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意的手机响了。他耳边正回响着的也是一首经典的老歌:《独角戏》。
手机愈发急不可耐地叫嚷着。
刘意这才渐渐从回忆中抽出身来。他摘下耳机,擦擦眼中不自觉溢出的泪水,并轻轻将照片塞于枕底;而在拿起手机的瞬间,他又模糊了现实与梦境间的界限。
他接通后根本就没看来电显示,就恍惚且急促地问了句:“唐心?唐心是你么?”
手机那头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便是一声叹息:“唉,刘意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点?唐心已经离开我们两年多了,你,该把她放下了!”
刘意大梦似方醒。
他一听这语气便知是庞燕,忙转换过思维,笑着掩饰道:“哦哦,原来是小燕你啊!我那个…,嗯,其实呢…,刚刚是…是在讲一个冷笑话。你看,现在不正是酷暑时节么,所以,你就权当我的那句玩话是给你降温的吧!”
“这个笑话不好笑。”庞燕随即说。
刘意听后,也只得尴尬地赔笑着。
刘意笑问:“你现在打电话来该不是想跟我谈高考的试吧?这我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哦——愿站在神往的中华大学校门口持续地讲着这‘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庞燕笑回:“你少混我,谁要跟你谈那个?再说了,现在都已是下午3点多了,只一两个小时后,这高考成绩就可以查到了,我就是再无聊,也还不至于到此时还想着来找你猜分数。”
刘意笑说:“那自然就很好。”
庞燕略显得纠结地说:“其实我正是不知该怎么挨过这段难熬的时间呢,所以才想着要找你说说话来放松放松神经。你平日鬼主意最多了,就快想想看此时该跟我说什么能让我彻底沉浸其中从而无暇多想的?”
刘意刚想要“鬼”她一下,只听庞燕补充说:“哎哎,不准提你的那些古怪发明和离奇想法,我只想听跟我们切实相关的事。”
此声明一脱口,刘意便只得忍性丢下“鬼主意”,往“人方向”上着力想想;随即笑说:“那要不?咱们就回忆回忆高中三年那些让我们印象深刻的瞬间?”
庞燕听后,果然有了兴致,忙说:“诶,这个提议倒还不错。那要不?咱们就先说说各自参与的最开心的校园活动?”
刘意点头笑说:“嗯,很好,我不存在意见。女士优先,就你先说。”
庞燕刚刚只是随性一说,真要展开时,却思绪繁杂、一筹莫展,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是令自己最开心的。所以,她免不了就要怪罪刘意:“哼,凭什么是我先说?你倒真会讨巧儿!”
刘意见她如此,便揶揄道:“你看你看,是你自己起头的,自己又想不起来,还跟人急了。好,你怎么说都好,不就我先么,那就我先。可我说完了总该要轮到你了吧?”
庞燕一面在记忆里竭力搜索着一面随声应答着:“你就快说吧你,我还不了解你?对于一切与考试无关的课外活动,你比谁都上心!”
“这话倒不假,”刘意笑着感慨道,“要说让我最开心的活动,莫过于高一暑假我们小组齐心协力做好的那次社会实践了。大家分工合作、各取所长,找资料的找资料、做调研的做调研,最重要的是,我们竟还有机会走出校门,甚至去工厂实地考察。这,可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你是说我们组做的那个《珍惜水资源、传承水文化》的实践报告么?”庞燕突然想道,并说道。
“是啊!”刘意听她的口气似有些不对。
“别提了,一提这个我就有一肚子气,”庞燕气道,“平心而论,咱们组应该是做的最认真、最出彩的,为此也付出了最多的时间和心血,可到最后呢,也不就得到老袁几句无意义的夸奖吗?随即就被抛到一边不管不问了。这还不算,最让我感到不平的是,像李亨张丹、贾通管卫他们那几组,从头至尾几乎就没做什么,临了临了也就是随便抄抄应付而已,竟然也可以蒙混过去?!哼,所以你可见此类的实践活动该掺有多大的水分!”
尽管庞燕是愤慨异常,可刘意却似乎并不在意。他随口笑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白白丧失开心自己的机会。你也不是不知道,任何一种考察方式都会有它的弊端,就算是最公正最无邪的考试吧,也还是有人要作弊、走后门,所以,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自己真心觉得有所得就行了,何必太在意别人怎样呢?只是万不可因改变之路的崎岖与复杂就轻易地蒙骗自己闭上双眼,甘于困守山坳,还想要把一切想开垦出新路的人用各种条条框框拖累打压住,如此,方是最可怕的愚昧、最自负的无知。我之所以觉得实践很开心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探索乐趣与自我意识,而这,恰恰是各式各样的考试永远不能带来的。你还记得我们在做街头调查时碰到的那位古怪老伯么?他完全把我的科学问答变成了哲学探讨。我问:‘这位老伯,您知道咱们人为什么要喝水?’他说:‘因为不喝就会死。’我又问:‘如果您周围的水被污染了您该想什么办法来净化它?’他说:‘以身作则,宁愿渴死也不喝污浊之水。’唉,这老头实在太搞了!”
庞燕听到这儿,也不禁笑了,说:“你还说别人呢,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调查时尽逮着人小女孩儿问,而且全是些虚头歪脑的问题,什么‘妹妹今年几岁啦,记得有蛀牙一定要及时拔掉啊’;‘妹妹平时都喜欢什么呀,如果想打扮的靓丽出彩,就来找哥哥’;‘妹妹一定要保持住自己的天性呐,如果你家人逼你学你不愿意的,你就撒娇撒泼撒野,总之,千万不要轻易屈服啊’!呵,知道的人说你在搞水资源水文化的调查研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勾引诱导未成年少女学坏呢!”
