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长统淡淡的看了高干一眼，感觉今日的高干与往日大有不同，至于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大人认为出兵对付曹操，有几成胜算。”
高干见仲长统不答反问，心中也并不在意，道：“正面对战，我毫无把握，但如果用上一些计谋，兴许也能够险中求稳，不说击败曹操，起码能保证邺城不失。”
“哦？”仲长统这次倒有些意外的看了高干一眼，显然没有想到高干会这般回答。
“大人坐拥并州之众，如果率兵东进，无疑会吸引曹军的注意，大人可要想明白，曹军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对并州动手，是因为曹军面对冀州的局势一时分不出许多兵马来对付并州，再加上两年前平阳一战，使并州元气大伤，急于休养生息，所以一时对曹军产生不了威胁。”
仲长统说到了这里，有意无意的看了沉思中的高干一眼，饶有深意的说道：“如果大人出兵，不管这一战结果如何，曹操都会把并州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就算大人能击退曹操，难道还能击退第二次？第三次？这样的结果无疑是让并州陷入危难之境。”
“喂，你乃何人，竟敢在此危言耸听，扰乱军心。”牵招生怕高干在对方的一番言论下不愿出兵，立马起身言道：“大人只要出兵，不管是迎合三公子，还是解邺城之围，都是一件大功，不仅如此，到时候袁谭公子，袁熙公子都会领兵赶到，到时候集结众人之力，何愁不能击败曹操，夺回官渡！”
一边的仲长统听了眉头一竖，不屑的一哼道：“袁谭无耻小人，背主投敌，枉为袁氏子嗣，此人怎可与之为伍，至于袁熙，我听说鲜于辅、田豫等反贼已经在渔阳一代起兵响应曹操，贼势浩大，恐怕此刻这位袁熙公子已经自顾不暇了吧！至于你家的那位三公子，被曹军打的抱头鼠窜，丢盔卸甲，败走中山，麾下将领死的死，降的降，焉能还有一战之力。”
“你……”牵招一时间被仲长统说的哑口无言，气得脸色通红。
仲长统轻轻一笑，不理会牵招难看的神色，又坐在那闭目养神起来。
高干有些失望道：“依先生所言，我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邺城失陷，河北之地被曹军一步步蚕食。”
仲长统道：“出兵百害而无一例，为今之计只有以静制动！”
听了仲长统的话，高干整个人冷静了下来，心里开始思忖起来，对于出兵冀州，他本来就不抱任何希望，如今见这里智谋最高的仲长统也不赞成出兵，看来只能另谋他策了。
倒是仲长统看着高干的举动，心中甚是不解，高干的性格他最清楚，好断无谋，干大事而惜身，原本以为自己这样一番说辞，会使高干产生惧怕之心，不敢与曹军与之争锋。
但现在看来完全不同，高干虽然此刻看起来很是忧虑，但并没有那种胆怯慌张的情绪。
其实在仲长统到来之前，就已经分析出了高干的心里，就算自己不说什么，高干也会因为性格使然不会出兵，但现在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意料，特别是在接下来的谈论中，使高干的形象在他心中彻底的颠覆。
“就算不能出兵冀州，解救邺城，那能不能有其他办法迫使曹军退兵。”高干看着众人问道。
夏昭、邓升同时看了眼对方，瓮声瓮气道：“不出兵怎能让曹军退兵，难道曹军还能听我们的不成。”
“大人，你莫非是在说笑吧！”牵招更用一种讥讽的目光看着高干，似乎在嘲笑对方异想天开。
“我是说用其他办法迫使曹操退军，并不是你们所想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着大家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高干不禁摇头失效。
“其他的办法，莫非大人还有良策。”牵招满不在意的问道。
高干神秘的一笑，然后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牛皮纸，翻手一摊，原来是一张以并州为中心的地形图。
“诸位请看，如果我并州骑兵直接沿着河西南下，避过曹军主力之后渡过黄河，然后千里奔袭，直取许都腹地，曹操老巢，如何？”
高干直接把自己大胆的想法抛了出来，不说惊呆了牵招等人，就连仲长统此刻也坐不住了，眼中睿色闪烁，似乎在分析着高干这条计谋的可行性。
“荒谬！”牵招脸色大变道：“并州与许都少说也有千里的路程，而且还要避开曹军主力绕道而行，先不说沿途会不会遭到曹军势力的顽强坚守，就算真能抵达许都又能如何，坐镇许都的可是曹氏大将曹仁，其人勇冠三军，极为善战，观我们这些人中，谁可与之匹敌。”
