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三郎,芸香还在呢,你怎么如此孟浪呀!”
凛玉蟾被他羞得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神,责备的语气里软绵绵的透着羞涩的甜蜜。
“好好好,是我唐突了。阿奴,接着说,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裴三郎呵呵一笑,揽她在怀里问。“还有一件事情更奇怪。”
凛玉蟾抬起头来望着他说:“我回来被爹爹无辜毒打一顿,昏过去了。醒来才知道,皇上下了一道圣旨,不许任何人欺负我。然后我那爹爹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又是请郎中给我看病,其实我没病都是他打伤的。又是送我燕窝人参汤吃,还把满堂红拿来给我照明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深宫里的天子,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呢?”
“阿奴说的是这个奇怪吗?”
裴三郎听完就笑了,只听他说:“我有个朋友在皇帝跟前当差做贴身侍卫,前几天我与他小酌时,偶尔谈起了你,为你总是无故被那凛本固毒打感到不平,我那朋友也是个仗义的,他说你既然是我夫人,那么就是他的嫂子,如何放任他人任意欺负你不管呢?于是告诉我说,他要去向天子求一道圣旨,命令那凛本固等不许再伤害你。想不到,他还真这么做了!”
“啊?原来是这样呀!那我得感谢他了。”
凛玉蟾信以为真,马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认真地说;“他可算得上我的就命恩人了,要不是那道圣旨来得及时,只怕我会被活活打死呢!三郎哥哥,有机会,把你这位朋友请出来,我在外面请他吃一顿饭,当面谢谢他的大恩吧?”
“这倒不必。”
裴三郎自己就是天子,哪里有什么侍卫朋友?不过是他随口胡编的,因此说:“最近这段时间我那朋友忙着护卫天子,哪有闲暇出宫来?你的心意我帮你转达便是。他与我是换命的兄弟,不比常人。我那兄弟脾气怪着呢!你要是太隆重了,他反而觉得是生分了。所以,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了。你安心静养吧。”
“是这样吗?那,那好吧。请三郎代我好好感谢这位大哥吧。”
凛玉蟾见他如此说,只得作罢。
那裴三郎与她温存良久,自觉天色太晚,凛玉蟾有伤势需要休息,于是也不多待,略一安慰几句,便乘着夜色走了。
凛玉蟾调息了几天,终于又恢复了元气。
那凛本固来了几次探望,凛玉蟾都装睡不搭理他,碰了几次钉子的凛本固也不耐烦了,在外面跳着脚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但是他也敢在外面凛玉蟾听不见的地方骂,骂完还得派人继续嘘寒问暖的送珍馐佳肴过去,有圣旨在那里压着,他是敢怒不敢言。
最后他终于没了耐心,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去搭理凛玉蟾如何了。
凛玉蟾倒落得自在,她好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趁着黄昏宁静,穿上爽利的短打衣服,梳了一个简洁的双环髻,带着芸香跑出府去游玩了。
此时已经是仲夏时节了,傍晚的天色是最为清凉悠闲的时刻。
天边红彤彤的落日把漫天云霞染得金红金红,火焰一般烧透了大半边的天空,几只乌鸦哇哇啼叫着飞过半蓝半红的天幕,越发显得黄昏安详。
大地被照的金灿灿的,路边的夜来香一朵朵地开了,红的被火烧云照的发紫,黄的被火烧云照的发红,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子,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家家户户的房舍民宅里,飘出各种做饭的香气,夹杂着滋滋的做饭声、路人们欢声笑语,使得整个帝京城都看起来是那么的祥和美丽。
“小姐,一会儿夜市就要上来啦。”
芸香跟着她,一边走一边开心地说:“我们要不要去吃路边的小摊呢?好多民间的风味小吃都不错的。”
“好哇!我正有这个意思呢!不过,我们要先去找一个人。”
凛玉蟾点点头,她想起了裴三郎,于是提议先去裴三郎家看看。
但是她们来到裴三郎家,却发现柴门紧闭,里面窗户里面黑洞洞的。
“小姐,看来裴相公今天有事情,不在家。要不就是他提前出夜市去了?”
