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漂亮的菊花！”处长望着做清洁工的同学放在窗台上的一束开得正盛的菊花，满眼的迷恋，叫人忍不住要落泪。
就在那一刻，她的心被猛地扯了一下——是啊，多美的菊花啊，何时已经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呢？
站在车流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买一包菊花茶回家。
他在电话那端惊讶地问：“家里什么名贵的茶都有，为何偏偏要买菊花茶？”
她一字一顿道：“普洱、大红袍、龙井、碧螺春……这些我们都有，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菊花茶了。”
他一怔，恍然明了她的心。于是，他借故推掉了身边的酒局，匆匆去了茶庄，又急忙赶回家。
她正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餐桌上是久违的几样小菜：青椒土豆丝、糖醋萝卜皮、肉末芸豆……他过去帮她扒蒜、切葱花，一如当年在荒野的小屋里，细细品味相依相伴的清苦与富足。
那一顿饭，他们吃得很慢很慢，吃得两个人都心意缤纷。
菊花茶泡好了，那些曾在枝头芬芳的花朵，如今又在热水中一一美丽地绽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些浮浮沉沉的花朵，像是望着无法言说的滚滚红尘。原来，那些菊花是有灵魂的，它们也看到了两颗从迷茫中归来的心，看到了一度走失的渴望与热忱。
那一夜，菊花香如故。他们做了相似的梦，里面有弯弯的月亮，有袅袅的炊烟，有高高低低的庄稼，有蛙声响亮的小院，还有那些朴素而繁丽的菊花……而摇曳在其中的，是爱，他与她，曾经的和现在的，以及未来的。
两只“蚂蚁”的风花雪月
1
“我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来自遥遥的远方，在繁华的城市中间穿梭，忙忙碌碌追赶着梦想，淡淡的快乐淡淡的忧伤，写在我青春的脸上……”在北京西二里庄小月河边的一间6人合租的宿舍里，程栋累得大脑发胀了，便关闭了电脑，抱起一把吉他，发泄般的弹唱起自己刚学会的那首《蚂蚁之歌》。
2009年春，程栋从南方一所二流大学毕业的，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在他读书的那座城市里漂泊了半年后，来到了北京，成了地道的“蚁族”中的一只卑微的“蚂蚁”。
程栋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灌了满脑袋杂七杂八的理论知识，等到毕业时，他才恍然发觉，很少有单位愿意招聘只会纸上谈兵的“管理者”，他尝试着做过营销、物流、策划等工作，像一直茫然而忙碌的蚂蚁，在一个个公司中间转来转去，寻找着自己的领地。
还好，因为一直喜欢计算机，他大学期间兼修了计算机专业的一些课程，能够做一些简单的程序编写工作。隔壁宿舍的老乡在中关村找了一份编程的工作，顺便把他介绍过去了，虽说每月工资只有1500块钱，但他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还算满意，最主要的是，他可以蜗居在宿舍里完成大部分的工作，不用像大多数“蚁族”那样，每天都要在熹微的晨光中起床，手里拿着简单的早点，脚步匆匆地去挤公交和地铁，跑很远的单位上班，直到夜色深深时，才能拖着一身的疲惫赶回住所。
遇见于妍之前，程栋也有过一段短暂的恋爱，像许多大学校园里的爱情一样，随着毕业的来临说散就散了，因为前女友在新男友的父亲关照下，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而他，连自己的饭碗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与前女友分手，他没有多少悲伤，因为自己没有输给爱情，而是输给了一份工作。
2