刘意咯咯笑着,说:“这其实才是我最开心的部分。”
庞燕一面叹笑着一面宣布道:“好了,你不必再说了,你说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该轮到我,说自己最开心的了。”
刘意忙用喉头应了声以示赞同。
庞燕便甜甜地回忆道:“我最开心的活动当然是我们的春季运动会喽!”
刘意立马反应过来,忙显得郑重地说:“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在跳高项目中摘得桂冠!并且夺冠之路还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在前两跳都犯规的丢人情况下,第三跳居然彻底反弹!不仅助跑没有跌倒,腾起没再触杆,而且过程如行云流水,姿态又轻盈曼妙,难怪此后大家都要送你个‘梁上飞燕’的雅号了!唉,只是可惜,我竟没能把那一刻给抓拍下来留作纪念,自然又因此,而错过了一个美的瞬间。”
庞燕笑说:“你这话明似赞美,实是嫉妒,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而且,我最开心的并不是自己跳高得了第一,而是大家能借此机会在一起自由地嬉戏。譬如我有项目时,你和韩秀她们就会过来为我加油;你们男生有比赛时,我们也会过去呐喊;即便大家暂时都空闲,也还可以搬张凳子围成个圈,一起磕磕瓜子剥剥橘,聊着娱乐生活、侃着八卦新闻,多惬意自在!当然,除了吴理那个呆子,还把他的数学题拿到那儿去思考。按理说,这平日韩秀学的比他还认真,可人家也没珍惜时间到那种地步啊?该玩时就要放开玩嘛!”
“说的太到位了,”刘意忍不住脱口而出,“何止是该玩时要玩,不该玩时,也要想方设法地让它变得好玩,这样,才能时刻保持住对生活的热情啊!同时,通过那届运动会,我也是从另一个层面认识了下班上的同学:韩秀就不说了,平常觉得她身体挺机械的,总像上了发条般的按部就班,可怎知在跳远比赛时,她只稍稍一蹦,就轻松地得了个第三,这实在让我对她的‘飞毛腿’产生无限的好奇;石磊就更强了,不愧为男人中的男巨人、力士中的大力士,他的铅球只在第一掷就破了校记录,嚯!真没辱没了他那饱满结实的肌肉;当然,还有平日向来嚣张的李亨,100米、200米竟也都万分惊艳地得了个第二,使我不得不服——这些还都限于运动员。段萍身为班长负责里外大小事务向来有条不紊、周到全面,让人讶异于她超强的沟通协调能力;管卫作为副班长要管好桌椅摆放与饮食卫生已是够忙,他竟还主动申请去当裁判记分员,可见他的热心参与程度;就连从来酷爱‘无中生有’的贾通,也去申报成为班上的即时通讯员,这,可真是大大发挥了他的特长…”
“你把周围人几乎都夸了一遭了,可怎么,怎么就不说说你自己的呢?整个运动会就属你最出糗!”庞燕越往回想越想笑。
刘意听庞燕提及自己,便不大好意思起来,忙拉出好友作挡箭牌:“马哈那才叫丢人呢!平时上体育课扔标枪就有些力不从心,还非要报这项目。结果呢,前两枪都因枪头未扎地而犯规;第三枪好歹是蓄满了力,可偏偏又投歪了,直接往观众席上飞去了;幸亏是太歪太歪,所以也没伤着人。否则,这出糗可就变成出事了。”
庞燕的本意是让刘意自我打趣,然后自己再从中找点茬来添油加醋,以博得别样的乐趣。可未曾想他竟凭空拉出一个马哈来,心中自然不悦,说:“好好的你提他做什么?咱们就说咱们的事,不要岔开人——你先把自己的问题交待清楚再说!”
这么一说,刘意自然觉得罪孽很是深重。他只得赔笑说:“我知道,你是想说我的那3000米长跑吧?不管怎样,我好歹是领跑了2圈半啊!虽然最终的结果与起初的设想相去甚远,但我也实在是精疲力竭、无力回天了。”
庞燕听他如此,方笑说:“其实你还是挺有耐力与爆发力的,只是根本就不懂该怎么调配运用。发令枪声一响,其他选手都不紧不慢地颠儿着,为后程积蓄力量;独你一人像出笼的鸟儿一般,猛地向前冲去!你知道吗,我们当时在一旁都看傻了,包括观众席上也是一片嘘声,想这人如果按着这速度跑完3000米,别说是校记录了,就是世界记录也非破不可呀!结果,到第二圈你的步伐就明显慢了下来,以致到最后,都几乎改用走的了…”
刘意便苦笑着解释道:“这只是你们看到的。在起跑前我就四处打探了一下身边的对手,反复估量后便觉得如果在常规的比赛模式下,我是没有一点胜出的可能的。那么与其这样平庸地夹在队伍中不为人所知,倒不如放腿一搏,跑出独属于自己的风格来,不去计较那最后的输赢,只求能灿烂过一时,这样,也就算有所为了。而且有一点,你们都完全忽视掉了:虽说最后的成绩我是倒数第三,但那是建立在余下的7个人全都没有完成比赛的基础上的,不管怎样,我还是咬牙坚持跑完全程的,以致到比赛结束,我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脑袋也像涂了风油精般的凉飕飕…”
庞燕回忆起刘意那段先赢后输的长跑,半是心疼半是责怪:“唉,谁让你这么爱逞强出风头的?实在进不了前三就进不了前三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后来你也是的,都喘成那样了,还拼命地往前赶,就算赢了倒数第一倒数第二又有何用?也不过是面子上好看些罢了。”
刘意听后,便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