一次,必定打胜仗。”
“看来,被你安排到成佐帝身边的那些个人终于起到作用了。”夜岚媗笑道,现在,她的心很是踏实。
“媗儿,你只说对了一半。没错,我安排的那九个人中,的确,除却你夜岚媗、死去的殿遥、还有老伯之外,其他六人全数都在权国的各个角落向着成佐帝提供着假的权国情报。但是,这一切,都是在为玉泽瑛做准备。”
“什么?”这次,夜岚媗是真的震惊了。
“换取奇王三年不起兵并不是瑛假死的目的,弄明白奇王同成佐帝以及东尘两国之间的关系才是玉泽瑛的任务。原本,这些关系并不难查出,但是在这之中,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个错误,昨夜,守了你一夜的炽雁已经点醒了我。媗儿,我想你不是没有不知道,而是不想要承认罢了,对吗?”
就那样一下子,她的心忽然就不再恐慌了,这些日子来勉强伪装起来的镇定与从容,现在终于可以卸下来了。
她点点头,缓缓说道:“对,从奉远之战,风国禁术的出现,我就开始怀疑了。”
“媗儿……”
她听见他亲昵的唤自己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才封住我的心脉,为了就是不让我用武,不让我到战场上去。因为你知道,我娘亲,一定会来的,对不对。罹,我不会去的。其实,我一直在想,我该不该恨她,所以,我不敢回去看她和我弟弟,我怕我会忍不住去质问她。如今,忽然之间,心中那份惶恐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媗儿,这不像你。”玉聪罹来到夜岚媗面前,伸出手臂环住她,她的身体很冷,有些颤抖。
他听见她在他怀中发出闷闷的声音:“罹,我不想看到她,我恨她,是他害死了父王,是她勾结火灿烟伏,灭了风国,是她,将风国皇族的禁术给了成佐帝,是她,毁了风国还不够还要毁掉权国……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萧霖拿着成佐帝孑身一人潜行在权军的后方,看准众人围绕下的一身银甲将士,握紧了黑纱。
就在看准时机,刺出黑纱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手腕一疼,血流如注——右手的手筋被硬生生的挑断了。
“瑛!”他惊呼,瞪大双眼看着面前手握滴血长剑的人。
玉泽瑛眉心处闪过一抹痛色,随即恢复了平静,他英俊的面容在温暖的春日中如开在山崖峭壁上的花朵,有着独特的致命的魅力。
他的白齿红唇开合,说出毒一样的话:“霖,从今往后,我不再需要你了。因为,你的武功废了。”
是啊,废了,被你废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萧霖面上满是痛苦,可是因为疼,一句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玉泽瑛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继续沉声说道:“我利用你,利用画面妖姬,利用所有我能利用的人,就是为了要引成佐帝上钩,引他同我合作,而后,将青莲交给我。我要青莲不是用来恢复我的武功,而是用它来供养夜玑。供养夜玑剩下来的水,倒入河流,渗入成佐帝用来制毒的水,这样,成佐帝的毒,便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你我都知道,成佐帝手下高手如云,那是因为他给他们服用一种可以使人产生幻觉的毒药,使得他们忘记疼痛,不畏惧死亡,此药一旦用上,便会上瘾。夜玑之水,刚巧可以解这毒药,恐怕,现在的成佐帝那里已经是乱做一团了,失去毒药的人们,会痛苦不堪的。”
“原来,我只是你用来接近成佐帝的棋子?”萧霖,咬牙切齿。
“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我想,我应该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回答——萧霖,和我走吧,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们两个还活着,我们隐居深林,永不涉世,这样岂不是更好?”
望着玉泽瑛充满希翼的脸,萧霖只觉得心都在颤抖,可是,终究是被骗了啊,他摇了摇头,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怎么可能还和你在一起?以前不我介意你的想法,不介意你去喜欢谁,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如今,知道了你骗我,我又怎么能够和你一起?”
玉泽瑛心下一惊,他没有料到这个依赖自己的男子、为了自己而战斗的人,现在拒绝了他。玉泽瑛的眼已经变得通红,可声音却依旧平稳:“霖,和我走,我只要你和我走。”
“不,我不走。”萧霖将玉泽瑛的脸看在眼底,他的心开始动摇,可是手腕处的疼痛刺醒了他——这手已经废了,恐怕今后连拿筷子的能力都没有了,这样的一个废人,留在玉泽瑛的身边又有何用处?