那天，在拥挤不堪的公交车上，一个女孩突然大声地哭喊道：“我刚发的工资丢了，谁偷我的钱了？谁能帮帮我啊？” 那揪心的哭声里面，充满了委屈、悲伤和无助。
当时正站在车门口的程栋，从人群中的一双不自然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看到那小子挤到车门口准备下车，他上前猛地将其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拔出来，一个粉色的钱包，也随即被带了出来。
“你的钱找到了！”他兴奋地举起钱包，向前面挤去。他没有注意到，还有一双眼睛在恶狠狠地瞪着他，并趁机在他臀部蹭了一下。
女孩破涕为笑，一连说了十几个“谢谢”，谢得他都有些脸红了。
于是，他知道了她叫于妍，也是“蚁族”中的一员，跟他一样租住在小月河。下车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于妍执意要请他，他也没有客气，就选了自己常光顾的一家大排档。
他刚一坐下，臀部一阵疼痛，他不由自主伸过手去，将手拿起来时，于妍惊慌地喊道：“出血了，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只擦破了一层皮，可能是车上的小毛贼用刀片划的。”他已摸到了牛仔裤上的那个口子。
“要不我们先去医院吧，别感染了。”于妍担心地抓起他的胳膊。
“没那么严重，正好放放血，去去火气。”他轻描淡写道。
“我光顾着为钱失而复得高兴了，没注意到你受伤了。”于妍有些愧疚。
“英雄救美，怎么也要付出一点儿代价嘛，这样，你还可以更感激我，没准儿还能因此爱上我呢。”程栋笑嘻嘻地。
“就你这样的一只小蚂蚁，还向往爱情啊？”于妍抿着嘴。
“小蚂蚁怎么了？野百合也有春天，小蚂蚁也应该有爱情啊。”程栋认真起来。
“我是说，有谁会看上一只整日追逐温饱的小蚂蚁呢？”
“大象当然不会看上了，骏马也不可能看上，或许另外一只小蚂蚁会看上吧，譬如……”程栋将目光停在了于妍的脸上。
“你说的是有一些道理，不过，本蚂蚁暂时不想考虑爱情，只想赚钱这一头等大事。”于妍和程栋一样，也曾经失恋过，只是她心里有别人看不到的伤，至今仍隐隐地疼。
“那就等你想爱情的时候，优先考虑一下我。”程栋突然感到于妍的可爱，像那个游戏里天真无邪的灰姑娘。
“或许那时候，你和另一只蚂蚁正在一起相互取暖呢。”
“怎么会呢？我突然发现，整个北京就你这一只蚂蚁最漂亮。”
“谢谢你夸张的赞美，不过，我听着还是蛮舒服的。”于妍起身要埋单，却被告知已被程栋抢先了。
于妍不好意思地：“怎么可以这样？明明说好了是我请你嘛。”
程栋笑道：“记住，你已欠我两顿饭了，以后我找你吃饭时，你可不能拒绝啊！”程栋冲她神秘地笑笑。
3
爬到上铺的蚊帐里，于妍支起床桌，点亮台灯，拿起一本昨天刚买来的书，可没翻几页，她便把书合上了。程栋的身影，在她脑子里不停地晃动，她一时难以进入书中的世界。
她觉得，程栋的确挺可爱，有梦想，有热情，心地善良，说话幽默，长得也挺帅的。跟他在一起，一定不会寂寞。
可是，他们一样，现在都还是忙忙碌碌的“蚂蚁”，还在奋斗的路上，未来充满了变数。两只漂泊在大都市里的蚂蚁在一起，将会有怎样的艰难和苦涩，那是很容易就会想象到的，更何况周围有那么多的事例，都在阐释“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这样的硬道理。尤其是经历了青春岁月中那场青涩的爱情后，于妍对那些文学作品中的浪漫爱情，只有深深的羡慕，却不敢投身其中了，因为她怕受伤害，怕自己承受不了烟花一样绚烂过后的那片凄凉的寂寞。
那个晚上，她失眠了。因为从眼前的生存状态，她想到了爱情，想到了以后难以预测的日子。
接下来的一周里，于妍一次也没碰见程栋，尽管他们住的地方相距不远，他说过自己每天都会去那个大排档吃晚餐，她每次去吃晚饭，目光总会不自主地搜寻一番，却始终不曾见到他的身影，仿佛一个地下工作者，他突然失踪了。
小小的失落，一点点地，在她心底聚集起来。她拿起手机，想问问他最近忙什么。可是，对着那一串已背熟的数字，她又迟疑了——也许他那天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一些玩笑，他与她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两粒微尘，随便的一阵风即可吹散。
