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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红楼梦》医事诠解(3)

即使在现在看来,这“干血之症”也是个重病,并不好治,更何况在医疗并不发达的清朝。所以说,这“干血之症”很可能才是导致香菱之死的根本原因。当然,我们这样说并不是为夏金桂开脱责任,并不是说香菱之死和夏金桂没有任何关系。香菱的病是个慢性病,可能由来已久,这种病最怕的是精神上受刺激,而夏金桂的到来,直接导致了香菱病情的加重。例如书里说,夏金桂来了以后,由于作风问题,引起了薛家的大乱,香菱虽然“把前面路径竟一心断绝”,但是“终不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再加上自小便没有父母的关爱,本希望和夏金桂与薛蟠好好过日子,但是想不到是那样的一种现实,于是失望至极,病情加重。最终,香菱在病痛的折磨之下,“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最后应了那两句诗——“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香菱就这样在绝望中死去。

晴雯得了女儿痨?

晴雯是宝玉房里的丫头,也是大观园最有风头的人物之一。书里记载,晴雯从小被卖给贾府的奴仆赖大家为奴;赖嬷嬷到贾府去时常带着她,贾母见了喜欢,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晴雯长得风流灵巧,眉眼儿有点像林黛玉,口齿伶俐,针线活尤好。晴雯的反抗性最强,她蔑视王夫人为笼络小丫头所施的小恩小惠;嘲讽向主子讨好邀宠的袭人是“哈巴狗儿”;抄检大观园时,惟有她“挽著头发闯进来,‘豁啷’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著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还当众把狗仗人势的王善保家的痛骂一顿。当然,即使是这样,晴雯最终也难逃一个被压迫者的宿命。她的反抗,遭到了残酷报复。王夫人在她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情况下,从炕上拉下来,硬给撵了出去。当天宝玉偷偷前去探望,晴雯深为感动,便绞下自己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脱去了一件贴身穿的旧红绫小袄儿赠给他。当夜,睛雯悲惨地死去。宝玉深感哀伤,特作《芙蓉女儿诔》,祭奠晴雯。

细读《红楼梦》,不难发现,晴雯的死是非常突然的。

书里关于晴雯的死是这样交代的:第七十八回里,王夫人向贾母汇报撵走晴雯的情况:“前日又病倒了十来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

那么,“女儿痨”是一种什么病?根据相关医学研究,这里所说的“女儿痨”实际上就是女性青春期结核病。“女儿痨”的主要特点是症状多,病情进展快,病灶容易溶解,迅速形成空洞和排菌。过去对这种急重症肺结核病确实束手无策,但自化学疗法成了治疗结核病最锐利的武器后,一改“女儿痨”难于治好的看法,事实上只要坚持合理的药物治疗,“女儿痨”是可以治好的。当然,在医疗事业很不发达的古代,“女儿痨”往往就是死症病——只要得了这种病,肯定难逃一死。但是,晴雯这“女儿痨”来得太突然,根本没有任何征兆,于是,疑点就出现了。很多人怀疑晴雯并不是死于“女儿痨”,而是被王夫人逼死的。

根据书里记载,晴雯的身体状况其实一直不错,即使病过一两次,也是偶感风寒。例如,第五十一回,晴雯病了,有医生为她诊脉之后说:“幸亏是小姐素日饮食有限,风寒也不大,不过是血气原弱”,当然,如果说这只是庸医的诊断的话,那么王太医的话应该不假,书里说:“请了王太医来,诊了脉后,说的病症与前相仿”;另外,第五十五回又说:“幸亏她素日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再素习饮食物清淡,肌饱无伤”。从这些描写之中,我们知道,晴雯虽然天生身体较弱,但是由于饮食合理,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再说,晴雯熬夜玩占花名签(六十三回);玩抓子儿赢瓜子儿,追着要打芳官(六十四回);大清早与麝月合伙胳肢芳官(七十回);把宝玉的大鱼风筝放跑了(七十回);熬夜伴宝玉读书,出主意让宝玉应付贾政(七十三回)。另外,书中还记载说:“因晴雯睡卧警醒,且举动轻便,故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唤之任皆是委她一人”。这些足以表明晴雯精力旺盛,并且性格很好,古灵精怪,自然更不是王夫人口里的“一年之中,病不离身”之人。“女儿痨”是一种慢性消耗性传染病,主要症状有咳嗽、咯血、胸痛、气促、乏力、消瘦等,患者日渐消瘦,最后肺部溃烂,咯血而死。“女儿痨”从发病到死,最快也要1~2年。但是在这之前晴雯没有任何得“女儿痨”的迹象,怎么可能是死于“女儿痨”呢?

