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没有在河中,即使是在河边做出那些他们眼中的污秽之事都会被这里的人驱逐。所以,当这里的人看到南宫涵居然在这河里沐浴的时候,他们所有人的心中都已萌生出了同一个念头……这个人,不能留!
“出来!快给我出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河边高喊,又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我佛慈悲,只希望你能活着。”又有人高喊:“他弄脏了我们的圣河,用圣火烧死他!”那苍老的声音责怪道:“阿木,在圣河旁边动起杀机,我罚你回去之后,抄写一千遍心经。”那被唤作阿木的年轻人道:“可是长老……”
苍老的声音道:“他的错,不是你犯错的理由。”
“赏罚分明,不愧被这里所有人都尊敬的执法长老。”小和尚原本在河的另一边,但就在对面那群村民吵嚷之际,他却已经来到众人面前,但他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何时过来的,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过来的,答案当然还是:不知道。
“你是谁!”那叫阿木的青年大声质问,名字叫做阿木,他长得也像一块木头,结实的如同固体,臂膀上横竖交错的伤痕就如砧板上的刀印,清晰到不可磨灭。
小和尚却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径直走到执法长老面前,双手合十却不念佛号,只道:“却不知长老为何要取这河中的水?”
执法长老道:“圣僧仓央要在今夜盂兰盆会之上接受众人洗礼,而后来这里涅盘入灭。”
小和尚道:“不知道我能否见一见这位圣僧仓央?”
执法长老道:“圣僧马上就要接受洗礼,在这之前不见任何人。”
小和尚道:“任何人?”
执法长老正色道:“任何人。”
小和尚却微微一笑,将手心摊开在执法长老面前拂过,执法长老的脸色却变了,如铁一般沉重阴寒。
“我们走吧,大师。仓央圣僧就在元因寺内,我带您去。”他居然称呼小和尚为“您”,小和尚的掌心中究竟藏着什么,他让执法长老看到了什么?
阿木却道:“长老,我们就这么走了?圣水怎么办,难道不打了吗?”
执法长老道:“圣水已经被那人玷污,百日之后我们再来取水。走吧。”
阿木追问道:“难道就任由那个人在玷污我们的圣河!”
执法长老铁青的脸上变得极其威严:“我说了,我们走。”
阿木从未见过执法长老这样说话,不由得一凛,不再说话。但离开之时却还是转身朝南宫涵恨恨瞪了一眼,好像已经和这个不认识的人结下梁子。
南宫涵和小和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当小和尚与那位执法长老来到元因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执法长老恭敬十二分的道:“仓央圣僧就在里面,您一个人进去吧。”
小和尚双手合十,施礼道:“有劳长老了。”
执法长老却道:“今生能有幸一睹佛的真容,我已不枉此生。”
元因寺是这里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但其实这里如普通民居其实没什么差别,不同的就是住在这里的人不是村民,而是和尚。而这里香火鼎盛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因为在寺中住着一位名叫仓央的圣僧。
小和尚推开寺门走进寺中,晚课的时间已经过了,寺中僧侣也早已经各自回房,即使不休息也不会在出房门。外面街上的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小和尚站在空荡的庭院中闭目环顾周围,嘴角不觉泛起了一丝笑意,便朝着西边的房门走去。
笃、笃、笃,小和尚连扣了三下房门,片刻后屋中也没有反应,便在门外问道:“不知仓央圣僧可在屋中,贫僧能否有幸一睹圣僧真容?”
屋中还是没有回应,好像没有人一样。
但只是好像,小和尚推开房门,房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这人盘膝坐在一个黄布蒲团上面,容貌枯槁,因为饥饿脱形的皮肤就如一张肉烂了的纸挂在这人脸上,根本已经分辨不出他是老是幼,一件原本就已经裁得很瘦的僧袍套在他身上还是显得有些宽大,呼吸微弱的好像随时都会停止一般。但他的腰板却挺得笔直,他的脊梁就如一根钢棍般不屈不折。
小和尚微微一笑,道:“听执法长老所说,圣僧已准备涅盘入灭,所以要在今夜接受洗礼,而后在四枯四荣的婆椤树间坐化。但依我看来,圣僧其实已经完全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因为大师,早已拥有了一颗佛心。”
那位圣僧也还是不说话,他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如何还有力气说话呢?
