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可以死了,等了千万年等来的死亡显得那样迫不及待。他离开这里不是为了等死,而是去享受他期盼了许久的梦想。
段痕看着他离去,他已明白发生了什么,走到南宫面前,道:“看看吧,他给了你什么。”
南宫拔出染尘,他甚至忘记了做通决剑心的手势,剑锋露出不过一寸,一股凌驾天下的剑意已弥漫这斗室之中。
“这就是他要托付的那一道剑意。”段痕话语间丝毫不见艳羡,只有喜悦与惋惜。高兴是替南宫,惋惜则是替暗夜。
南宫涵将吐出这一寸剑锋又收入鞘中,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发老者却在此时走了进来,道:“他刚才给你的,就是摩诃暗黑天无量剑的无量剑意,虽然只是完整剑意之中的一部分,但就如他的问题,将无限分割成无限之后,每一份也都可以等同于无限。”
南宫却道:“只是,为什么他会选择我?”
白发老者道:“也许你不是他想要的选择,但你确实最好的选择。这力量是无限大的,他甚至可以超越我,超越魔。现在,你有了与魔对抗的本钱,你还会害怕或是茫然吗?”
南宫涵不知道,因为恐惧与茫然的决定因素,力量只是其中之一。强大的人也会恐惧,也许恐惧的不是比他更强的人,就如自在天魔,他恐惧的是段痕与南宫涵,但他们两个又如何能对他构成威胁?
安静,安静的就如被琥珀包裹的小虫。
段痕终于打破沉寂,道:“看来我也该去其他的什么地方去修行了,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但我可不想到时候成为你的累赘。”
南宫涵苦笑一声,道:“其实这话,原本是我打算对你说的。”
段痕耸了耸肩,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道:“好了,也许我该去找酒中仙或者也许找一个这么神奇的人物,也好让自己一下子就强大起来。只是可惜了,刚刚才和他成为朋友这么快就要为他送葬。”先前的话是玩笑,后面这一句却是发自肺腑,一位惺惺相惜的朋友,或者惺惺相惜的对手,有谁愿意失去?
段痕走出屋舍,循着那一条血痕一路走去。一个快要死的人能走多远,一个无所谓死在什么地方的人会走多远?段痕这样想着,于是他并不着急走到这条血路的尽头,也许是他相信这条路不会太远,或者是他不想这么快就见到自己朋友的死尸。
一路之上血痕先是由淡变浓后又由浓变淡,段痕知道,那是他那位朋友的血开始枯竭的表现。
他还在继续前行,但最后,当他走到这血路尽头的时候,他好友的尸体却并不在这里。段痕向四周望去,前面不远是一片森林,“难道是林子里的野兽拖走了他的尸体?”这是段痕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既然想到这里,他就已走进了不远处那一片树林。
刚走进里面没多远段痕就觉得脑袋有点发晕脚步开始发飘,这树林里居然有很重的瘴气。原本凭着段痕这一身修为普通的瘴气对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反过来说,段痕被这瘴气影响到了,就证明这瘴气绝不普通。而这瘴气就连段痕都有些难以消受,那么那些普通的野兽若是在这里生存早就该死了。
但这句话再反过来说,如果有某种野兽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那么它也一定不普通。
段痕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又走了进去……
“你觉得他会找到什么?”南宫涵笑着问道。
白发老者回答:“我猜,他最先找到的该是他朋友的尸体。”
他猜对了,但只猜对了一半。
段痕找到的的确是他的朋友,但却并不是一具尸体。
“原本我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死了,但想不到这里的瘴气居然能够延续我的生命,我胸口的伤居然也在逐渐愈合。”暗夜苦笑着说道,但苦笑也是笑,而且话说回来,这好像是暗夜第一次露出笑容。
段痕道:“也就是说你不会死了,对吗?”
暗夜道:“不知道,也许在这里我不会死,但离开这里就不确定了。而且我胸口的伤只有在这里才能复原。”
段痕道:“只要你不想死,这伤迟早都会好的。”他好像还在担心这位朋友会如之前那般厌恶自己的生命。
暗夜道:“我本就不想死,我只是不希望像以前那样不知冷暖没有感情的活着。”
段痕道:“那现在呢?”
暗夜道:“现在,我有了感情,也有了你这么一位朋友。”
段痕微微笑道:“朋友,也好,我就陪我的朋友在这里多留几天,怎么也要等到你的伤复原,我也好再领教你的剑法。”
暗夜却一瞬间显得黯然:“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力量,我的一切源自于那一道剑意,我现在已经将我的一切托付给那个人,现在的我即便是能够活下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这样也好,至少我可以为自己,痛快的活一场。”
为自己痛快的活一场,说起来是这么的简单,但又有几个人能够活的如此洒脱自在?
