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梦见在案发现场
风陵市是国内的大都市之一。
夜色降临了，仍延续着白日的热闹繁华。金黄的霓虹灯光洒落一地，如同雾霭薄纱般轻笼着城市，红绿的灯箱牌映照着人们灿烂的笑脸，风陵市继续展现它妩媚多姿的一面。
但与天上安静的星光相比，喧嚣的灯光便显得俗不可耐了。
缀在夜空上的星星如同玻璃一样明净，犹如晚礼服上的钻石般闪烁着动人的光芒，那深邃神秘的黑暗吸住人的目光久久不能移动。偶尔，会有焰火一样的流星划过天空，长长地拖着亮丽的尾巴，只是一瞬惊艳，很快便消失在夜幕里。
有什么比流星的美丽更短暂辉煌呢？
叶君盈靠在自家阳台的扶栏上，抬起头向夜空张望。这样的清静时刻是难得的，因为他的刑警工作，常常会工作到深夜。
“你说，这么多星星掉下都会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叶君盈的问题是向客厅中坐在沙发里的年轻人所发出的，这是叶君盈的好友宁瞳，也和他一样是一名刑警，在这个难得清闲的夜晚，他选择了与叶君盈一起度过。叶君盈经常像这样提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也只有宁瞳才能接受他这样迷糊的性格，和他成为好朋友。
可是没想到这次宁瞳真的回答了他：“会变成宝石。”
宁瞳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叶君盈的身边，凝视着星空：“大部分的流星在天空的飞翔中已经燃烧贻尽，然而幸存下来的那些流星，是极为坚固和含有丰富灵力的。它们转而以另一种形态存在，化作了我们今天所称的宝石。这样的宝石又有个不为人知的名字，被称为坠落凡间的星辰，也被称之为星空宝石。”
“啊？”叶君盈的嘴巴张得很大，足可以填进一个鸡蛋。这样的故事他是头一次听说，可更令他吃惊的是，他从没想过像宁瞳这样冷静理性的人，也会相信虚无飘渺的传说。
“不过这样的宝石仅仅是传说而已，没有人见到过这样的宝石。因为没有人会辨认真正的星空宝石，据说这样的宝石只有七颗，它可以给持有者带来强大的力量和财富。所以宝石的身价不菲，也有这个因素。”
“那么，古往今来的那些君王和富翁们岂不是都有可能见过这样的宝石？”叶君盈也开玩笑地说，“他们本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和财富，有没有这样的宝石，也无所谓了。或许他们的财富就是这样堆积起来的呢。”
突然，叶君盈的头开始痛起来，宁瞳的脸变得淡远而模糊，仿佛身处水波中央，向外漾着一圈圈的波纹。只看到宁瞳的嘴一张一翕地说着什么，但是说的什么他一点也听不到。他向宁瞳的方向抓了一把，感觉什么也没有碰到。眼前忽然闪现了一串五颜六色的火花，随即，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起来，正向一个黑暗阴冷的地方飘去，忽然有了一种冰冷的触感，那个梦，又开始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次，他应该是醒着的啊……
他常常做这样的梦，周围的街道和行人都变得无比巨大，但是这样的感觉是非常真实的。他好像在一片橙色的迷雾中穿行，能感到自己光着脚在街道上奔跑，迎面而来的晚风吹拂在身上，路上的小石子和砂砾仿佛不再成为刺痛脚掌的根源，然而水泥路面让人觉得冰凉浸骨。
路上的行人都泰然自若地我行我素，似乎没有人对他这样急促的奔跑觉得奇怪，只有一个姑娘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向那样偏僻的地方跑去，脚却不由自主地飞快移动着，像那里有人在冥冥中召唤他一般。
叶君盈穿过了一条马路，又奔跑了一阵，停留在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口。这条巷子他依稀有些记忆，前不久曾和同事一起到这附近办过事。而现在，小巷的路灯好像坏了，巷子里面漆黑一团。
要说完全看不见，倒也不尽正确，小巷的深处隐隐有一点亮光，一闪，又一闪。
叶君盈闭了一下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能看清，小巷的路灯坏掉仿佛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他轻轻地走进了小巷，无声无息。这条巷子两边是清一色的灰砖，并没有人家。
