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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安心只缘乐道

如果你不认识苏然,仅仅就凭这两个字猜度这个人,你觉得这个人是男是女,年老年少,老成持重还是飘逸潇洒?当你知道,这个神态安宁,皮肤白皙,有着古典美人气质的文弱女子就是苏然的时候,你或许会惘然所思,只听说文如其人,看来,还应该有人如其名这么一说呢。

如果你对苏然有耳闻,知道不到四十岁的她是国内最年轻的国家级玉雕大师,因其作品立意不凡,刚柔兼济,浑然天成,感觉大气,虽作品身价年来倍涨,但仍追随者众,见到她本人,仍不免心存疑惑,那石包玉雕刻的俏色玉雕《伏虎罗汉》,那黄皮籽料浅浮雕把件(《手握乾坤》,那借鉴剪影手法在撒金皮籽料上去留仿若天成的把件(《达摩渡江》,难道真的都是这小女子之智慧灵光闪现再加身手不凡的造就?

聪明当然不假,功夫亦十分了得,但这似乎仍不足以令苏然在玉雕的世界里游刃有余。真正让苏然在一块块天地造化的和田籽料面前生出灵感连连,有如神助的功夫,全然是她发自对每一件玉石的敬畏尊重和感动。

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从1990年进北京玉器厂技校算起,苏然在玉雕这个行当已经干了二十年。苏然说,这其间与其说是磨玉,不如说是磨人的性情。

按老话讲,玉雕艺人是手艺人,可这个行当的手艺人又和其他行当的手艺人不一样。干玉雕的人得聪明,脑袋里有货,中国传统文化知识底蕴丰厚,灵芝、寿桃、仙鹤、松柏寓意着长寿;蝙蝠、佛手、葫芦、白菜意味着有福有禄有财;鸳鸯、百合、荷花、石榴、葡萄象征着百年好合,多子多福;口袋、猴子、官帽凑到一起就是代代侯上加官;蝙蝠乌龟是为富贵;花瓶鹌鹑是为平平安安……当拿到一块玉石原料的时候,脑子里能灵感进发,思如泉涌。手里有活儿,要清楚去哪儿留哪儿,脸和手为了不留遗憾先不要急着“关门”,和尚袈裟的褶皱的表现要用近似绘画白描中的高古游丝描画法或蚯蚓描画法,要不做出来的活儿呆头呆脑,没精气神儿。干玉雕的人还得坐得住,静得下来,三几个月对着一块石头相面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这年头,社会的喧嚣,企业的变故,金钱的诱惑,育儿的现实,都没能让会设计、会画画、手艺好、人又聪明的苏然改了行。而很多当时同时跨进号称中国玉雕界“黄埔军校”的北京玉雕学校的同门师兄师弟学姐学妹们,不少早改了行。苏然说她能坚持下来,是和玉有缘分。有人说缘分是修来的,苏然与玉的缘分岂一个“修”字了得。藏族人在从家乡通往拉萨朝圣的路上一路不停地磕等身长头,几年时间,数万个等身长头。苏然在玉雕之路上修炼二十年,每一件作品的完成,就如同在通往玉雕宝塔塔尖之路上磕了一个又一个等身长头。有一回一个香港老板让她设计一批数以千计的以鹿和松树为题材的玉雕作品,寓意为福禄万年,要求每一件作品中的鹿的神态姿势都不能相同。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回头的鹿、抬头的鹿、低头的鹿、扭头的鹿、交头的鹿……苏然说,打那以后,什么样的鹿我全能对付。

有人把和田籽料形象传神地奉为“大地的舍利”,而上品的和田籽料也的确如舍利般历尽上亿年修炼,呈现在今人面前,很是难得。现在,每每看到在很好地和田籽料上,被一些不懂艺术的人粗暴地施以糙工,雕以千人一面、毫不安详、更无美感的观音、菩萨、弥勒佛时,苏然便很痛心疾首,恨自己长不出三头六臂,怨自己没有足够多的财富,在那些不懂艺术的人给这些美丽高贵的和田籽料施以毒手之前,把这些上天赐予的宝贝统统收藏起来,待有时间慢慢品味它们,读懂它们,再仔细琢磨它们,从而让它们蜕变,升华,让它们脱胎换骨,羽化成蝶。

