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下周一之前把计划交上来。下面，默林说说广告部的计划。”老板的声音从长桌的一头传来，轻描淡写地把这一页揭过。
顾盼抹了抹冷汗，坐下，吁，逃过一劫。
清醒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注视着侃侃而谈的默林，后者正在大谈特谈他们部门下季度如何开发更多客户的计划。
同样是个性化服务，相比于默林领衔的品牌设计部，结构部更注重于原创，而不是能够熟练使用抗锄C、抗锄V就能够胜任的。
品牌设计部基本上等同于一个小型的广告公司，所以在公司里大家也称他们为“广告部”，而结构设计部却等同于工业、建筑业的小型设计院，只不过更为市场化而已。
结构设计部有十几个设计人员，却只有顾盼一个文员，是典型的锥形结构，自己替他们做了只****饲料的决定，不知道会不会被骂越俎代庖。
散会后走出会议室，顾盼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难怪人家都说“公司就像一棵爬满猴子的大树，向上看全是屁股，向下看全是笑脸，左右看全是耳目。”自己不过是在老板面前稍稍露脸，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个刚毕业的小新人，还以为自己是商业奇才哪？我都怀疑她到底懂不懂咱们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以为老周不在，自己就可以只手遮天了？嘿，等他们部门营业额和利润双双下滑的时候，就有她好看的了……”“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顾盼想起刚才那些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窃窃私语”，不由得一阵苦笑。
这些公司里的老资格，一定以为这个计划是自己临时起意，为了搏出位而“语出惊人”，殊不知周嘉舫其实早已经有这个想法。而最近在部门里，这种生产力与供求关系的矛盾已经愈演愈烈，设计人员早已经加班加得怨声载道。
就做出头乌又怎样？这些元老宿将以为自己急于出头捞偏门，就让他们说去，谁理他们。反正我一无根基二无资历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我怕得谁来？大不了继续做我的小助理，天塌下来有老周顶着呢。
顾盼抱着文件夹边走边想心事，直到默林叫了她几次她才听到。
“顾盼，今天你表现不错。”默林难得地竟在公司主动与她说话。
顾盼接受了这雪中送炭的好意：“我可不是故意要表现，只是说出我们部门的实际情况而已。订单已经多到做不完，何必还去拓展那些不良客户，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嘛。”顾盼不明白，为什么连默林都以为她在故意表现，他们部门的头目是周嘉舫啊，自己再能干，难道还能越过他去不成。
两人并肩，默林的高跟鞋响得铿锵有力。
“不管怎么说，你的提议引起了老板的注意。而且这可是个敏感话题，我们公司其它部门可没有那么多业务，比如我们广告部，这个行业竞争有多激烈你不会知道。所以你这个说法自然会引起其它部门的不满，好像显得我们都成了饭桶。”默林貌似不经意地点出了顾盼成为众矢之的的原因。啊，原来是这样！顾盼才醒悟过来。一个部门的领导，不但要面对同其它公司的商业竞争，同样还要应付来自公司内部的种种矛盾，果然并不是那么轻松的。
顾盼不由得暗自窃喜，幸亏自己不在广告部，听说他们的业务员经常要陪客户吃饭喝酒唱歌桑拿，除了睡觉几乎什么都要陪，或者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已经在陪睡了，想想可真是太可怕了。
人生命中宝贵的时间是用来消遣享受的，人的身体和生命是用来感知幸福快乐的，不是用来卖的。这是最基本的人类道德守则，可惜，很多人已经不大记得了。
而默林身为他们的领导，压力一定很大吧。
顾盼想到这儿，突然生起了对默林的尊敬，她在公司这么嚣张，实在是因为劳苦功高，理由充分。
她感激地对默林笑笑：“那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对艾伦说，不过请放心，我会尽快。相信会有好消息的。”
默林闻言难得的竟然脸色绯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们在走廊口分道扬镳。顾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犹豫着是不是要给周嘉舫打个电话汇报。可是想到他竟这样忍心不同自己联系，竟然有种赌气般的心思，电话拿起又再放下，始终没有拨出去。
