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达从怀中拿出一块2尺见方的白绢，这是整个长春市区敌军布防图，上面准确描绘了据点、兵力、武器、装备，军、师、团指挥部位置标定一清二楚。阎启铭一看，兴奋地说：“你们又为解放长春立了一大功。明天一早我就将这份情报送到杨滨那里。”
两人约定下次会见的时间和地点后，孙公达匆匆赶回军部。
入夜，孙公达久久不能入睡，他为长春即将解放而高兴，也为策动部队起义的事绞尽脑汁。
目前，比较成熟的部队还是545团。孙公达决定通过副团长赵国璋做好团长朱光云的工作。
翌日，孙公达趟着晨曦赶到545团指挥所，找到副团长赵国璋，两人向指挥所后面僻静的地方走去。
副团长范啸谷牺牲后，由谁接替这个重要的位置，继续控制545团？孙公达考虑共产党员，暂21师参谋主任赵国璋最合适。于是，他几次同545团团长朱光云商量，由朱团长出面找白肇学、陇耀，请求调赵国璋接替范啸谷的职务。孙公达利用各种关系暗中帮忙，赵国璋终于到545团任职。
孙公达和赵国璋边走边唠，显得悠闲自得。其实，两个人正在探讨545团起义的问题。
孙公达说：“如果545团能够起义，这对我军进攻长春极为有利。在60军中545团兵员齐整、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现在又守在长春东北部的主要阵地，这个团起义就会给守军的防御阵地敝开一个口子，给敌人以致命打击。”
孙公达停住脚步不无顾虑地说：“老赵，动员朱光云起义，你有多大把握？！”
“我心里有底数。”赵国璋介绍说：“朱光云也是苦出身，幼年家贫，父母早丧，只身一人流浪，为了生计参加了国民党军队。抗战胜利后。随60军参加东北内战，痛恨******政府的反动与腐败。杨滨和范啸谷对他影响很大，使他更加向往共产党。他曾和范啸谷多次讨论60军的前途，对184师起义很赞成。60军从吉林撤退长春时，朱光云曾想起义。现在，长春被围，我军即将发动进攻之时，动员朱光云带545团乘机起义，可能性很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赵国璋肯定地说：“这一点我可以担保，万—朱光云不同意起义，也不会做出伤害我们的事。”
说着说着，两人走到一棵大柳树下。
孙公达右手紧握的拳头有力地砸在树干上，果断地决定：
“条件基本成熟了，你可以完全亮开身份，马上找朱光云谈话。一是动员他带领全团起义，为人民立功；二是欢迎他加入中国共产党。”
两人商量，迅速通知1营王营长、3营周营长和李连长、张连长等骨干分子，做好起义准备工作，严密控制部队，掌握武器弹药，统一听朱光云指挥。有什么情况，我们及时联络。
灯下，朱光云捧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眼里闪烁异样的光芒。
铛！铛！随着扣门声落，赵国璋副团长开门进来。
“老朱，又在用功啊！”
朱光云台上书，很珍惜地说：“这是啸谷老弟留给我的宝贵财富，学一学脑袋开窍。”
赵国璋近前一看，是****东北局出版的******《迎接中国革命的新高潮》一书，便开玩笑说：“你这个国军团长公开研读******的书，就不怕我把你这个共党分子抓起来？”
朱光云笑着说：“老弟过奖了，说我是共党分子，现在还不够格。”
赵国璋同朱光云是多年的老朋友，情投意合，无话不说。赵国璋调任545团副团长，还是朱光云首荐。更重要的是两人志向一致，平时常说些反内战的话题。朱光云读******的书自然也就不背着赵国璋了。
哒哒哒！哒哒哒！
长春郊外传来一阵阵枪声。
赵国璋坐在朱光云的对面，用手指着外边说，“现在解放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你老兄想过没有？如果解放军真的发起总攻，545团怎么办？”