现在,我们来看看晴雯在死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晴雯生病最早出现在第七十四回,开始时只是“身上不自在”,到后来又“连日不自在”,后来又“病重”,又“四五日水米不粘牙,恹恹弱息,两个女人才架了出去了”,又“世事不知,也出不得一声儿,只有倒气的分儿了”,后来才死去。如果单是这样,晴雯的死是不会令人产生怀疑的。但是在这过程之中,我们不能忽略的一件事就是“王夫人痛骂晴雯”这一细节。我们来看这段描写:

素日这些丫鬟皆知王夫人最嫌趫妆艳饰语薄言轻者,故晴雯不敢出头。今因连日不自在,并没十分妆饰,自为无碍。及到了凤姐房中,王夫人一见他钗軃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而且形容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觉勾起方才的火来。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饰词掩意之人,今既真怒攻心,又勾起往事,便冷笑道:“好个美人!真象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晴雯一听如此说,心内大异,便知有人暗算了他。虽然着恼,只不敢作声。他本是个聪敏过顶的人,见问宝玉可好些,他便不肯以实话对,只说:“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麝月两个。”王夫人道:“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作什么!”晴雯道:“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我原回过我笨,不能服侍。老太太骂了我,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作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内,宝玉闷了大家顽一会子就散了。至于宝玉饮食起坐,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又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还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王夫人信以为实了,忙说:“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劳你费心。既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你。”因向王善保家的道:“你们进去,好生防他几日,不许他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治他。”喝声“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晴雯只得出来,这一气非同小可,一出门便拿手帕子握着脸,一头走,一头哭,直哭到园门内去。

试想一下,晴雯虽然只是一个小丫头,但是素来心性极强,从小又娇生惯养,一直在宝玉的呵护下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晴雯的病也就是这以后开始加重的。后来,在王夫人坚持要把晴雯撵出去的情况之下,素来争强好胜的晴雯一下子好比天塌地陷一般。她也知道,这所受的冤枉是不可能昭雪了,她的命运也走到尽头了:一方面,如果侥幸留在大观园,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了,肯定是死路一条;另一方面,如果真的被撵出去,那更是死路。所以,不管怎样,自己都没有活路,晴雯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遭遇。于是,本来乖巧可爱的晴雯从此愈感郁闷和愤懑。

晴雯被送出去之后,被送到了境遇更惨的地方。我们可以从宝玉偷偷探访晴雯的描写中看出来:

进来,一眼就看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幸而衾褥还是旧日铺的。心内不知自己怎么才好,因上来含泪伸手轻轻拉他,悄唤两声。当下晴雯又因着了风,又受了他哥嫂的歹话,病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胧睡了。忽闻有人唤他,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接着便嗽个不住。宝玉也只有哽咽之分。晴雯道:“阿弥陀佛,你来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这半日,叫半个人也叫不着。”宝玉听说,忙拭泪问:“茶在哪里?”晴雯道:“那炉台上就是。”宝玉看时,虽有个黑沙吊子,却不象个茶壶。只得桌上去拿了一个碗,也甚大甚粗,不象个茶碗,未到手内,先就闻得油膻之气。宝玉只得拿了来,先拿些水洗了两次,复又用水汕过,方提起沙壶斟了半碗。看时,绛红的,也太不成茶。晴雯扶枕道:“快给我喝一口罢!这就是茶了。哪里比得咱们的茶!”宝玉听说,先自己尝了一尝,并无清香,且无茶味,只一味苦涩,略有茶意而已。尝毕,方递与晴雯。只见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下去了。宝玉心下暗道:“往常那样好茶,他尚有不如意之处;今日这样,看来,可知古人说的‘饱饫烹宰,饥餍糟糠’,又道是‘饭饱弄粥’,可见都不错了。”一面想,一面流泪问道:“你有什么说的,趁着没人告诉我。”晴雯呜咽道:“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说毕又哭。

可见晴雯也知道自己的死期不远了,才会说出“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的话来。至于她的表哥和表嫂,巴不得她早咽气,好得那值数百金的衣服首饰。晴雯又受了他俩的歹话,闪了风,着了气,虚弱到连近在咫尺的茶水也喝不到,直至要渴死!

晴雯正是在这极度虚弱与悲愤中死去的!纵观晴雯之死,从有病到死亡,时间没有超过一个月,因此不可能死于“女儿痨”。晴雯的判词里有这样一句诗:“寿夭多因毁谤生”,再根据晴雯死那一回的标题:“俏丫鬟抱屈夭风流”,可见晴雯不是死于疾病。晴雯真正的死因是王夫人的逼迫和侮辱。至于“女儿痨”,只不过是王夫人搪塞老太太,断了贾母念头的谎言罢了!

什么是冰片和麝香?

《红楼梦》第二十四回有这样一段描写:

“正说着,只见一群人簇着凤姐出来了。贾芸深知凤姐是喜奉承尚排场的,忙把手逼着,恭恭敬敬抢上来请安。凤姐连正眼也不看,仍往前走着,只问他母亲好,‘怎么不来我们这里逛逛?’贾芸道:‘只是身上不大好,倒时常记挂着婶子,要来瞧瞧,又不能来。’凤姐笑道:‘可是会撒谎,不是我提起他来,你就不说他想我了。’贾芸笑道:‘侄儿不怕雷打了,就敢在长辈前撒谎。昨儿晚上还提起婶子来,说婶子身子生的单弱,事情又多,亏婶子好大精神,竟料理的周周全全,要是差一点儿的,早累的不知怎么样呢。’