最终,他依旧没有留下他。玉泽瑛定在原地,看着萧霖渐渐远去的身影,泪汹涌而至。
传回皇城的,是这些年来最好的消息。未廖大军大败成佐帝十万大军,损伤二百余人,未损坏一座城池。未廖大军统帅玉沐霆与未廖援军统帅兰宣,率师十五万,五日后回朝。
于此同时,奉远统军统帅玉聪罹、海域边城驻军统帅奇王玉洪被唤回朝,一时之间,三师会于皇城,成为又一传奇。
大殿之上,一派庄严肃穆。所有的人都期待着权帝与奇王玉洪的对峙,然而,他们什么都没有等来。
待到空旷的大殿之上,只剩下权帝与奇王之时,一代君王缓缓走了下来。
“洪……这么多年,委屈你了。”那声音竟似苍老,权帝抱拳一礼。
奇王只手将权帝扶起,刚毅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听他缓缓说道:“我答应为你驻守海域边城,答应将洛儿让给你,我便不会去要回。如今,你的愿望实现了,是不是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免得我用尽了方法警告你,提示你,害得我同瑛儿都无法直接面对面的说话。”
“我就知道,玉泽瑛没有死。”
“哼!看你说得这般轻松!若要是自己的儿子,看你还能不能说得如此轻松!”
“什么意思?”权帝心下一惊,上前一步。
奇王挑眉冷笑,嘴角处挂着鄙夷的弧度,他说:“你让我几十年呆在海域,求我一生不娶妻子,还不准我带走你一个儿子,让我也承欢膝下?再说了,若是没有瑛儿那份对我的孝心,你能这么顺利的就利用玉聪罹与玉沐霆打败成佐帝?你一生大概一直都在做着错事,可是偏偏运气好。”
“玉泽瑛真的是我的儿子?”
“这不需要解释。”言罢,奇王玉洪走出乾坤殿,在久违的皇城日光中,舒心的笑了——这辈子,总算是搬回了一成。
皇城一处酒家。
四个少年倚栏畅饮。一个艳色倾城魅惑众生,一个丰神俊朗大将风范,一个玉树临风英气逼人,一个美若天仙俏媚别致。
任谁都知道,这便是现下大家口中所说的四大将帅——足智多谋玉聪罹、英勇善战玉天罹、冲锋陷阵玉沐霆、快如闪电夜兰宣。
“罹,我,一个人在皇城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未廖城的战场若是败了,会怎样。后来,我告诉我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从未喝醉过的玉天罹今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喝的烂醉如泥,话也开始多起来。
而这边,玉聪罹也好不到那里去,粉红的脸蛋如着了火,舌头也有些不好使了,“为什么?怎么就不可能了啊?”
“你在、霆儿在、瑛也在,怎么可能打败仗嘛!”
夜岚媗手中酒壶一抖,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于是,挪到玉天罹身侧,将他搀扶起来,对着玉沐霆和玉聪罹说道:“我先扶他到房间,看样子他是真的醉了。”
可谁知,玉天罹抡开夜岚媗的手臂,歪歪斜斜的指着夜岚媗大声说道:“我没醉,我才没醉的,你这个女人,少管闲事!以后,我再也不教你行军打仗了!”
这一次,玉沐霆是真的受不住了,他呆呆的望着面前已然模糊的身影,努力的去分析玉天罹关于玉泽瑛和关于夜岚媗的两句话,最后,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神智,昏睡了过去。
而,一旁的玉聪罹,已然黑了脸,翻身伏在围栏上,打起了瞌睡。
夜岚媗一声叹息,松开玉天罹的身子,任凭其直直栽倒在地发出一连串鬼叫。待到一切安静下来,夜岚媗坐在了玉聪罹的身侧,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说:“就一会,让我靠着你,让我忘记我是个男人。”
五载光阴,非朝夕,夜夜思量,君心系。
夜岚媗身披战甲,迎风而立。
东尘烟伏的最后一座城池,已然被她领兵攻克。今日是烟伏皇城守城军大降之日,也是她娘亲的忌日。
她依稀记得娘亲吊死在房梁之上的凄冷,心底的憎恨全数消失,留下的只有的荒凉。
何处是家?何为真假?如今于她,都已经不再重要,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个追求,那就是一统天下。
在国宴之上,玉聪罹曾经笑着问她为何将一统天下作为自己的梦想,那个时候,她只是摇头,畅快的饮下一坛子的牡丹春酿,而后摇摇欲坠。
这一年多征战在外的日子,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连眼眶都深深的凹陷下去。
莫尘染来到她的身侧,陪着她迎风俯视整片废墟之境,他问她,“何时回家?”