然而，毕竟是萍水相逢了，心中的涟漪还是一层层地荡漾开来了。
她暗暗地嗔怪：“这个坏家伙，等再见到他，一定好好修理修理他。”可是，转念一想：“不对，自己凭什么啊？仅仅因为他说过喜欢自己这只小蚂蚁？”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该给程栋打一个电话时，他的短信来了：“可爱的小蚂蚁，想我了吗？”
“自作多情，谁会想你啊？你到哪里去了？找到大面包了？”她的短信暴露出了自己的心事。
“是我自作多情，谁叫我喜欢你这只小蚂蚁呢？找到面包了，今晚上与你分享。”
“不见不散，我中午饭也省了，晚上早一点啊。”于妍特别想早一点儿见到程栋。放下电话，她打开床下的两个皮箱，反复权衡了半天，才换好还算满意的服装，又细细地化了妆，两位舍友羡慕地问她赶赴什么重要约会。
她嫣然一笑：“去见一只可爱的小蚂蚁。” 两位舍友一头雾水地望着她翩然下楼去。
4
于妍刚一走进那家韩餐馆，程栋便迎了过来。
不过几天的光景，程栋似乎一下子消瘦了许多，头发也有些零乱了。但他依然精神十足，他告诉于妍，他这一周忙惨了，帮助一所中学搞了一个多媒体教学系统，软件和硬件全都负责。那所学校离住地太远，他弄了一个睡袋，放在并排的两张桌子上，每天晚上都累到撑不住了，才钻进睡袋里。饿了，就泡方便面。他说，那两天他深刻体会了“风餐露宿”那个成语的含义。
“为什么那么着急呢？为什么不再找两个帮手呢？”于妍心疼地看着他布了血丝的眼睛。
“人家限定了完工时间，我想找两个帮手了，可是一想到好容易找到这个大面包，怎么能……”他嘻嘻地笑着。
“真是一个小财迷！”于妍嘴上批评着，语气里却透着佩服。
“不财迷不行啊，我这只小蚂蚁还期盼着爱情呢，得抓紧时间多赚钱，好让另一只小蚂蚁放心地嫁给我啊。”程栋故作无奈地耸耸肩。
“这么优秀，这么勤快，或许那只幸运的小蚂蚁会感动的。” 于妍的心情也不错。
吃完饭，程栋建议步行回去，正合于妍的心意，两人便并肩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地朝前走去。
自从与男友分手后，于妍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独自与一个男子近距离地漫步，她恍然有了一种初恋回归的感觉。看看身边的程栋，他似乎也多了一份腼腆。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家乡，程栋兴致勃勃地讲了自己在乡村度过的烂漫无比少年时光，讲了祖父对他的喜爱和厚望，还讲了他向父母描述的自己未来的样子。于妍也讲述了自己早年丧母的不幸，讲到后来遇到一位心地善良的继母的惊喜，甚至还讲了自己失恋后的痛不欲生。
两人敞开心扉的交流，让那平常感觉很远的路一下子变得那么短了。
快到于妍的宿舍门前了，程栋突然仰起头来，拉住于妍的手，两人站在那里，默默地注目散在银河里的无数明亮或暗淡的星星。
“许久没有仔细地仰望星空了，那浩瀚与深邃中，藏着多少美丽啊。”程栋感慨道。
“或许我们也是落到人间的两颗小星星吧？”于妍忽然有了诗意的发现。
5
于妍在一家文化公司做图书编辑，从选题策划到资料搜集、从版权签订到文稿编辑，琐琐屑屑，每一项都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那天，她早早走进办公室，准备把已经编辑好的书稿，再好好润色一下。电脑刚一启动就突然黑屏了，然后怎么也无法启动了。等同事来了，找了一张启动盘，好容易打开了电脑，她却一下子懵了——桌面上的图标全变成了红蘑菇，不少程序打不开了，更可怕的是，她存在D盘中的所有文档都不翼而飞了，其中就包括她马上要交给出版社的书稿。
无疑，她的电脑感染了严重的病毒。几位热心的同事围拢过来，拿了各种杀毒软件，杀了一遍又一遍，病毒倒是清除了不少，然而，尝试了种种办法，依然没有找到她的书稿。
可恶的蘑菇病毒把于妍害惨了，一瞬间便将她两个多月的劳动成果化为乌有。呆呆地坐在那里，她简直欲哭无泪了。