滴水莲的叶子垂得更低了，一些黄色的斑点出现在肥大的叶片上，顾盼轻轻抚摸，是不是它同自己的爱情一样，也生病了呢？窗外，持续阴霾。
8人不爱财以钱悦之
陈述：“你也是女人，怎么会也不懂挑首饰呢？”
顾盼白了他一眼：“是，我是女人。要是依着我，我就选这个高跟鞋的吊坠，你说你妈能喜欢吗？年纪差30岁，这个差距跟男人女人之间的差距比，也不会小多少。再说又是你妈60大寿的礼物，不好好选选怎么行。我要为我的委托人负责嘛！”
陈述挠了挠脑袋：“真是麻烦。干脆我直接把钱给我妈算了，让她喜欢什么买什么。”
顾盼责怪地看向他：“人不爱财，奈何以钱悦之？男人就是这样，给女朋友挑礼物可以不辞辛苦地跑遍全城，给老妈挑礼物却连半小时都懒得花。难怪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娶媳妇呢，就不耐烦了。”
陈述讪讪地说：“我这不是怕选不好嘛。”
顾盼接口：“你不是请我帮忙吗？正好这些天我们每天午饭后逛商场，顺便促进消化。”
陈述做出夸张的感动神色，好像顾盼拯救他于水火：“顾盼，我才发现，原来某些时候你还是有用的。”
顾盼听着这不知道是表扬还是贬损的话，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原来在陈先生心中，我这么一无是处吗？”
陈述习惯了在精神上打击她、压迫她，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咳，你的精神世界正在逐渐丰富，我需要时间逐渐习惯。”
顾盼的灵魂如此强韧，怎肯任人蹂躏，她反唇相讥道：“精神就是用来崩溃的，理想就是用来丧失的，真理就是用来怀疑的，逻辑就是用来混乱的，内心就是用来空虚的，从你身上我发现，男人，就应该是用来虐待的。我经济基础尚且没有打好，没有那么精致的上层建筑，以后别跟我整什么精神世界云云，我没那个工夫。”
顾盼能看出来胡美丽在挣扎犹豫，她整个晚上都没有出去，瞪着电视发呆。
顾盼决定不打扰她，让她自己想想清楚。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本《插花艺术》才只看了前面几页，顾盼就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原来把理论转化为实践是这么难，还是找艾伦恶补来得快点。有了这个想法，顾盼更加不想看书，索性把书合上，趴在上面胡思乱想。
老周快回来了，于公于私，他都应该给我个交代。这么长时间的默然，顾盼不得不强迫自己重新思考两人的关系。
看着桌子上的手机，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中动，给周嘉舫发了一个短信。
“上午开会已将计划提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或有阻力。”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用公事投石问路。
“做得好。”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周嘉舫才回过来，只有区区三个字。
顾盼又不知该如何接续下去。同其他男人交流，顾盼从未这样为难过。严皓也好陈述也好，工作中的伙伴和客户也好，顾盼都能轻松接住他们的球，并能谈笑风生地来回数个回合。只有他，常常令顾盼有理屈词穷的感觉。
为什么他总是能轻易地占上风？为什么他总能如此超然物外？
手臂被头压得发麻，顾盼坐直身体，看到镜中的自己。脸上压出了红色的印记，胡美丽上次给修的眉毛又长出了乱糟糟的一派惶急，还有自己的眼睛，本来清澈的眼神已经被淡淡的哀怨所代替。
只因为他不爱我，所以他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顾盼的脑海。道理如此简单，根本不用论证。这一刻，顾盼如此清醒。她又发了一条短信出去：“何时归来？”“3天后。”顾盼翻身躺倒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有泪水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眼泪往往在快乐、激动、伤心或者后悔的时候流出，但此时顾盼的心是平静的。只要3天，一切自有分晓。
胡美丽在敲门：“顾盼，出来聊聊？”
顾盼坐起身，抹了抹脸，慢腾腾地走出去。
胡美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买了几瓶啤酒回来，两个人对坐惆怅。