因为是女人,因为心细,因为坚持,更因为和玉石的缘分,苏然懂得它们,善待它们,精心雕琢,细心打磨,令它们更美,更有价值,美玉似乎也懂得将心比心,于是,玉石也毫不吝啬地给了苏然很好的回报,让她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有了成就,让玉雕界,玉雕爱好者知道了她。

不久前,一块上头三分之一部分为石,下面三分之二部分是玉的和田籽料到了苏然手上。作品原料玉石分明,颜色丰富,天然造型独特。一般情况下如果在别的艺人手中,他们很可能会把浆石部分全部去掉,将大部分好皮去掉,留下一点皮色用来做俏色。可苏然觉得,这块和田籽料的石与玉结合得浑然天成,石性部分完全可以成为作品的一部分。于是,她根据和田籽料主人的人生经历,职业特点,事业诉求,充分利用天然形状、颜色进行设计。根据原形将上部浆石部分设计为凤头,巧妙地雕刻出黑色的眼睛、黄色的鹰嘴、漂亮的羽毛……整件作品似鹰、似凤、似鸣鸡,有如神物。似鹰般英雄威武;似凤头般有着百鸟之王的尊贵、高傲;似鸣鸡般雄心勃勃,手把此神物,“把握时机(鸡)”。作品完成后,他们赐予这件作品一个雅俗共赏的名字《厚德福》。《厚德福》取自谐音“后得福”,从形态上说,上面是浆石过渡到下面为羊脂玉,表示往后越来越好,子孙后代有德有福,还有厚积而薄发之意,亦根据这块和田籽料先石后玉的“血统”,指人生的先苦后甜。

苏然不光对和田籽料情有独钟,对翡翠、珊瑚等其他门类的玉石品种也“心有灵犀”。在她的手中,原本多出一段枝权不太好处理的珊瑚,被她将多出的那一小段枝权设计成了一只正在扭头回望的小鹿的鹿头,这对于这块高级别的mom0级珊瑚来讲,既保持了原料的完整性,又使得作品构思独特,韵味多多,与众不同。

有人会看手相,一个人操劳不操劳手最不骗人;有人会看面相,相由心生,富态、紧巴、宽厚、较劲全写在脸上;苏然会相玉,透过玉石的皮子,里面的玉质咋样,她基本上能看透个八九不离十。一次在和田的玉石巴扎上,她一眼就相中了一块烟黑色皮子的白玉籽料,但并没有露出很渴望的样子,问了问价就走开了,待她转了一圈再走到这个摊前,维族玉石商人大概认为这块白玉籽料颜色不如枣红色皮子及秋梨色皮子那么招人待见,最后几千块钱就把玉石卖给了她。现在,这块烟黑色皮子的和田籽料还在苏然的手上,她不急着雕,是因为她自认为还没有完全悟透它,当然,即使是不琢磨成一件作品,这块白玉籽料也有了十倍左右的升值。

还是在和田,苏然买了一个朋友的几块籽料,朋友送了她一块几乎全是石性的一块料,只是上面露出一点点白玉。的确,这块料放在别人手上就是块破石头,可她苏然偏偏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她把石性部分雕成了一只草筐,上面卧了只母鸭,露出那一点点白便成了那正在孵的鸭蛋,这件取名《安居乐业》的小玩意儿,令人啧啧称奇,因为即使是洁白无瑕的白玉,也不会有这种逼真的效果。作品《水到渠成》的构思,则更是把别的玉雕者头疼的水线化做一道神来之水。这块作品原料外形饱满完整,满洒金皮,有一道水线环绕一周。设计时重点抓住了环绕一周的这道水线,在牌子的东侧巧雕了一座高山,山脚下就是那道水线,像一条江或是一条河,汹涌澎湃、川流不息。喻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水到渠成事业成,幸福生活万年长。

我与苏然,亦姐妹,亦朋友。相知相熟的不仅是她的人,还有她的作品。一堆玉雕中,我可以轻而易举找出她雕的那件。现在,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有人会拿着她前些年雕的作品让她在上面再雕上她独有的Logo,或待价而沽,或坐等升值。作为她的好友,我当然有她的作品,可上面全部没有她的“手谕”。我一直以为一个作品是否署名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作品是否真的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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