那巷的深处，闪着微弱光芒的，是一辆黄色的出租汽车。
那汽车旁边，还有几个活动着的黑影，正在忙碌着什么。
叶君盈吃了一惊，他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一个案子，出租车司机被劫车并杀害，不知是不是与现在这几个人有关呢。
他看清是三个人正按住一个人在狠狠地挥拳，认定那个压在下面的人才是司机。他不假思索地扑了上去，咬住那三个人其中一个狠狠地撕扯。
“哎哟！”那个被咬住的匪徒大叫一声，抓住叶君盈的手——不对，是爪子，他已经变成了一只猫——将他远远地甩开了。叶君盈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这个梦，连疼痛也格外的真实呢。
另两个人吃惊地转过头来问：“小三，怎么了？”
“他奶奶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那个歹徒咒骂着，“这家伙顽固得很，给他个痛快的吧！”
叶君盈心中一凉，原来他现在对歹徒并不能起到什么威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好？
那司机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了，一个歹徒抽出刀子，向他捅了下去。鲜红的血流了出来，那血红的液体流到叶君盈脚边，他一阵惊恐，一阵恶心，似乎脚上已经沾染到那粘粘的液体，向垃圾筒旁退了两步，却“哐当”踢响了一个空罐头。
“嗯？”其中一个匪徒似乎注意到了缩在垃圾筒后的他，向他走了过来。
叶君盈惊慌地叫了起来：“宁瞳！”他感到肚子上一阵剧痛，被那个人高高地踢飞了起来。
他终于醒了，周围那些腐朽的树枝，垃圾筒以及血淋淋的场面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床头的闹钟正嗡嗡地叫着，宁瞳根本就不见人影。难道这仅仅是个梦而已？
不管他心里有多少疑惑，但现在得快些起床上班，不然就来不及了。他翻身坐起，正准备穿鞋，突然发现脚底满是灰黑的尘土，甚至……还有一丝暗红色的印迹。
叶君盈大张了口，那丝冰凉开始由足底蔓延开来，难道说昨晚真的不是一个梦？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的刑警，命运为何要选择他来经历这样的事呢。他害怕血，害怕凶杀场面，虽然他从来不敢和别的同事说起，怕被别人讥笑。他一直很崇拜宁瞳，看着他面对每一起案件冷静，有条理的分析，心里真是很羡慕，也许他一辈子也赶不上宁瞳。可是，他一直认为自己不算一个迷信的人，对于平时惯用分析推理的他来说，遇上这样莫名其妙的事可真会令人发疯。
他匆匆忙忙地冲洗后，脑子里迅速做出决定，上班后去找宁瞳问个明白。昨天晚上他不是一直伴在自己身边的吗，他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可是当叶君盈到了公安局，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和宁瞳说话。
他刚一进门，队长便不容置疑对他说：“快快快，开会！”
“又是一起。”队长说。
“有一个司机连人带车都失踪了。到了他规定的交班时间，另一个司机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了，打他手机或者是家里电话都找不到人。联系到前几天的那个案子，就报了案。”
“会是又一起的劫车事件吗？”……
叶君盈惊得呆了，怎么队长所说的事和昨夜那个梦是如此接近，他凝神细听，可是再也没有进一步的线索。
“宁瞳！”叶君盈好容易等到散会了，才找到宁瞳，他一定要把昨天晚上的事问清楚。
“嗯，什么事？”宁瞳眨眨眼睛。
“昨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在一起的？”叶君盈急促地问。
小符用力拍了一下叶君盈的肩膀，笑着说：“叶哥的健忘症又加重了啊，昨天我们几个人一起去吃的火锅，吃完了又去唱了卡拉OK，在唱歌的时候还喝了两箱酒呢。后来是我送你们分别回家的啊，你是不是昨天喝多了，酒还没醒过来哪。”
叶君盈的脑子仿佛捕捉到了这样的记忆，他尴尬地笑了笑，奇怪地想，难道真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小符说得有板有眼，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那个梦境。并且，那个梦他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有谁会相信这样荒诞的事？