夜之将深,暗夜为了让自己的伤口可以好得更快一些便朝树林更深处探索而去。段痕原本也要跟着一齐去,怕暗夜会在这瘴林之中遇到什么毒虫猛兽但却被暗夜婉拒。而且这林中的瘴气越到晚上就会越重,段痕只是在林边吸了几口瘴气就已觉得头重脚轻,他却也是不敢贸贸然的就朝里去,便在林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盘膝吐纳,也借此化解掉吸入体内的瘴气。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段痕却忽的嗅到不远处传来的一阵血腥气。段痕无法分辨那是不是人血,但他却必须前去探个究竟。循着血腥气一路走来,走了片刻段痕却已隐隐听到不远处有野兽在撕咬咀嚼着什么东西,再走近看,段很却看到七八匹不知名的异兽在将一个人的身体分而食之,尸体的头已经被要掉,四肢也已不全,已辨别不出这人原来的面貌,身上衣服也早被撕成了碎步,不知被吞到了谁的肚子。但段痕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除了暗夜,还有谁会到这个地方来?”
几匹异兽见段痕走来,只以为新的食物又来了,放下原来的尸体不管却已将段痕团团围住。这怪兽大小如同野马,头上生有两对长角,前足似鹰后足如牛,状若麒麟,做多了几分凶猛残忍之象,而一双眼在这不见天日的森林中闪着红绿交杂的光,则如鬼火,如孤魂。
段痕右手按在剑柄之上,双目环视四周但剑却并未出鞘。或许他是心底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暗夜能从哪个地方走出来,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忽的,一直异兽猛然窜起,一双前爪直扑向段痕肩头,若是被这一对硬爪抓上那么一下,不死也得少半条命。段痕此时若想出剑也还来得及,但却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一丝不忍,也许是见过了太多的流血与死亡,尤其是当无为将无为长剑磨去锋芒,希望此剑从此不再染血之后,段痕已真的不想再多早杀戮。
此时这怪兽想要他的命,但他却不想要这怪兽的命。
右手放开星杰剑柄,五指并成掌势,身子向前一探,这一掌结结实实的轰在那怪说小腹之上,段痕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功力,但这份力道也足以将一头大象轰成肉泥,段痕虽然有心放生,但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但不想这怪物中招只是向后踉跄几步,但却并未倒下。而这一匹怪兽被击退,其他几匹异兽却同时朝段痕扑来。段痕此刻若再不出剑只怕也要成为这些怪物的腹中之物。星杰出鞘,随即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弧线的起点在段痕手中,终点却是在一头怪兽的头顶。
段痕当真已是对他们手下留情,这一剑只斩去他们一角一儿耳,但却并未伤及其性命,目的只是为了吓退他们而已。
但此种异兽又岂是吓能吓得走的,疼痛反而更激发其兽性,一时间狂叫不止,一匹异兽后足用力,硕大身躯一跃而起又从天而降直朝段痕扑去,而另外几匹异兽已将段痕的后路全部封死,它们这是要置段痕于死地啊!
无奈之下,段痕微微摇头,双手握剑举过头顶,由上而下笔直劈出,剑锋扫过,一滴血顺着剑锋低落。
再看那怪兽仍停在半空,却并未如受了什么重伤。但只是恍然一变,那异兽双目却已然绯红,显是内里冲血之兆。再看其双目之间一道细细伤痕直连头尾,伤痕原本只有一线,线却越来越深,嘭然一声,那异兽身体已爆成两半,一阵血雾弥漫,周围一切都被染成了红色。
那几批缺耳断角的异兽见此情景却似真的怕了,后退了几步已转身朝远处逃窜。段痕正欲转身之际,却忽听得身后一阵嘶鸣,回头却见之前受了自己一掌的异兽已然恢复过来,还未等自己完全转身,那异兽已朝自己扑来,动作之迅猛异乎寻常!
无奈,段痕长剑反手一挥,削去这异兽鼻头的一块肉,怪兽吃疼但身形仍不停下,段痕又连挥三剑,分别在其两腮和头顶斩去一块肉,但怪兽的动作却仍丝毫不见停止,眼看就要扑到段痕身上。段痕双目闭起,长剑斜斜一划,那异兽终于停下,一颗头颅轱辘辘在地上滚了几圈,但一腔热血却喷见到段痕身上,一个不妨段痕却竟还喝下去几口,却只觉得是腥臭异常,吞入腹中只感觉有一团火在腹中燃烧,火势一时无法遏制,似已将心房一同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