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意望着那照片出了会儿神,随即放下拎着的黑皮包,从一旁捡来一个烧纸的铁褐色火盆,直接将它摆放置碑前大理石台面上;又见四周的确无人,便索性一屁股蹿坐到碑旁的护栏上,边摸摸碑上他的照片边笑说:“老大哥,对不住了啊,跟你平起平坐了。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因为今天我有好多好东西要捎给你呢。”说着,他就缓缓打开带来的包,先从中取出若干本漫画,有《龙珠》、《拳王》、《灌篮高手》、《哆啦a梦》等;但也不知是其中的哪期哪回,反正都丢到火盆里去了。随即,他又取出若干叠电脑游戏光盘,有《红警》、《CS》、《星际》、《三国群英传》等;在这个已不需光盘装载游戏的年代,它们也早该被弃掉了。最后,刘意又从包中抖出若干零碎的小玩意来,有漏沙的沙包、无弹的弹弓、缺珠的陀螺、散架的虹圈、破皮的水袋、空膛的火枪、不粘的泡泡胶、没电的游戏机、断翅的竹蜻蜓、停转的溜溜球、发条松了的两脚蛙、马达坏了的四驱车、以及再难集全的西游三国水浒封神卡等等,and等等。一股脑儿全往火盆里倒,捎给可能比自己更需要它们的魏范哥。
那燃烧旧物升起的浓烟与蒸出的热浪似乎是狠灼着了正旁观着的刘意;他的双眼竟因此而有些酸涩了。在下个瞬间,他就从那所谓神圣不可侵犯的死人墓上跳下,并又正对着魏范那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容,深深鞠了一躬。而后,二话不说,抬脚便走。
只留有那堆旧物,还在空荡而寂寥的墓园里,升起浓烟、蒸出热浪,持续不断地燃烧着。
临近中午时,刘意已躺到沙发上,正看着芒果台的娱乐节目,并傻呵呵地连声笑着。这时,忽听得刘父刘母在一旁吵起嘴,再一细听,才知来龙去脉:原来刘父即刻就要外出去参加朋友的50岁生日宴席,因两人平时关系比较好,所以刘父决定出2000元礼钱;而刘母觉得这完全没必要,就应该跟别人一样也出500,否则如果你出2000了那让其他出500的人如何下台?两人也就为这2000还是500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只见刘父挥着手臂吼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越过越穷酸的呢,小气得让人直想咬牙!你知道老李跟我什么关系吗,就在这儿瞎嚷嚷!懂个屁!”
刘母追声冷笑说:“有能耐你别只出2000啊,你出20000、200000,这才显得阔气嘛!哼,区区一个小破老板还学会装富人相了,也不害臊!”
刘意觉得这次两人的“交火”十分典型,正是不同思维模式导致的必然结果,便直起身,插嘴说:“爸,妈,能让我说两句吗?”
“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刘父摸了摸鼻子,按着寻常的言语惯性说。
刘母正愁没人来帮自己呢,忙指着刘意鼓动说:“儿子,就说!你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成年人了,也该有基本辨别是非的能力了,就来凭凭这个理,看看究竟是谁对!”
刘意应声笑说:“我觉得这个矛盾并非是与周围的现实处境起冲突,也就绝非是真的矛盾;只不过因个人的想法不同而已嘛,那就完全可以将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譬如爸,您说您想出2000,那到时就出呗!反正出的是您自己的钱,我妈她又没什么超级望眼镜可以随时监控您,怎么能知道?但您干嘛非要在这儿跟她吵嘴呢,这也不符合您堂堂牛老板的形象啊!您不妨就说是出500,这决不是什么退让,而是极智慧的策略:一,您避免了与我妈无谓的口舌之争,二,于您最后出2000也无任何妨碍——何乐而不为?”
刘父听得自然喜笑颜开以至还竖起拇指夸赞:“嗯,不愧是我产的儿子,脑袋瓜转得就是快!”边这么夸着刘意边又似笑非笑地对刘母说:“那好夫人,我出500我出500,这总可以了吧?”说着便已穿着换好的鞋出门了。
刘母则气得直朝刘意瞪眼:“你说你凭的是个什么理?全都向着你爸!还要唆使他来骗我!这让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他说的话?!我看我上辈子真是瞎了眼了,才生了你这么个小白眼狼!”说着已气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刘意并不显慌张,又笑对刘母说:“妈,您先消消气,听我把话都慢慢说完,如果此后您还维持原判,那再把这火气接上也不迟。您与我爸争辩,是希望最终能达成您的所愿,但您同时也该知道他一讲究排场面子,二标榜大男子主义,说得好听点,便是豪爽与要强吧,所以您能实现目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已知道不可强争,那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两败俱伤,这绝不是什么最优方案。所以,我刚刚的那种调和其实也解决不了根本的由个性冲突引发的矛盾,只不过因为了解其中的是非曲折便不想再有不必要的正面对抗而已。您还认为我这么调和会让我爸更加放大了胆来欺骗您,但您之所以会这么想很可能是因您受困于眼前这一基本事实,不能再展开联想:一,如果您已确切知道我爸在欺骗您,那这还能叫欺骗么?我倒更愿意称它叫‘假的欺骗’,其实无非暗示真话没法直说而已,这倒反更该让听者反思其中的缘由;二,一面是句句真话但都逆着您的意,另一面是用这‘假的欺骗’使您既能从中得知真相且又暂不起任何冲突,那究竟何种方式更好呢?三,我们是常说人与人之间该相互信任,不说谎话空话,但这是所谓的‘泛理’,即遇着具体情况就该要有所针对稍加变异,绝不能教条局限。在平常与人的沟通交流中,为他人的感受处境着想计,有时说点谎话空话也未尝不可。”
刘母虽然自身就伶牙俐齿,但听了刘意的这一席话,还是讶异不止,忍不住点着头笑说:“嗯,儿子,我看你是真的长大了,条分缕析头头是道的,比我都还能说。”随即却又自顾自地叹气道:“那按着你这话的意思,你爸的那种大男子主义性格就是改不掉了,我往后为了避免直接冲突,难道也就只能这么无奈地妥协周旋么?”
刘意看着刘母那略显黯然的神情,忙借题发挥道:“当然不是。我们完全可以另换一种方式,看看能否将原先的阻碍变为优势。譬如,他不是喜好阔气么?那在每个月交钱给您的时候,您不妨就以此说几句好话,让他多掏点出来。这绝不是什么低声下气,而恰恰是知晓他的性格并因此因势利导,为整个家庭谋些实在的好处…”
刘母欣然一笑。
午饭过后,刘母自去休息,刘意则坐到电脑前打发时间。他先是随意浏览了会儿网页,又查看处理了下自己在各个客户端的最新信息,竟因此而得到一个好消息:大表哥孙斌因为刘伯的人脉关系与大家的反复劝说,终于要去外地当兵了!而从中搭桥的,正是表姐杨萌与堂哥刘睿。刘意见此,喜得直拍大腿;但环顾四周,不用说,无人分享。于是乎,他也就喜到无聊,便还是打开一款最新的即时战略类游戏,乐哉地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