“怎么办？”朱光云会心地笑着说：“杨重已给我出好了主意。”
他走到柜橱前，从里边拿出一封信说：“前几天，释放回来的上士刘伦来团部求见，这是杨重专门带给找的—封信，你看看里面咋说的。”
赵国璋接过信，从头到尾细看一遍。杨重在信中明确提出：“光云兄应审时度势，率部起义。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尽早定下决心，投向革命怀抱，我张开双臂欢迎你！”
“杨重真是情真意切，对此高见，你老兄又作何打算呢？”赵国璋直截了当地要朱光云表态。
朱光云也直率地说：“不瞒你老弟，我早有准备，解放军总攻之日，就是我倒戈之时。”他坚定地说：“赵老弟，咱们的心是相通的，一起干吧！”
赵国璋有些激动地一把握住朱光云的手说：“军中无戏言，你说的话当真算数？”
朱光云着急地说：“我朱光云吐口唾沫落地是个钉，说到做到！”
“好！好！好极了！”赵国璋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赞不绝口。转而又换了严肃的口气，压低声音，庄重地说：“朱团长，现在，我代表中国共产党组织同你谈话。”
朱光云有些愕然：“啊？你是……”他不相信整天和自己滚的伙计，竟然就是共产党员。
赵国璋很理解朱光云，记得一年前杨重代表党组织同他谈话时，也愣得他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说啥好。
“朱团长，共产党组织对你进行了多年的考察，认为你有爱国心、正义感，同情革命，向往光明。过去党组织分工范啸谷同志负责帮助你，进步很大，现在党组织准备吸收你加入中国共产党，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了赵国璋一番话，朱光云为中国共产党如此信任自己而十分激动，但还感到突然，不知怎么回答好。
赵国璋明白朱光云的心理，就缓和地说：“加入党组织的事，可以多想想，等你拿定了主意，咱们再谈。”
“不！现在就可以谈。”朱光云定了定神，像竹简倒豆子一样，倾吐了多年积胸的心里活：
“先谢谢共产党对我朱光云的信任。我在滇军干了二十几年，也做了不少错事，可我朱光云也是苦出身，当兵扛枪杆子，也想为国家效力，为老百姓办些好事。现在******打内战，坑害的是老百姓，有良知的军人都不愿打内战。国民党早失去了民心，失败的命运已经注定，我要带领部队起义，投奔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
赵国璋站起来，热烈地拥抱朱光云。
赵国璋亲切地说：“我要把你的志愿向党组织汇报。”又说：“党组织要求你，在解放军对长春发起进攻的时候，你带545团举行战场起义，将全团防区阵地让出一个缺口，全力配合解放军行动。”
朱光云慨然应允：“只要对国家，对民族有利，我个人即使牺牲一切，亦在所不惜。”
铛！铛！——时钟敲了12响。
朱光云赶紧从保险柜里拿出城防图铺在办公桌上，两人进行一番研究布置。
决定将防守在长春东大桥的3营，及北侧的1营、2营阵地全部让开，然后将部队集结在裕昌源团部及其隔壁的伪皇宫院内，掩护解放大军进攻。
第二天，赵国璋向孙公达作了详细汇报，并送上起义计划和城防图。孙公达非常满意。
夜深入静，朱光云住室聚集3人正在悄悄研究起义计划。
为了使起义顺利，孙公达提出起义口号：云南子弟兵不给******当炮灰，解放长春，打回老家去！
朱光云详细计划兵力部署，征求孙公达和赵国璋意见。3人反复研究，最后敲定8点起义计划，由赵国璋草拟成稿。孙公达掂量着起义计划，嘱咐：起义计划要绝对保密，暂时不要扩大范围。待我派赵雄上报东总首长批准后，配合大军攻城时实施。
“一切放心，我团今后行动，完全听解放军首长指挥。”朱光云坚决地表示。