芸香在一旁猜测道。
“罢了,三郎总是有他的事情要做。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我们还是走吧,以后见了面再问他去哪了。”
凛玉蟾遗憾地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只得转身往夜市走去。
她们走出小巷子,远远就看见大街上有一群人围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于是凛玉蟾也带了芸香过去看,分开人群,只见里面是两个男子在那里互相扭打撕扯,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位大哥,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呀?”
凛玉蟾好奇地问一旁的某个年轻的围观者。
“咳,还不就是为了一袋子钱呗!”
那位围观的男子热心地向她介绍大体内容:“这两个人,都是在路边摆摊的,晚上收拾东西回家,不知谁掉下这袋子钱,他们两家都争着说是自己掉的,因此各不相让,打了起来。”
“啊?”
凛玉蟾转眼去看,只见这两个人都扭打的衣衫凌乱,大有非把对方打个头破血流的趋势。两个担子一东一西地胡乱散落在路边墙角,一个担子里好像是半布袋子白面,另一个却是一担子去了壳子的红色花生。
“两位大哥,你们别打了!”
凛玉蟾看完那两个担子,索性走出来大声劝阻道。
芸香在后面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拉扯她道:“小姐,你要多管闲事啊!”
“怎么?你这小姑娘想说什么?”
那两个厮打的人也都打累了,突然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走出来劝说,都不约而同地听了手,却都没好气地红着眼睛问。
“两位大哥,敢问,那两个担子就是你们所卖的货物吗?”
凛玉蟾拍了拍芸香肩膀,示意她不必担心,然后毫无惧怕地问道。
“是又怎样?”
其中一个红脸的汉子不耐烦地回答说。
“那就好办了,请让我看看你们丢的那根钱袋子好吗?我想,它也许会告诉我,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凛玉蟾神秘一笑,胸有成竹地问。
“什么?!”
这句话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还以为她在说胡话:钱袋子又不会说话,怎么告诉你谁才是它的主人啊!
“小姐,你不要胡闹呀!”
芸香不安地拉拉她的袖子,但是凛玉蟾却只是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阻拦自己。
“那好吧,钱袋子就在那里,只因我们不曾打出个结果,所以一直没有谁去碰它。”
另一个白脸的汉子在一旁指了指不远处两个担子之间的小白布袋,说;“请姑娘过去问问看,那袋子钱,是不是我丢的!”
“什么你丢的!明明是我不小心掉的!”
红脸汉子在一旁听了勃然大怒,又要上前打他,周围有多事的好心人马上上前阻拦,拉住两人道;“两位都别打着了,我们先看看这位小姑娘要做什么事情吧。”
凛玉蟾走过去,捡起那袋子钱,颠了颠,里面沉甸甸的,说明钱还不少。难怪要打成这样了。
她放在鼻子底下仔细闻了闻,一股子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还混合着些许难闻的脚臭、沙粒的味道等等许多乱七八糟的气味。
“怎么样?小姑娘?这袋子钱,到底是谁的?”
人们都不解地冲她大声嚷嚷着问。
“这里面有面粉的味道,谁卖面粉,就是谁的。”
凛玉蟾闻了半天,闭着眼思索片刻,最后很肯定地回答说。
“我就说是我的嘛!小姑娘,你是真神了!连面粉的味道都能闻出来!”
红脸的汉子一听大喜,急忙走过去要去夺钱袋。
“什么你的!我不服!面粉哪里有味道!”
那白脸的汉子不高兴了,拦住那红脸汉子大声吼道:“这女人和你是一伙的!信口胡说!谁闻过面粉的味道!”
“是呀,你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的,怎么尽干这信口开河的事情呀?”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都不相信,纷纷指责她道;“面粉哪里有味道?你和那卖面粉的,分明就是一伙的吧!”
“诸位乡亲父老!你们请听我说!”
一旁的芸香见了,急忙站出来对众人说:“我家小姐,乃是当朝凛尚书之女,陛下御封的妍香郡主!她的嗅觉最是灵验的,面粉的味道也许我们寻常人闻不出来,但是我家小姐一定能够闻出来!”
“吓?妍香郡主?”