就在于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准备找电脑维修人员来看看能否进行数据恢复时，程栋的短信到了，他说自己刚好路过她的公司，想上来参观一下她的工作环境。她像溺水者忽然抓到了一根稻草，拖着哭腔打电话让他赶紧上楼。
问明情况，程栋笑着安慰于妍：“小蚂蚁，别担心，我帮你把毒蘑菇清理干净，把丢失的文件找回来好了。”
“你真的能行？”于妍有些不敢相信地摇着程栋的胳膊。
“那当然了，谁让我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小蚂蚁了，不解决难题，怎么赢得更大的信任呢？”程栋调皮地冲她笑笑。
“贫嘴！你要是能够修好了，我就……”于妍在想用什么方式报答他。
“就做我的女朋友好了，以后电脑有了问题，就有了一个最好用的免费杀毒工具。”程栋掏出随身携带的软件，开始工作了。
半个小时后，电脑恢复了正常。D盘内的所有文件都找到了， 于妍兴奋地扑上前拥抱程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还是一个电脑高手啊？”
程栋忙摆手，示意她的同事在瞧他们呢，嘴里却大声道：“你不是告诉我，做人要低调吗？我一直在听美女的话啊。”
于妍松开了双手，又指挥他检查了一下同事们的电脑，帮助清除了一些隐藏的病毒。
6
冬天说来就来了。两场雪过后，明显地冷了起来。
于妍自从程栋那天帮她找回了丢失的书稿后，越发感觉到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是她很愿意见到的人。跟他在一起，有一种被呵护的温暖。她请他吃饭，竟然又被他抢着埋单了。他的理由是，现在与她在一起吃饭全由他埋单，以后全由她来。她明白他说的“以后”指的是什么，便默许了。
于妍买来毛线，为程栋织了一条红围巾和一副手套。程栋惊喜地问她怎么知道自己最喜欢红色，她一脸妩媚地告诉他：“既然你能知道我的生日，我就能知道你的秘密啊。”
“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有共同秘密的人了。”程栋从于妍的眼睛里读到了欢喜。
周末，难得两个人同时休息，他们换了厚厚的羽绒服，吃着糖葫芦，踩着被车压得硬滑的雪，沿着小月河边那条小路慢慢地朝前面的那个游人极为稀少的小公园走去。
于妍脸红扑扑的问程栋：“这么冷的天还出来轧雪路，我们俩的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
程栋捏了一个雪团掷向路的一棵大杨树：“不是脑袋出了毛病，是我们都明白了，只要懂得寻找，懂得创造，生活中总会有许多的浪漫和美好。”
于妍掩饰不住内心的幸福：“没办法呀没办法，本来想冬眠的，被你这只小蚂蚁搅活了心，只能跟着你穷欢乐了。”
“把那个穷字去掉，我们是幸福的一对小蚂蚁。来，让我背一背你。”程栋蹲下身来。
伏在程栋的背上，于妍贴着程栋的耳朵，悄悄地告诉他：“其实，第一次相见，我就喜欢上你了。”
“那你这个小坏蛋，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让我辗转反侧了那么久？”其实，程栋也早已看出了于妍眼睛里藏着的秘密。
“我没有想到两只蚂蚁的风花雪月，原来也可以这样美丽。”
“这才刚刚开始，两只小蚂蚁的柴米油盐的日子，也会同样的精彩。”
突然，程栋的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跌倒到雪地上，两人嘻嘻哈哈地拉手站起，互相拍打着身上的雪，也拍打着只有他们才能体会到的幸福。
7
春暖花开的时候，程栋去了一家更大的软件公司，薪水翻了一番，于妍也升职为编辑室主任，她策划的一套书还获了一项国家奖，老板一次奖励她两万块钱。
程栋和于妍约了时间，到彼此的老家走了一趟，见了双方的父母，定下了结婚的日期。
他们在五环外租了一间小屋，虽然只有18平米，但小屋被他们装点得格外温馨。凡是去过的朋友，没有不夸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