胡美丽先开口，她倒满自己的杯子，也不去管顾盼，先大大地喝了一口：“我想了很久，还是无法继续忠实于不知廉耻的精神，我决定了，鸣金收兵。”
顾盼点头，知道胡美丽终于说服了自己。她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恭喜你，获得新生。”
胡美丽一饮而尽，红着眼睛说：“我以为自己不会痛，我以为我只是想报复，只是在玩游戏，顾盼，我发现错了，我现在疼得要命，好像全身皮肤都收缩起来一样疼。”
顾盼陪着她喝了一杯：“所以你再玩下去，结果就是把自己玩进去，再也无法全身而退。报复他？教训他？别傻了，就冲你能上他的当，就证明你没那种心机，你玩不过人家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与他过招。”
胡美丽闷着头喝酒，或许是为了淹死脑袋里的痛苦，可是她大概不知道，痛苦都是会游泳的。
顾盼叹了口气，没有强悍的意志力，是很难游过大海的，任何一点诱惑，就有可能使泅渡的人丧失信心，甘愿沉沦。酒精，或者是爱情最好的麻药，捱过这一阵，再深的情也断了，再重的伤也淡了。时间大神是万能的。
顾盼想了想又说：“狐狸，你的理性让我钦佩。我记得柏拉图说过，理性，是灵魂中最高贵的因素。我觉得对于女人，理性尤其重要，这是离智慧最近的一种品质。有人说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爱情。可是我们有时候必须为了整条手臂放弃坏死的手指，没有理性，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顿了顿，她继续说，“你还记得我们曾说过的八分熟女理论吗？我认为，在生活中至少要存有八分理智，我们才能成为爱情的主人。”
胡美丽接着说：“对自己，八分坚强，二分柔弱；对工作，八分世故，二分天真：对生活，八分理智，二分感性；对爱情，八分投入，二分自我。这些原则，我们能做到几条呢？你和我，我们的爱情，何尝还有二分自我？”
顾盼握紧酒杯：“保存自我，只能靠我们自己。”
胡美丽又开了一瓶啤酒：“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让我先醉一场。我要自私，让男人统统见鬼去吧！”
顾盼看着胡美丽自拔得如此痛苦，不由得疑惑，那个男人哪里好呢？竞能让精明的狐狸如此颠倒？
胡美丽醉眼蒙咙，给了顾盼一个标准答案。
“潘、驴、邓、小、闲，能准确使用万花丛中提炼出来的经验，能熟练地脚踩两船左右逢源，不过就是个收集眼泪的淫棍而已。其实他是什么人我都明白。可是，如果有个这样的人曲意奉承，是你，你也会招架不住的。”
顾盼有些发呆，自己不够美丽，也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可是世界上总有这样的男人存在，和谐社会该如何才能实现？结婚，是一个男人能给女人的最大诚意。既然已经把诚意给了别人，为何还要搅得江湖腥风血雨？
男人的这种猎艳心理，顾盼仍然理解不了。她干脆地给这种行为一个科学的解释：“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9粪坑自救泥坑自拔
胡美丽：“我要放低标准，试着去喜欢那些不那么完美的人。”
这是顾盼记得，胡美丽喝醉前强调的拯救自己的手段。
“这次的经验教训我记住了，相信已婚男人不如相信韩国人用7天创造世界，今后我不会再向任何有妇之夫多看一眼。”
“即使他用妇炎洁刷牙，我也不会再听他的话，吃了亏就要学乖，我再也不要掉进同样的粪坑。”
顾盼毫不怀疑胡美丽能做到，她的激烈和她的美丽一样绝对。她既然已经决定自深渊里走出来，那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奋勇向上。不过谁都知道栽进去容易，爬出来难。这次，胡美丽是要费一点劲的。
顾盼知道胡美丽是个聪明人，她等着欣赏胡美丽回归到最佳状态——让异性心怀不轨，让同性妒火中烧。
顾盼穿上了新买的白衬衫，在镜子面前整理形象，至于自己……闲暇总会让人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工作，既然都难免累得死去活来，工作的回报却比爱情高得多。
“顾盼？”老板抬起头看了顾盼一眼。
“是。”顾盼挺胸昂首，尽量做到不卑不亢。不过她并不太紧张，即使在大老板面前。她想，反正只是代周嘉舫行使这几天的权利，他回来后自己就不用直面惨淡的老板、淋漓的口水了，自然不用太在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无欲则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