周围的人们听了,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凛玉蟾当初单靠嗅觉就配制了异国奇香,被封为郡主的事情,早已被人当做奇谈传播的天下皆知,因此一听芸香说她就是妍香郡主,都大吃一惊。
但是那白脸汉子依旧不死心,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粗鲁地大声嚷嚷道:“你说你当朝妍香郡主,有什么凭证吗!”
凛玉蟾望着他怒目想象的脸,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孟浪:真是多管闲事,冒冒失失地跑出来逞能,即便是做了好事也有些虚浮的炫耀意思了。幸好随身带着碧玉扳指,万一没戴,那么自己肯定要吃大亏了。
“我有圣上所赐,玉扳指在此为证。”
她只得不情愿地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玉扳指,高高举起来,亮给众人看。
“果然是天子的玉扳指!”
内中有见过世面的人,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惊奇地高声叫道。
“啊?真的是妍香郡主?”
众人这回终于相信了,都纷纷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高声道:“草民等见过郡主!”
“呃,你们都快起来吧!芸香,我们走吧。”
凛玉蟾很不好意思起来,急忙把钱袋还给那个红脸的汉子,拉着芸香分开人群逃也似地飞跑出去,一口气跑的好远好远。
殊不知,这一切早已被一个过路人看在眼里。
那人端坐在停靠在路边的一辆乌顶红木的马车里,从窗户前看了个大概,见凛玉蟾红着脸拉着她的丫鬟跑远了,于是慢悠悠地吩咐外面赶车的车夫道:“追上那个小姑娘,我有话要找她说。”
那马车夫听了,当下一挥鞭子,往凛玉蟾走的方向赶去。
凛玉蟾和芸香走到人迹稀少的地方,终于渐渐放缓了步子,松开抓着芸香的手摸摸自己的脸蛋儿,依旧发烫。
“小姐,你怎么突然跑这么快呀,被人知道你是郡主,又不是什么坏事。”
芸香在一旁也放慢了脚步,奇怪地问。
“我只是觉得不好意思。”
凛玉蟾摸摸自己发烫的脸蛋,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情绪,才不好意思地说:“毕竟被人跪拜很难为情呀!”
两个人正说话间,只见后面赶过来一辆马车,渐渐近了,却突然停了下来。
“是妍香郡主吗?”
一个清冽富有磁性的男低音从马车车厢里传了出来。
“哎?”
凛玉蟾丢下芸香转眼望去,只见那马车上的大窗户敞开着,里面端坐着一个穿月白色常服,头戴月白色纶巾的青年,正侧着身子,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儒雅的态度自然而又悠闲,透着贵族们特有的慵懒味儿。
“你是谁?”
凛玉蟾只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在下陆克明,上次与郡主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郡主莫不是忘了?”
那男子莞尔一笑,从容起身走出马车,身手矫健地跳下来对她道:“郡主,既然相遇也是有缘。前面有一家百味斋菜色甚是不错,不如我来做东,请郡主小酌几杯?”
“好哇!那我就不客气啦!”
凛玉蟾虽然不清楚陆克明是什么人,但是她想起了上次陆克明捡到东西和她说话的事情了,心里只道他可能是宫里的侍卫,联想到裴三郎说的那位帮她请了圣旨的侍卫,自然对他心生好感,当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芸香作为一个下人,在这些有身份的人谈话时自然没有开口的权利的,因此,作为一个规规矩矩的丫鬟,她虽然对这个突然追上来的陌生人有些不放心,但是也不好当着陆克明的面说什么,只得跟在凛玉蟾身后,心里道:晾他一个看起来很有身份的男人,应该也不会对我家小姐怎样。我仔细他就是。如果他是个骗子,我就毫不客气地当场揭穿他!
“郡主果然直爽。”
陆克明见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于是微微一笑,转身吩咐那马车上拿着鞭子的车夫道:“你先回去吧,我不想乘坐马车了。也不必派人来接我,我想走走。”
“喏。”
那赶车的是个沉默寡言很守规矩的汉子,听完他的命令,也不多言语,干脆地应诺一声,打马扬鞭的驾着马车远去了。
“陆公子,上次我在皇宫里见到你,你是不是做侍卫的呀?”
凛玉蟾边走边好奇地问。
“侍卫?哈哈,郡主你看我像吗?”