他忽然眼神发直，从办公室的另一头迎面走过一个穿警服的姑娘，看上去非常眼熟，那是——小符发现他的不对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开玩笑地说：“喂喂，怎么看见美女就不理兄弟了啊？”
叶君盈如梦初醒，不自然地笑了笑。
小符凑到他耳朵旁边，大感兴趣地说：“怎么样，要不要我来介绍，这是新来的——”
“颜绿，技术后勤。”那个姑娘大大方方地向他们伸出手来。
叶君盈握住那只温暖的小手，心里不禁想：“这不是昨天梦里见到的那个能看见我的姑娘吗？”
颜绿嫣然一笑：“这位刑警大哥不知怎么称呼，看上去好面熟。”
好事的小符连忙把自己一干人等全部介绍了一遍，尤其重点替叶君盈吹嘘了一通：“这是我们局刑侦人员中的精英，重点培养对象。”全然不管叶君盈急得频频给他使眼色。
“是吗。”颜绿抿嘴一笑，“各位先忙，以后有事多关照下小妹。”说完便走开了。
小符在一旁挤眉弄眼：“叶哥，有戏呢！”
忽然一声怒喝：“还不给我干活去！”队长横眉竖眼地站在面前，好似一尊铁塔。小符一下子矮了半截，“吱溜”一下就回到自己座位上。
二 朋友的调查与美女的猜测
颜绿的出现，使叶君盈开始越来越倾向于相信自己的那个梦，他禁不住向队长申请和宁瞳一起到城南去调查线索。宁瞳在刑警大队的破案率相当高，所以队长对他的请求来者不拒也是理所当然的。
宁瞳眯起了眼睛，盯着叶君盈：“城南本来治安一直不好，可是，按正常程序应该是先找失踪司机最后接触过的人啊。”
“我……”叶君盈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讲述昨天的梦境，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了。谁会把一件梦里看到的事情当作破案依据？
幸好宁瞳没有多问，他随着叶君盈来到那条小巷，果然发现了暗红的血迹以及汽车轮胎的车痕。周围的群众告诉他们，昨晚在十二点钟左右，听到过争吵和打斗的声音。
宁瞳让叶君盈回局里去向队长报告。自己则留下来打电话报案，让人来保护好现场。
叶君盈匆匆忙忙赶回局里，一进门，小符就赶紧跟他说：“今天有群众来报案，在江边发现了受害司机的尸体。看来这是一起劫车杀人案。”
“真的！”叶君盈精神一振。
队长走过来说：“你们调查得怎么样？”
叶君盈把刚才看到的一五一十作了报告。
“奇怪！”小符没心没肺地说，“叶哥你的运气真好，每次你总能第一个找到犯罪现场，你是怎么知道罪犯在那里作案啊？”
叶君盈的脸色一变，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算上这次，已经好几次了。他说不出理由，但总是能准确地指出犯罪地点，同事们已经觉得奇怪了。他呐呐地还未说出话来，小符已经替他作了解释：“也许叶哥天生适合做刑警吧，对犯罪气息有着敏锐的直觉，呵呵。”
“不过，那个可以下午再谈吗？”忽然一张明媚的笑颜凑了过来：“各位大哥，到时候吃饭了呢！”
小符非常知趣地和别的几个兄弟借故说有事先溜开了，剩下颜绿和叶君盈面面相觑，颜绿嫣然一笑：“看来，只有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了。”
叶君盈自然只能服从。
颜绿是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子，在生人面前一点也不拘束。在等待点好的午餐的时候，她两手托腮，感兴趣地对叶君盈说：“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很有亲切感吗？你和我家的小黑长得很像呢。”
“小黑？”叶君盈傻乎乎地没转过弯来。“那是谁？”
“那是——”颜绿捧着肚子，险些儿笑弯了腰，“那是我家从小养的一只小黑猫！”
猫？
叶君盈心中一凛，那个梦又回到记忆里。他忍不住问道：“昨天晚上十二点钟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昨天？”颜绿一怔，“昨天晚上我去城南看了一个朋友，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出门，十二点过到家的。你总不会以为我是嫌疑人吧？”她开玩笑地说，“对了，在回家路上我还看到一只和我家小黑很像的猫呢？是不是你？”