小和尚又道:“大师发明仓央,小僧不免想起一个人,他是佛,也是情种。”顿了一下,小和尚又道:“我看圣僧也不是执着之人,也该听说过,佛成佛的那一瞬是在睡着之时,所以就连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成佛的。大师如此难为自己,如此迫切的想要成佛,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话说到这里,那位圣僧才终于肯睁开眼睛,那眼神,绝不是一个快要断气的人会有的眼神……
夜深了,水很冷,南宫涵还在圣河之中,月色投下,如同融化在水中一般,南宫涵就在那月光被融化的地方。
这景色很美,但也许南宫涵并没有感觉到,在这美妙的景色之下,暗藏着杀机。
阿木还有那个白天人群中第一个说话的年轻人已经悄悄赶来这里,就在河边。
“阿三,看到了吗?”阿木问旁边那人:“就是他,胆敢玷污我们的圣河,我一定要杀了他。”
阿三道:“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杀了干净。”
阿木道:“做得干净些,别让长老知道。”
阿三道:“放心好了,我的刀可是咱们镇上最快的。”
阿木摸了摸腰上的镖囊,又将一只鱼皮手套戴在手上,月光下鲨鱼皮的手套泛着银光,森寒的光,如毒蛇的眼。
阿三惊诧的道:“你居然还带了毒镖过来。”
阿木道:“这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带来有备无患。话说回来,那一千遍心经,你要替我抄五百遍。”
阿三道:“当然,你知道我是最讲义气的。”
阿木道:“那就别说这些废话,快动手吧。”
一阵风很适时的吹来,一片云遮住月光,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阿木陡然发难,左手从镖囊中抽出三支透骨钉激射而出,右手则抓了一把铁莲子扬手而出,月光被挡下,这些暗器就变做了漫天繁星!
噗……
暗器没入水中发出一声闷响,却没有激起一丝水花。原因当然不是这位阿木的手法有多高明,而是有人在这飞镖落入水面之前将它接在手里卸去力道,然后这人的手也没在了水中。
除了南宫涵,水中还会有别人吗?
一道白光自水面拂过,南宫涵在空中便已将衣服穿好,站在阿木与阿三面前的时候,他连鞋子都已经穿好。
“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南宫涵摊开手心,那些暗器一枚不差的全都在被他接在手里,“这暗器被圣河洗礼过,上面已经没了杀气。”
而阿木除了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人之外,还能做什么?
阿三站在一旁,陡然将刀抽出,刀光一闪惊醒呆立一旁的阿木:“他既然看到我们就不能再留他,若是被长老们知道我们居然有胆杀人,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入选长老会了。”
阿木道:“没错!”又吼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受死吧!”又是三枚透骨钉,这一次他却是用右手掷出,那只戴着鱼皮手套的手,暗器上闪着蓝光,暗器有毒……剧毒!
只是暗器有毒或者没毒,在南宫涵面前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没有,南宫涵不过向右动了动身体,这三枚喂了毒的透骨钉便钉在了南宫涵身后的石头上,钉长一寸,入石七分,片刻之后那石头居然被腐蚀融化,这毒性之强,令人咋舌,令人愤怒!
南宫涵瞥了一眼那石头,面色已发生变化:“你居然用毒!暗器比起寻常兵器不过更为小巧灵活,但你却在暗器上喂毒,不但侮辱了暗器,也侮辱了武道。”
阿木却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你拼命修行武术,我只要一枚毒镖就能毁了你十年修行,何乐而不为?”
南宫涵道:“你觉得这样对于那些拼命修行武道的人,公平吗?”
阿木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一旁的阿三帮腔道:“就是,如果真的有什么公平,为什么有些人出生就能大富大贵,有些人出生时甚至连口奶都没有喝过,这公平吗!”
南宫涵道:“但是我想问问,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阿三道:“没错,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现在我们的命运就是杀了你,除去你这个罪人!”
南宫涵摇头道:“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被那执法长老选中的。”
也许说者无心,但听者却有意。因为这,是他们禁忌!
“就凭这句话,你已经是死罪。”阿木的声音原本是怒,这一句却是恨。
阿三也道:“如果我杀了你,在佛祖面前请替我澄清,不是我妄开杀戒,是你自己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