陆克明听了大笑,同时有意冲她古怪地挤眉弄眼。
“好像,有点不太像……”
凛玉蟾被他问住了,仔细端详着这位陆克明公子,只见他生得十分儒雅,透着很浓厚的书卷味儿,皮肤也很白皙;一身月白色常服看似朴素,但是却会在光线阴影里不时变幻着不同的色彩,得体优雅的衣袖居然毫无褶皱痕迹,从这些细节就可以看出,他身上穿戴的,绝对不是普通的粗布衣服,而是用料精良的细绢等物,做工看似普通却细节考究,大内侍卫一般都是习武的粗人吧?如何会有如此奢侈文雅的穿戴?倒更像是个读书人。
“哦,我知道了,你是个读书的儒生吧?”
凛玉蟾终于明白了,她大胆地猜测道,只见对方依旧笑而不语。
于是她实在想不出来了,只得问道:“这位公子,你还是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吧?为什么你一个儒生能自由出入皇宫呢?总不会你是皇子亲王什么的吧?”
“郡主慎言!”
陆克明一听她往皇族上猜了,吓得赶紧收敛了笑意,“我怎敢冒充皇族贵戚!下官其实乃当朝相国,郡主请不要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
“啊,原来你是当朝相国大人!”
凛玉蟾一听吓了一大跳,惊愕地指着他,半天合不拢嘴。
她身后跟随的芸香也忍不住错愕地抬起头来重新打量着那陆克明。
“什么大人不大人,在郡主面前,我也就是一书生而已。”
陆克明很谦和地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吃惊,此时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处酒楼前了。
他指着这座酒楼,说:“这里就是京城有名的百味斋了,郡主里面请。”
“好……”
凛玉蟾虽然惊异的很,但是也不好站在大街上和他谈话,于是停下脚步,先看了看这座酒楼。
只见这是一座三层高,红木雕花青瓦顶的漂亮酒楼,门前竖着一根旗杆,足有酒楼本身那么高,上面高挂一串酒缸型、西瓜大的红色灯笼,每一个上面都写在‘百味斋’三个字。
正中楼门两米高一米半宽,也是红木的。上面高悬一个匾额,蓝底黑字,依旧写的还是百味斋三个字。
门内人来人往,酒肉香气四溢。很是热闹。
凛玉蟾走进去一看,只见一楼摆满了许多木桌子板凳,虽然多,却并不显凌乱和肮脏,反而干净整洁。
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几乎座无虚席。那店小二肩头都打着一条雪白的毛巾,不时进进出出,从后面的小角门里端出各种美味的菜色酒肴,麻利地送到各个桌子上。
“几位客官,里面请!”
一个眼尖的小二哥一看见有人进来,马上笑着迎上去,声音里充满着暖呼呼的热情:“您几位呀?要不要雅间呀?”
“不用这么麻烦了,这两位姑娘,都是我的客人。一切按老规矩办。楼上的听风阁。”
陆克明从后面跟上来,随手抛过一锭银子,对那店小二道;“接着。这是给你的打赏,把你们这里的招牌名菜都上一套吧。”
“哎呦!原来是陆爷您那!”
那店小二接过银子,一看是陆克明,马上像见到老朋友一般亲切,收起银子就往一旁左手边的楼梯上领路道:“几位贵客,楼上请!听风阁小的给陆爷您留着那!”
“陆公子,你经常来这里呀?”
凛玉蟾跟着他们来到二楼尽头的一间向阳的小房间里,坐在房中靠窗户的那张小桌子前问道。
“是啊,因为我比较喜欢吃这里的菜色。”
陆克明端坐在她对面。
“哎?芸香,你怎么不坐下呀?”
凛玉蟾突然发现,芸香一直站在旁边,于是转而问道。
“小姐,你是郡主,这位公子是一国之相。你们都是主人的级别,哪里有奴婢可以坐的道理呢?芸香站着便好。”
那芸香自然不敢坐的,不安地在一旁低声解释。
凛玉蟾过意不去,拉着芸香用征求的目光望着陆克明道:“请问,我可以让芸香坐在我旁边一起入席吃饭吗?”
“可以,只要郡主自己不介意的话。”
陆克明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