七、初战锋芒，长春外围战未达预期目的。****改主意，大军南下北宁线。******批准第三方案，变进攻长春为久困长围。地下工作者阎启铭、李国栋、高博儒在长春遇难。
为加强作战，5月下旬，东北野战军成立两个指挥所：第1指挥所负责指挥攻打长春，第2指挥所负责北宁线方面作战。
第1指挥所由肖劲光任司令员，肖华任政冶委员，陈光、陈伯钧任副司令员，解方任参谋长，唐天际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
****以第1、第6纵队，第12纵队34、36师，独立第6、第7、第8、第9、第10师等13个师发起长春外围战。
6纵第16师战斗准备充分，火力掩护战斗分队出击，连续爆破铁丝网、地堡等工事，主力部队勇猛迅速地攻克大房身机场。
独立第10师顽强作战，攻击敌军阵地，歼敌两个营。
各部配合作战，以损失2100余人的代价歼敌6000余人，俘暂56师副师长王正国。
此战，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看到，长春城防坚固，守军战斗力比原来估计的要强。发现部队对坚固防设的大城市攻坚作战，在战术技术上存在不少问题，各方面准备不足。****又陷入了沉思。
他认为，日前正式攻长存，是一次无把握之战，战而不胜则对整个战局非常不利。
6月5日，****致电****中央军委，提出个方案：—是目前即正式进攻长春，但是一个无把握的仗，成功的可能性较小；二是以少数兵力围困长存。主力到北宁线热河、冀东一带作战，但认为南下作战可能到处扑空，或因国民党军兵力集中而不好打。同时长春国民党军可能乘机撤退，造成两头都无战果的结局；三是对长春采取较长时期围城打援，然后攻城的办法。时间准备两个月至四个月。并认为“目前以采取第三个方案为好。”
******同意第三个方案。
6月7日，****中央军委正式复电，同意第三个方案。并对攻城部署与打援战法作了指示，希望攻取长春的胜利。为尔后东北野战军南下作战攻克各大城市积累经验。
东北野战军总部决定第1、第6纵队后撒整训，以第12纵队第34、第35师，第6纵队第18师，独立第6、第7、第8、第9、第10师和一个炮团担任围困任务。在实施军事封锁的同时，开展政治攻势和经济斗争，促使长春守军粮弹俱困，军心动摇。
东北野战军主力则位于沈阳、长春间准备打援。
沈阳，东北“剿总”司令部。总司令卫立煌陷入极度的苦恼之中。东北战局不利，部队派系分明不肯听命，蒋委员长用人犯疑，从中制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卫立煌来回踱步，半年来的往事又一古脑涌上心头：
1948年1月22日，卫立煌到沈阳视事，正式就任东北行辕副主任兼东北“剿总”总司令。一接管陈诚扔下的这个烂摊子，就感到东北局势日趋严重，自1月26日至30日，新立屯、沟帮子、盘山等地先后被解放军占领，北宁路交通中断。解放军第l、第2、第4、第6、第7、第8纵队，正大举进攻辽西。进入2月，解放军又相继攻占辽阳，鞍山、法库、营口、开原。
更为严重的是，大敌当前，需要精诚团结之时，将帅意见相左。
2月22日，******派罗泽闿、李树正等到沈阳，传达委座口谕：“放弃沈阳，以全力由北宁路打往锦州。”
卫立煌坚决反对，认为放弃沈阳，部队主力去打通锦州，从地理上看，要经过几条河流，需突破****几道阻击阵地，而部队士气不佳，有全军覆灭的危险，不如固守沈阳，整训部队，提高战力，再相机出击，扭转战局。而固守沈阳是有条件的，沈阳有兵工了，军火供应不成问题，抚顺有汽油，本溪有煤，周围万亩良田有的是粮食，完全可以坚持下去。
为说服蒋委员长，卫立熄派郑洞国随罗泽闿等飞到南京转庐山牯岭向******陈述固守沈阳的意见。
******不高兴地说：“固守沈阳，这是自取灭亡，只有打出来才是上策。况且锦州方面可以策应你们，回去告诉卫总司令，还是想办法向锦州打出来罢。”
郑洞国没能说服******，返回沈阳。
