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震惊的云溪把自己的那些问题都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也就在西凉城这种氏族盘踞的地方，衙门才会如此萧条，小一点的地方，衙门反倒能够真正行使自己的职能。”尹归为云溪解释道。
“这是为何？”云溪不禁诧异。
“这便要从衙门的构成开始说起了。一般来说，地方衙门按照行政等级的高低，分别有不同的格局。像西凉城这种大城的城衙，应该是有一名正六品的通判，一名正七品的主簿，一名正七品的城门史，另外还有一些八品九品的小官。”尹归叹气道，“但近几年世家势大，人口剧增，需要的有品级的官位也就日益增加。像城衙这种清水衙门的官位，就被那些世家子弟占了去，使得真正做事的，就只有无品级的师爷捕快了。”
“也就是说，一群世家子弟为了吃空饷把官位给占据了？”听尹归说了这些之后，云溪的脸色难看极了，“这种情况，就没有人管一管吗？”
“连梁帝自己都已经成了傀儡，还有谁会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呢？”尹归有些讽刺地说道，“国家的大部分收入，都用来养这群吸血的蛀虫了。”
“天啊……”云溪简直不敢想象，这个国家竟然在如此混乱不合理的现状中存活了那么久而没有坍塌！这究竟是运气好，还是有什么看不到的力量在维持着社会的安定？
正想着，两人突然听到衙门里传来一阵痛哭声：“师爷啊！如果连您都不管这事情，我这仇我这冤，就更没地方伸了！师爷啊，你就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管一管这事情吧！”
“这是？”云溪闻言，疑惑地看向尹归。
尹归摇了摇头，拉着云溪一块儿往里进。
只见那衙门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穿着白色丧服的素颜女子和一个哭哭啼啼同样穿着丧服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刚刚的那哭喊声，正是出自这名女子。
这名女子看着约莫二十几岁，神色憔悴，脸色蜡黄，眼眶深凹，因为没有施任何脂粉，所以黑眼圈十分明显。她的眼睛已经红肿得如同兔子一般，不只是她，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也是如此。
她的喊声声嘶力竭，可是衙门里却丝毫没有动静。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里面出来一个捕快打扮的年轻人。
见终于有人出来，那跪在地上的女人立马跪着往前了几步，迅速地抱住了那年轻捕快的腿，高声哭喊道：“捕快老爷，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吧！”
那捕快脸上闪过不忍，但还是一脸无耐地说道：“哎，李翠珍，我都和你说了，你这事情，我们衙门根本管不了啊，你就算跪到死，也没有用啊。”
那叫做李翠珍的女人却丝毫不放手，一脸泪痕地哭诉道：“那恶霸，那恶霸害死我相公的性命，按照大梁律法，该是交由衙门处置的，捕快老爷，这是你们可以管的啊！”
年轻捕快闻言，叹了口气，道：“李大姐，我实话和你说吧，我们这城衙啊，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是形同虚设了。之所以这城衙还没有关门，是因为师爷还有我们几个捕快还撑着，靠着朝廷给的微薄俸禄过日子，不然这城衙，早就不知道上了几层灰了！”
那女人闻言，一脸震惊：“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虽然明知道很残忍，但那年轻捕快还是继续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前几年还有些人来城衙讨公道，那时候我们城衙还能稍微对世家的那些人产生些威慑力，现在嘛，就连我们城衙本身就已经是在世家底下讨生活了，他们也早就不把我们放入眼中了！”
“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那李翠珍突然放开了紧抱住捕快的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方，两眼无神，满脸绝望，“怎么会这样？啊——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什么王法，什么律令？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娘，娘，你怎么了？”旁边的小姑娘看娘亲突然声嘶力竭地对天高喊，不禁害怕地拉了拉娘亲的衣袖，满脸担忧地问道。
“没有天理，没有天理啊！”那李翠珍，像是没有听到女儿的喊声一般，虽然不再高喊，但却依旧神色茫然，“这天下，迟早要乱，要乱啊！”
“不，已经乱了，已经乱了！哈哈哈哈，是我醒悟太晚，是我醒悟太晚！”那李翠珍突然又哭又笑起来，那本就憔悴的脸上竟然显露出了死人般的灰暗。
云溪看着这一幕，心中浮起一阵心酸，正想上前扶她一把，却被尹归一把拉住。扭头一看，却见尹归对她摇了摇头。
云溪看了看尹归，又看了看那跪坐在地上的可怜妇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再有所动作。
“娘！”那小姑娘见娘亲像是疯了一般又哭又笑，竟害怕得大哭起来，“娘，你怎么了？”
这一回，李翠珍终于听到了女儿的呼喊，原本无神的眼睛终于聚了焦。
“欣儿，走……我们走……”李翠珍突然一脸平静地拉起女儿，甚至还给女儿擦了擦眼泪，“欣儿，以后，我们就要靠自己了。”
“娘……”小姑娘一脸疑惑地看着娘亲，“我们不为爹爹讨回公道了吗？”
“公道？哈哈哈，这世上已经没有公道了！”李翠珍再次变得疯狂，“欣儿，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公道了！你以后，也不要再相信，公道这个词了！”
“娘，我，我不明白……”看娘亲又发疯一般地叫嚷起来，小姑娘害怕极了，歪着嘴，眼泪眼看又要掉下来。
李翠珍突然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脸：“欣儿乖，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着，她就拉着女儿离开了。
在她经过身边时，云溪想上前询问那妇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却听到她幽幽地说了一句：“没有公道了！世上再也没有公道了！”
随后，一双通红的满是仇恨的眼睛映入云溪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