叶君盈差点脱口而出：“那就是我！”又缩了回去，他越来越相信那不是一个梦了。
忽然，街上乱哄哄地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连店里的客人也都纷纷跑到街上去看了。
颜绿抑不住好奇心，对叶君盈说：“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叶君盈点了点头，二人走出小吃店。被街上的景象吓了一跳：一排排黄色出租汽车首尾相连，缓慢地行进着。车上打着“严惩凶手”、“为受害司机申冤”……等等字样的条幅，低沉而哀痛的汽车喇叭声不时响起，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旁边看热闹的人们窃窃私语：“听说是劫车案哪，好几个司机被杀了，真惨。”“是呢，这个案子不破，现在乘出租车都得小心了，晚上可得早点儿回家！”“出租车司机都挺仗义呢，有什么事都同气连枝，这样的呼吁，警方可得早点把案子破了才好！”
叶君盈听到这些话，再看看眼前的黄色车流，真有如坐针毡之感。他咬了咬牙，郑重地对颜绿说：“我得回趟局里，我知道那几个犯罪嫌疑人长什么样子。”他下定决心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真的？”颜绿大睁了眼，“那你得先说给我听听！”
结果，叶君盈还是没拗过颜绿，被拉回了小吃店。两人的午餐也已经上齐，开始边吃边聊。
叶君盈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那个梦，以及在现实中如何与梦境相互印证的奇怪现象。他心底暗暗奇怪的是，为何自己一直不愿意和自己的朋友、兄弟讲出这件事，而莫名其妙地先透露给了一个刚刚认识的姑娘。
正想着，颜绿开口了：“你说的事我相信，自然界本来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我们所猜不透的。但是关键是怎么让别人也能相信你的这种说法，如果直接把你这个梦讲给队长听，队长可能会叫你到精神病院去作检查；如果和队长说有人目睹了凶手，发现实际上没有这个证人的话，会被当成作伪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呀转，“要不然，我们就只有孤军奋战了。”
“孤、孤军奋战？”叶君盈差点儿把口里的饭喷了出来。
颜绿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继续说：“你能够凭记忆把凶手的相貌画出来吗？如果能，我们就先去找到凶手，然后找出他们相关的犯罪证据，再报告队长，不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吗？”
叶君盈秀气的脸庞因失望而有点愤怒，“怎么能够这样！我怎么能因为要保守自己的秘密就采取这样的手段？”他盯着吃惊的颜绿，“你知道一两个人单独行动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找遍全城？何况是像风陵这样的大城市？而在这段不能够破案的时间里，还会有多少无辜的出租车司机会被杀害？”他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东西，说，“即或是被怀疑作伪证或者被当成精神病人，只要歹徒能够落入法网，我也认了。”叫了一声，“服务员，买单！”
颜绿的小脸上有些委曲，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可惜叶君盈没有看到，他已经大踏步走出了店铺。
话是说得响亮，刚踏出小吃店，叶君盈便犯起了嘀咕，怎么跟队长说呢？正想着，有人在背后叫他，他转身一看，不由高兴得叫了起来：“宁瞳！”
他就像遇到了救星一样，源源本本把自己的苦恼告诉了宁瞳，只是下意识地隐藏了有关颜绿的部分。
没有想到，宁瞳并没有取笑他，而是一副深思的表情。他仿佛在斟酌着一些词句：“确实，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有的人把它称之为‘迷信’，但是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比方说，像你这样的现象，应该是属于一种梦游类型的臆想症。你以为自己走出去到了街上，但实际上只是你的神志飘浮出去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