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向前走着。刘母在刘意斜身后,手自然地搭在他肩上,突然笑问:“哎儿子,你该不会以后也把老妈一个人丢在什么地方不管不顾吧?”
刘意听了,便回头笑说:“这您尽可放心。我以后也会给您办好各种保险、各类手续,保证您从出行到购物到生病都不会犯愁,绝对一条凤服务;每次逢年过节,我还要暗暗地跟纪奶奶的儿子们较较劲儿,无论怎样也要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超过他们;这还不算,如果那时地球不能住人了我还会提前给您在外星球预定个五星级床位,以确保您即使在走出地球时也比其他老人有荣光!嘿嘿,您就等着享受这美好且还无比美好的未来生活吧!”
刘母忍不住拍着他的肩头,嗐着声说:“看来老妈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不说常来看看妈,还尽拿这些话来气我?”
刘意趁机笑说:“当然,如果您现在能少管教点我,那我以后也会考虑着来多看看您。”
刘母冷笑道:“你倒挺会算计的,现在就跟我谈起条件来了?可见就是个死没良心的!罢了罢了,我也不指望你以后能有多孝顺,所以倒不如现在能多管你些就多管些!”
说话间已到了外婆家。
此时众人都还没来。外婆外公都呆在院子西南角的大槐树底下——此槐树主干粗壮却偏生斜长,根倒是老实地驻扎在院内,枝却已急不可耐地爬到院外。外婆正坐在阴凉处的小板凳上,择着早上刚买来的菜;外公则死死着坐在一旁的藤椅上,两手规矩地搭在扶手上,木木地盯着前方水池里的水龙头,看它什么时候会再滴下一滴水。
刘母笑喊道:“爸,妈,我来了!”刘意随即笑喊道:“奶奶,老爹,我也就跟着来了!”
外婆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来了好啊来了好”;又抖抖地站起身,要请他们进屋去看电视;又要去给刘意拿鸡蛋糕雪梨吃。刘母忙上前拦住,笑说:“他不吃他不吃。”又卷起袖口说:“我来帮您一块儿择吧!”
那边外公早哭了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吧啦着什么。外婆忙拐脚走到他跟前,边掏出口袋里的卫生纸擤着他的鼻涕边嗔怒道:“你哭个什么?女儿外孙来了你该高兴才是,快别哭了!”
外公听了这话,果就不哭了;又傻笑起来。
刘母和外婆边择菜边聊着闲话;刘意则在一旁逗着外公,一会儿给他讲趣事一会儿又摸他的下巴,可外公却只是傻笑,动也不动——不久,刘意就又踱到院门外找寻乐趣。
走了一小截路,忽见两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正在泥地上玩着跳格子这个“土著游戏”。刘意一时激动难耐,又见四周没什么大人,便凑上前,弯腰笑对她俩说:“也带我一个呗!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太少嘛!”
两个女孩儿先是有些胆怯,互相看着,都不说话;终于,其中一个胆子略大点的便歪头问:“那你懂这游戏规则吗?”
刘意见她俩肯鼓起勇气理睬自己,愈加兴奋了,忙说:“那还用说!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玩过!算起来,我应该是你们的大师兄才对!不过现在,我想重新制定一下规则,也算是给自己增加点难度,免得你们说我以大欺小。”说着,他便开始蹲身找寻起那些未被磨掉棱角的石块来。
两个女孩儿听说他要重新制定规则,都很好奇,便暂停下游戏,看他究竟能怎样。
刘意用找到的石块在她们画的终极“大花园”后面另辟了条道:局促狭窄、迂回曲折,恰似羊肠、近乎蜀道,但最后却也把自己的起点设到了与女孩们先前画的原点齐平的位置,以保证同始同终。
见她俩皱眉不解,刘意便笑着解释说:“你们照旧是按你们的,一格一格跳,可单脚可双脚,支持不住还可以在格子里歇歇,但不能触线也不能越格,否则就算是犯规。至于我嘛,必须单脚不停息地踢着石子在这自设的甬道中前行,一旦落下脚停住步超出界便都算犯规;但我也仍有点优势,那就在于我的这条秘密通道里已没什么格子的限制,所以只要我技术够好、耐力够足,就能游刃有余、畅通无阻——只是不知你俩是否同意?如果不同意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那个胆子大点的又用兰花指指着他说:“那就先带你玩玩。”
刘意欣喜不已,忙低身摆放好石子,就要跳起来。
跳格子时的目光大约是向下45度角:一眼提防着脚下的石子,一眼注意着前方的路况。刘意在跳着的途中,忽觉得眼前出现了什么:一条水绿色的长裙,一双鹅黄色的凉鞋;抬头再一看:一双明亮的水晶眼与一条乌黑浓密、反置于胸前的大麻花辫——原来是表姐杨萌——刘意紧张激动得都直接跳到了界外。
杨萌直视刘意,侧头笑问:“小意,你在这儿做什么?”刘意一面忙笨拙地踢掉脚下的石子,一面又有意地避着她的目光,并拍着屁股含糊说:“我…我在感受大自然…。”
“感受大自然?”杨萌摸了摸如黑丝绸般的辫子,点头笑说,“好啊好,你就在这儿陪这两个小丫头慢慢感受大自然吧,我爸妈已经去了,我也要赶紧去奶奶那儿看看了。”说着她就微扭了下脚跟,准备离开。
刘意瞬间像失了魂,忙也急着跟上去;同时又搓手愧笑说:“既然大姐都大驾光临了,那我还感受哪门子大自然?自然是陪姐说话更要紧了。”
杨萌边走着边摇头叹息:“唉,麻烦你下次再说什么‘感受大自然’之类的话时不要显得这么不自然,别总那么容易让我拆穿好不好?”
刘意不住地点头应和,并郑重承诺:自己以后说谎时一定面不改色心不乱跳。
身后那个原先胆小的女孩儿终于嘀咕道:“咦,‘大师兄’怎么还没跳完就走了?”
姐弟俩儿就这么细细地走着,两旁的梧桐树也就眨着碧叶似的大眼悄悄地看着。阳光温柔地爱抚着枝叶,在地上留下斑斑碎影。偶一微风吹过,整个道路便都快活地舞动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原来还有副厚重深沉的脸孔。
杨萌捏着刘意的胳膊,笑说:“快一年不见,你就瘦得只剩这身精骨头了!看来高三也没少吃苦。不过也总算是修成正果了嘛,考了个蛮不错的大学,所以,恭喜恭喜啊!”
刘意见杨萌捏自己的胳膊,心里也有种想摸她大麻花辫的冲动,但又害怕这样做会亵渎了她,所以终于忍住了;又听她恭喜自己考上大学,便顺口笑问:“姐,你都已上了三年的大学了,就不妨跟我说说你眼中的它究竟是怎样一副情形?”
杨萌笑说:“你问我做什么?你那边不是有一个超级厉害的哥哥么?直接问他就行了呗!像我们这种二流大学的学生哪里还能有什么高见,不过是混等着毕业罢了。”
刘意一听这话,顿如吃了苍蝇一般,浑身犯起恶心;进而憋红了脸说:“什么…什么一流二流的?我完全不理解这种划‘分’标准!好比穿衣服,难道满身名牌就一定比遍体素装更好看么?我怎么觉着好看与否主要还是取决于穿衣服的人以及人与服饰之间的配搭程度呢?譬如大姐你,穿这么条都快要盖住脚的雅淡长裙却还是要比那些穿时尚短裙的有媚惑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