时隔不久，卫立煌又派参谋长赵家骧和罗又伦二人去南京见蒋，仍坚持固守沈阳的意见。3月底，******召卫立煌到南京当面研究东北军事问题，为了实现自己的军事意图，卫立煌到南京后，没有先去见******，而是先拜访美军顾问团长巴大维，商谈援助问题。巴大维表示全力支持，并面允给10个师的装备。
卫立煌心中大喜，去见******报告与巴大维的接谈结果，蒋还是没有表态。
5月，******召见赵家骧和廖耀湘，提出，拟将沈阳部队分为两部，—部为攻击兵团，由廖耀湘指挥，一部为防守兵团，由卫立煌指挥。
卫立煌对此方案坚决反对。他对******说：“沈阳只有一套本钱，合则能守能攻，分则攻守两不成。”廖耀湘因此对卫颇为不满。
卫立煌好不容易说服了******，沈阳部队暂不出击。
可是，******又要求他固守长存。卫立煌原计划将长春部队合到沈阳。他认为：“长春是个包袱，好比一个盲肠炎症，只恨当初陈诚走了这招死棋。”现在，******让固守长春，考虑的是减少国际影响，也可以牵制一部分****兵力，减少沈阳地区国民党军的压力。
先守长春，但必要时再把部队撤回沈阳。卫立煌打这个主意。
三番两次推不掉，无可奈何到长春。兼任第一兵团司令官的郑洞国心事重重。他曾推荐梁华盛担任固守长春的重任。
卫立煌说，梁华盛与曾泽生不睦，难于共事，更不便指挥作战。
郑洞国又建议将梁华盛和范汉杰对调。
卫立煌说：“范汉杰情况不熟，固守长春的重任，非君莫属。”
郑洞国看到。固守长春是死棋，他从心里不愿走出这一步。
可******也坚持用郑洞国。
郑迫不得已，临危受命。他心中盘算着：
“长春固然危险，沈阳、锦州同样危险，实际上国民党政权都在危险之中。长春有两个军，10万人马，加强整训，凭藉坚固工事，是可以守一个时期的。”他判断，“解放军用很大力量攻长春是不合算的，如先打下锦州、沈阳，长春就成了东北孤立之点，到时候很可能******派飞机来接应，这样离开长春既可以向******交待，又在国内外观感好些。”
与此同时，郑洞国也想到了最坏的前途，就是战死或被俘。认为，像自己这种长期与共产党为敌的高级军官，被俘后也是凶多吉少。如果共产党不杀，让做一个太平之民，也就满足了。
不管怎么说，跟蒋委员长干了几十年，多有栽培，目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惟有尽自己力量，才问心无愧。
郑洞国到长春后，组织部队加强工事，控制机场，巩固内部，搜购粮食。
根据持久防御的方针，郑洞国把长春分为两个守备区，60军守城东半部，新7军守城西半部。各部沿城边缘构筑防御工事，市区内则利用坚固建筑物，层层设防，并在中央银行区构筑核心工事。60军派出一部在东部五六里处一带高地，占领前沿阵地，新7军派一个师警戒西郊飞机场。
在解放军不断打击下，围困长春使各地败逃的地主、流氓、土匪和散兵游勇组成的游杂部队也陆续挤到长春。这个司令、那个师长争先恐后地向郑司令要粮要钱。
自报司令、师长的游杂部队头头，不少是空头司令，有的号称万人，实则千把人，军纪很坏。郑洞国从中选出一部分素质稍好有一定战斗力的编成两个骑兵旅，参加市区防务，其余一律不准进城，结果，这些部队把郊区百姓劫掠一空。
60军军长曾泽生接到兵团部命令，抽调1个师，配合新7军一部，出城向西北方向解放军攻击，乘机搜掠粮食。出击部队刚与解放军接触，就遭到有力的回击。这时，兵团部急令，迅速撤回城内。原来，新7军出击部队1个师损失过半，飞机场也被解放军占领，形势不妙。
作为职业军人久经战阵的曾泽生已清楚地看到，东北国民党军已江河日下，长春孤城能守多久？60军怎么办？向何处去？这个问题十分严峻地摆在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