“凤姐听了满脸是笑,不由的便止了步,问道:‘怎么好好的你娘儿们在背地里嚼起我来?’贾芸道:‘有个原故,只因我有个朋友,家里有几个钱,现开香铺。只因他身上捐着个通判,前儿选了云南不知哪一处,连家眷一齐去,把这香铺也不在这里开了。便把帐物攒了一攒,该给人的给人,该贱发的贱发了,象这细贵的货,都分着送与亲朋。他就一共送了我些冰片,麝香。我就和我母亲商量,若要转买,不但卖不出原价来,而且谁家拿这些银子买这个作什么,便是很有钱的大家子,也不过使个几分几钱就挺折腰了,若说送人,也没个人配使这些,倒叫他一文不值半文转卖了。因此我就想起婶子来。往年间我还见婶子大包的银子买这些东西呢,别说今年贵妃宫中,就是这个端阳节下,不用说这些香料自然是比往常加上十倍去的。因此想来想去,只孝顺婶子一个人才合适,方不算遭塌这东西。’一边说,一边将一个锦匣举起来。

“凤姐正是要办端阳的节礼,采买香料药饵的时节,忽见贾芸如此一来,听这一篇话,心下又是得意又是欢喜,便命丰儿:‘接过芸哥儿的来,送了家去,交给平儿。’因又说道:‘看着你这样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说你说话儿也明白,心里有见识。’”

读到这里,很多读者都会疑惑:这冰片和麝香到底是什么东西?王熙凤从小生在富贵之家,什么没有见过?就偏偏对这两件东西感了兴趣?那么,这冰片和麝香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我们现在来对此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冰片

冰片,又名龙脑,古称龙脑香,为龙脑香科常绿乔木龙脑香树脂的加工结晶品,为常用中药之一。天然冰片有龙脑香和艾脑之分,后者是菊科植物艾纳香叶提取的结晶,龙脑香是冰片中的正品,主要成分是龙脑。合成冰片主要是用樟脑、松节油为主要原料经化学方法加工合成的,除龙脑外还含有大量的异龙脑,异龙脑为龙脑的差向异构体。天然冰片主要含龙脑,合成冰片主要含龙脑和异龙脑。冰片有开窍醒神、清热消肿、止痛的功能,一般用于神志昏迷、温热病高热神昏、中风痰厥、气厥、中恶、疮疡肿痛、口疮、咽喉肿痛、目赤肿痛、眼疾、牙龈肿痛等。

麝香

麝香是天然香料,属动物性香料之一,又名:当门子、脐香、麝脐香、四味臭、臭子、腊子、香脐子。主要分布于东北、华北及陕西、甘肃、青海、四州、西藏、云南、贵州、广西、湖北、河南、安徽等地。我省豫西山区卢氏,豫南山区均有分布。

麝香,为鹿科动物麝的雄性香腺囊中的分泌物干燥而成,是一种高级香料,如果在室内放一点,会使满屋清香,气味迥异。麝香不仅芳香宜人,而且香味持久。麝香在我国使用,已有悠久历史。唐代诗人杜甫在《丁香》诗中云:“晚坠兰麝中”。麝香是配制高级香精的重要原料。古代文人、诗人、画家都在上等麝料中加少许麝香,制成‘麝墨’写字、作画,芳香清幽,若将字画封妥,可长期保存,防腐防蛀。

麝香是十分名贵的药材,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主治中风、痰厥、惊痫、中恶烦闷、心腹暴痛、跌打损伤、痈疽肿毒。许多临床材料表明,冠心病患者心绞痛发作时,或处于昏厥休克时,服用以麝香为主要成分的苏合丸,病情可以得到缓解。古书《医学入门》中谈“麝香,通关透窍,上达肌肉,内入骨髓”。《本草纲目》云:“盖麝香走窜,能通诸窍之不利,开经络之壅遏”。其意是说麝香可很快进入肌肉及骨髓,能充分发挥药性。治疗疮毒时,药中适量加点麝香,药效特别明显。西药用麝香作强心剂、兴奋剂等急救药。

在古代,体面人家有在闺阁、厅室和重要的场合熏香或焚香的习惯。香料的种类较多,一般的香料多半是植物类的,如香樟、檀香木,但富贵人家则使用麝香这样名贵的香料。如果在室内放一点麝香,就会使满屋清香,持久不断。那时,除了用做熏香,麝香还被用作一种“高级香水”,很受公子小姐的喜爱。他们腰间佩带的香囊里常装有麝香。路过处香气四飘,对此周邦彦曾写下“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的词句来比喻当时城市的繁华景象。

总而言之,冰片和麝香都是上好的香料。我国自古就有端午节戴香包的传统,而冰片和麝香就是制作香包的首选材料。在大观园这样的大家庭之中,各种风俗都是十分讲究的。因而制作香包肯定也会选择上好的材料——冰片和麝香。因此,当端午节马上到来之际,当贾府的当家人王熙凤正准备购买冰片和麝香等香料药饵的时候,贾芸的出现正是时候。所以,王熙凤才会“见贾芸如此一来,听这一篇话,心下又是得意又是欢喜”,既然这样,贾芸当差一事,十有八九是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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