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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有权利救我而死,我没义务经济补偿

因为传统文化被我全盘抛弃,所以捎带着一些司空见惯、发端于农业社会的观念也引起了我的质疑。首先我质疑的观念是:见义勇为。

想象这样一幅场景:

十字路口,绿灯亮了,你跟我一起过马路(东西向),一辆汽车飞闯红灯(南北向)。很不幸,走在前面的我被撞出5米开外,而王八蛋司机驾车逃了。这时“见义勇为”观念在你身上条件反射。你毫不犹豫抱起昏死过去的我奔向50米开外的医院。然而,更不幸,跑到医院时,你心脏病发作,死掉了。而我,最后被医院抢救过来,出院了。

我前往已被评为“见义勇为好青年”的你的家中,看望你的妻儿老小。我掏出一万块钱,表示:“对于所发生的事,我很遗憾。希望收下。”你老婆雷霆大发:“什么!一条命才值一万块钱!你要是穷光蛋或者良心被狗吃了,我们认倒霉!少来羞辱我丈夫!哇哇哇……”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这时你妻子见我呆若木鸡,一把抓起钱,劈头向我砸来,声嘶力竭道:“滚!出门让车撞死!”我夺门而出。

从此以后,我过马路时,严重关切汽车动向。

我将你跟你妻儿老小在我脑子里的印象彻底删除,继续我自己的幸福生活。——万一你家人追着我“有理取闹”,我就公事公办:“愿意上哪儿告上哪儿告!也没人拿枪逼着他见义勇为!他要是不见义勇为,他不会死,我也会被救过来——他不救,别人救,都不救,医生救。”

如果你天堂有知的话,你后悔自己当初抱我上医院吗?

你说:“当时情况危急,救人要紧。如果知道自己会死,如果知道你是这样一副嘴脸,我不会那么冲动的。”

再换另外一种假设:你毫不犹豫抱起昏死过去的我奔向五十米开外的医院,然而,很不幸,到医院时,我死了。据医院说,我的死跟你的抱法不当和路途颠簸有关系。这之后你被我的爹妈告到法院,说你间接造成了我的死亡,必须承担经济赔偿——一万块钱想都别想!至少二十万!(参考煤矿工人遇难补偿最低标准)法院判你败诉——即便你被评为“见义勇为好青年”获得舆论支持。

如果你天堂有知的话,你后悔自己当初抱我上医院吗?

你说:“当时情况危急,救人要紧。如果知道你会死,如果知道你爹你妈这样一副心肠,我不会那么冲动的。”

如果如果,一切都是“如果”——如果我被你救了,你也毫发无伤,那当然皆大欢喜,可是一旦出了人命,没人喜欢“如果”。

那你会问:“难道我见义勇为救人也不对了?难道大家看着你昏死在那里,交头接耳,你就满意了?难道大家看着你醒过来喊救命,众人左看右瞧、原地不动,你就满意了?”我告诉你:“真要这样,我也没怨言。——虽然我盼望有人施以援手,可我谢绝那些缺乏救人资本,光凭着‘见义勇为’观念条件反射而贸然行动的好心人。”

救人需要资质,需要专业技能,需要救人的同时也能保证个人安全,做不到这些,光好心,光热血冲动,光迷信社会舆论,人云亦云、从来如此、不顾个人安危、舍己救人的,不仅容易对需要挽救的对象造成伤害,更容易把自己陷进麻烦或危险当中去,结果两败俱伤。

你会说:“如果大家都这么思前想后,都考虑自己救人是否有十足把握,那结果很可能就是大家原地不动、袖手旁观。这样下去,人心冷漠,社会风气必然越来越坏。”

我要说,社会风气好坏跟人们袖手旁观与否没有丝毫关系。比如,我被车撞昏在地后,大家七手八脚伸手相救——先不论是否会造成我速死——就能说明社会风气好吗?而大家无动于衷就证明社会风气坏吗?社会风气好坏可不是这样简单衡量的。

其实,社会风气好坏更多的是属于一个主观认识问题,很难有客观衡量标准。在积极进取或乐天知命的人看来,社会风气一直在好——起码不坏;而在愤世嫉俗或悲观厌世的人看来,社会风气一直不好,越来越糟。如果非要给出一个衡量社会风气好坏的客观标准,那么人们是否具有法律意识、是否依法行事就是最客观的标准。人们普遍做到了依法行事,社会风气就堪称好;人们普遍缺乏依法行事意识,甚至以自己不受法律约束自夸于人,这样的社会风气,即便身边天天出现见义勇为好青年,也不能遮掩其极度恶劣的事实。

所以不要迷信社会所提倡的见义勇为价值观,不要以为牺牲自己利益成全他人就是高尚表现,不要以为毫不犹豫奋不顾身见义勇为就是在为社会挽回正气。任何时候,都要理性地考虑自己的利益。救人的前提是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能保证被救对象的安全。有句话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连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在保佑别人前都要考虑自己的安危,我们普通百姓何必伟大到“毫不考虑个人安危”呢?难道你我比菩萨还伟大?还有本事?

任何时候,“保护你自己”都占第一位,只要人人这么想,这么做,社会就会少了许多由于盲目见义勇为而导致的人间悲剧。

回到开篇设想的场景。看到我被撞飞在地后,你可以选择的做法:

1.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看去吧。这是你的行动自由,没人责怪你——包括我。——你又不是我亲爹,也不是我亲儿子,也不是人民警察,我凭啥责怪你?

2.伸长脖子,严重关切局势发展。这是你的行动自由,没人责怪你——包括我,但是注意不要影响交通。

3.打电话给120和999。要是我有机会活过来的话,知道你是现场唯一打电话的人,我要说声谢谢你,并且送你一面锦旗,上绣5个大字:啥也别说了。如果现场很多人都打了电话,那我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生活。

如果现场无一人打电话,救护车很久才来,最终我不得不走向阴间。那我对现场围观的人绝对没有丝毫怨言,我只怪自己过马路不小心,只愤恨肇事司机太王八蛋——开车那么快,还闯红灯,赶着去投胎呀!

如果我在阴间知道媒体又像往常一样,拿我的死宣传什么人心冷漠的歪理,我会严重抗议:胡扯。

人心一直如此: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只不过后来出现反动——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结果搞得人们走火入魔,酿成许多人间悲剧。

该结束了。无论何时何地,记住:保护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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