“如果我亲自带队呢？”高干语气深沉的道：“我好歹也是一方刺史，执掌一州之力，在调兵遣将，指麾三军上也不比曹仁差。”
“大人怎可如此，这太危险了，黄河之南都是曹军势力范围，万一要是被曹军围剿，大人率领的骑兵又如何突围？”
“深入虎穴，兵行险招，就看谁的动作更快，谁的反应更快，如果我能进入许都范围，曹操就会立刻率领大军回援，河北之危立解，至于我，生死由命吧！”高干神色锐利的看着众人，一股凌厉的气势压得让人差点喘不过气来。
“疯子！真是个疯子！”牵招心里大喊，不过看着高干的眼神无疑是多了许多的敬佩。
至于仲长统，夏昭这些对高干知根知底的人，无疑是在吃惊高干的变化实在是太巨大了。
舍小身而取大义，高干的举动无疑是征服了在场所有人，同时他的形象在众人的眼中陡然放大。
议事告一段落之后，每个人带着恍恍惚惚的神情离开了，只有仲长统没有起身，并不是高干特意留下对方，而是仲长统心里有一肚子的疑问，如果没有得到什么答案，恐怕今晚是睡不着觉了。
面对仲长统古怪的眼神，高干坦然自若的坐在他对面，一双目光说不出的自然。
“先生可有什么事要请教？”
“我听刺史夫人说大人昏迷了三天，没想到大人醒来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仲长统目光尖锐，紧紧的与高干对视，似乎想要在对方的眼中找出什么破绽，只不过还没对峙多久，他自己就感到吃不消了，实在是对方的眼神太沉稳了，就像是一座山压在你面前，让你无法去撼动。
“是呀！是不一样了！先生，恕我冒昧，敢问我以前在你心中是怎样的人？”高干有些推心置腹的问道。
仲长统沉吟了一会儿，道：“有贤明，有大志，比起袁家三子，大人的能力不论是在带兵，还是在执政上都是最出众的，但不可否认，大人做事瞻前顾后，胆弱惜身，还骄傲自大，贪功冒进。”
“这也是为什么，先生始终对我若即若离，想来是并不看好我能成就大事，早晚会因为这种性格一败涂地，最后自身难保。”
仲长统一怔，没想到高干会这么直接，不过仲长统本身也就是豪爽，敢直言不拘的性格，也没有惺惺作态，反倒是点点头，大方的承认了。
高干故作犹豫了一番，自顾自道：“其实这三天昏迷，我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当中，我看到了袁曹大战，连绵战祸，狼烟四起，金戈铁马，血染征袍。眼看着双方大军一路从黎阳打到官渡，从官渡打到仓亭，打的山河破碎，血流漂洗，尸积成丘，这一切就宛如身临其境。不仅如此，因为双方的大战，使得许多地方家园被毁，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招惹兵祸，命如草芥般被践踏，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仲长统感同身受的一叹，道：“没有谁对谁错，要怪只能怪这该死的世道。”
“没错，梦中我还看到了曹操大军兵临城下，袁绍吐血而忘，袁氏子嗣内斗不休，大动干戈，最后纷纷惨死在曹军刀下，河北各地州郡失陷，就连我并州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最后还不是落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仲长统深深的摇了摇头道：“这是个梦！”
“没错，这是个梦，但我不想这个梦变成现实，所以我决定不管是为了河北不受曹军沦陷，还是保并州之太平，还是为了我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我要战，就算是与曹军战到最后一刻，就算是终究难逃一死，我也不后悔，因为我已经努力过，我已经战到了最后一刻。”高干语气坚定，说话铿锵有力道。
“大人之志，长统佩服，不过现实就是现实，大人想要凭一己之力颠覆整个战局，难于登天。”
仲长统原本想说高干是痴心妄想，但是面对此刻充满了志气和热血的高干，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实在是不忍打击。
看着仲长统眼中的疑虑尽去，高干的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一套说辞成功的骗过了仲长统，这以后自己要是有什么怪异的举动，也不会再让他起疑心了。
“莫非先生也以为我这千里奔袭许都之策，成功性不大？”高干笑道。
仲长统此刻也严肃的答道：“成功性大不大不知道，但是这一去能不能回得来，恐怕就不好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