家?哪里来的家啊。当年她唯一的亲人就只有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可是却偏偏被兰霈霈用毒针刺死,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兰霈霈原来是成佐帝的人。可怜娘亲因憎恶认敌为友,竟然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给搭了进去。
夜岚媗敛首不语,满是污渍的面颊之上,一双眸子晶亮不已。
莫尘染叹息,说道:“媗儿,已经三年了,他坐上那皇位已经三年了,为何他从未想过给你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呢?当年为师在去武式会的中途被下了毒,整整昏迷一年多,多亏红梓悉心照料,我才得以恢复健康,现下,连为师都懂得如何去疼爱自己喜欢的人,为何你们这些小儿女却不知珍惜呢?”
“我和他,永远是君臣。以前的我以为和他比肩而行就会拥有同他一样的天空,如今,这想法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我只求,在一统天下之后,他能够好好照料我大风国的百姓,好好统治这个天下,这就足够了。”
“媗儿……”
“师父!莫要说这些不愉快的了。我好累,想要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明日安排好执政部署,我们就回皇城去吧。”
莫尘染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见夜岚媗眼睛下方那一大片青黑色,只得闭嘴。
西统大权国,焕帝三年春,统军都统夜兰宣率军三十万攻占东尘大陆烟伏国国都,烟伏灭。
乾坤殿。
新帝即位不久,朝纲改革还不彻底,跟随尚书令贾思廷的一众大臣对焕帝很是不满,一连三日上奏,要求撤除夜兰宣皇城统军都统的官职。
还未脱去战甲的夜岚媗笔直跪在大殿中央,接受着众臣评说,面色始终不冷不淡。玉聪罹坐在上方,望着下端那颀长的身影,一抹痛心闪过心头。
“焕帝!夜兰宣虽然功勋卓绝,但是,因为是风国皇子,其身份有违我大权风俗,还请焕帝收回他的兵符,另谋高人带军。”
“臣觉得王大人所言甚是。夜兰宣不仅身份特殊,而且传闻声誉也是不堪入目,若让这等下作之人统领我大权将士,势必会有辱我大权国风。”
“臣……”
他缓缓站起身,慢慢行下危梯,每走一步,都带动一丝清风,最后,他在她的身前站定,黑底金丝的龙袍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下一刻,他伸手将她扶起,隐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收缩,似要给她力量。
她依旧低着头,然而嘴角却扯出一抹弧度。
两个人站在一起,如画一般的美。
他美艳绝伦,她清秀俊俏,他已长成伟岸的男子,她却依旧如昨颀长清瘦。见过夜将军的宫人都说,夜将军是男宠的不二人选。
“风国皇子效力我大权,是对大权国的一种尊敬,是对大权人民的礼让,是风权两国一条心的见证,若你们将这看成是伤风败俗的事情,朕只能说你们是瞎了狗眼!换掉夜岚媗,另谋高就?你们给朕选个人出来啊!别又扯到天景王那里,坐镇西统,才是天景王的使命!夜将军为了大权一统天下的宏图攻城掠地、驰骋沙场,尔等却在这里大喊风俗和声誉!你们可知廉耻!朕今日不罚你们,但是日后若再敢有人对夜将军不敬的话传出来,朕拿你们是问!”
众臣退下,空旷大殿,他负手立在她的面前。
原本清瘦的人,现下已经拥有了宽厚的肩膀,龙袍加身,九五之尊。夜岚媗望着玉聪罹的背影,不禁有些动容。
良久,他转过身,星目有点点精光闪现,含情脉脉的望入夜岚媗的眼底,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他说:“媗儿,辛苦了。”
她也只是笑,身后春日灿烂,明艳至极,他看得有些痴了,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唇便欺了上来。
吻上他的唇,她认命的闭上眼睛,任由他卷住她的小舌,缠绵不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用指肚磨砂她有些红肿的唇,柔声说道:“我想你,想你想的快疯了。”
她不禁笑出声来,“玉聪罹,你什么时候这么肉麻?”
“今夜,留在宫中。”
“我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这不需要理由,我要你留下来!”他有些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们彼此坦白心意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永远停留在原地,一丝进展也没有。
然而,她的话,却让他茫然了,她说:“你让我留下来?那么你是皇帝,还是玉聪罹呢?”
他顿在那里,眼底有不知所措。
夜岚媗有些心疼,她不是刻意要为难他的,于是她环住他的颈项,将头埋在他的肩胛骨中,闷声闷气的说道:“罹,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的。还记得,权帝退位命你继位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他说,帝王之心决定一国命运。权帝与成佐帝的相互憎恨,造就了两个国家的悲难,引发了一连串的侵略,使得现在的我们不得不去攻打东尘两国。那些大臣说的都对,我确实不应该拥有权国的兵符的,可是,玉聪罹,我愿意顶着万人的咒骂拿着这枚兵符,因为我知道,那是你对我的信任。有信任、有目标,这样就足够好了,我们又何苦去强求要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