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就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天一夜，路上的积雪足有两尺多高。黑石镇有几户人家的土屋，因为年久失修，竟被大雪压得塌了下来。志民和孙二宝一大早，费了很大力气才推开门走出去。
“二宝，明天我想回家一趟，把我的五条猎狗带过来，等没事儿的时候咱们上山打打围，也能改善一下伙食。”志民对正在和两个警员闲聊的孙二宝说。
“好啊，封大头给咱们包的月席也吃完了，正愁怎么打牙祭呢。”孙二宝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两个警员说：“反正你们今天也什么事儿，去镇上找两个泥瓦匠过来，在闲着的那个大屋里，搭两个灶台，咱们自己立伙。等疯子一会儿来了，也让他去帮你们一起干。”
在百味斋吃了一个月的包席，警察所的几个人都吃得面色红润泛起一层油光。尤其是孙二宝他们四个人，身体的重量好像也随着吃进肚子里的鱼肉的分量而在逐步增加。志民因为每天日都打熬筋骨，所以，倒没有长多少肉。月席断了已经有五六天了，在百味斋吃得口滑后突然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变得很不适应。今天听志民这么一说，几个人都十分赞同。两个警员听完孙二宝交待下的任务后，也不像平日出公差一般的拖拖拉拉，忙不迭的应声往外走。
看着两个警员走远后，孙二宝才一脸坏笑的问：“说吧，回家到底啥目的？”
志民一看孙二宝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小子就会胡思乱想。这不下雪了吗，我养的那几条猎狗拴的时间太长了，领它们活动活动，顺便也能让咱们开开荤。我就是这么想的。”志民说。
“你就不想你的小情人？鬼才相信呢。”孙二宝说。
“嘿嘿，就是想了也不告诉你。”志民笑着说道。又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志民在心里除了惦念父母和二叔外，好像更惦念着烟儿一些。自从懵懂的和烟儿知晓了男女之事，那种不为人知的身体快感与灵魂的愉悦，都让志民沉浸在快乐和幸福之中。
“滚吧，现在就往家走，午饭之前你就能到家搂你的小情人了。”孙二宝说道。
“这么大的雪，我怎么走？”志民说。
“你走官道吧，这几天陆陆续续的有木帮进山，估计官道的雪都被他们踩实成了。昨晚后半夜还听到有吆喝牲口的。再说了，封大头给咱们置办的那两匹马，还没功夫试试脚力呢，你正好牵一匹马跑个来回试试。这次回家就多住上两天，这里的事情我一个人能应付过来。”孙二宝说道。
“行，那我现在就走了。”志民说完。转身刚要走，就听到孙二宝说：“要是有什么急事儿，我派个人去找你。”
“乌鸦嘴，就见不得我在家好好歇两天。”志民半开玩笑的说。
“志民，自从上次粮库的事情以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总感觉还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似的。，国之将亡，妖孽丛生。”孙二宝说道。
”别瞎琢磨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一个十几斤的大耗子就把你吓到了？“志民说道。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孙二宝连忙呸了几下说。
国之将亡，妖孽丛生。孙二宝的这两句话让志民琢磨了一路。
官道，的确如孙二宝所说的一样，路中间基本都已经被牛马车、爬犁，踏实了。志民骑在新添置的一匹枣红马上，感觉确实不同于骑在警察所的那匹瘦马身上，速度和脚力都远远超过了那匹瘦马，也许是多日精细料草的饲养和多日没有在路上奔跑驰骋了，这匹枣红马一上路就撒开四蹄，一路狂奔，把黑石镇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路上也遇到几伙带着行李，长柄大斧头以及放木用的拉锯和弯把手锯的牛马车和爬犁，想必也是赶往黑石镇的山里去采伐木材的。黑石镇方圆有几十万公顷的原始森林，原属于大清国的皇家狩猎场。随着大清国的逐步衰败，民国以后基本就处于无主状态。再后来，就被几个有钱有势的官商给买了去，每年的冬天都要雇十里八村农闲下来的乡民来采伐木材，拉到山下待价而沽。而满洲国的成立，让这方圆几十万公顷森林的归属更加扑朔迷离。
“老乡，你们要去哪里啊？”志民趁着让马歇歇脚的功夫，问迎面拉开距离行走的牛马车，爬犁上的一帮人问道。
“长官，我们去黑石镇放木材。”见到志民一身满洲国警察的服装，一个人回答道。
志民点点头，目送他们一路扬雪远去。
村子里的雪并不是很大，也许是第一场雪由于天气的原因，从屋顶上堆积的雪的厚度看，不及黑石镇的一半，屋檐下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融化后的雪水。久居东北的人都知道，除非是极为特殊的情况下，第一场雪基本是存不住的。一般要三五场大雪之后，天气也寒冷的时候，积雪才不会融化。况且，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天空湛蓝，没有一片云彩。阳光肆无忌惮的洒在了每个角落。
今天回家，虽说没有抄小路，但枣红马的凡的脚力，还是比前次回家的路上耗费的时间要短了一些。志民到了家门口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的往里走，他想给烟儿一个惊喜。刚走了几步，一个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志民最初以为是烟儿在和他开玩笑，低头一看抱住自己的这双手，心里不由的一惊；这分明是一双男人的大手，志民来不及思考，右手迅速松开马缰绳，随即一个下蹲，双手从裆下往后一伸，握住了抱住他的人的一条腿的脚踝，下沉随后坐在了那个人的膝关节处。“哎呀”一声以后，“噗通”一声背后的人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抱着志民腰的双手也随即松开了。
志民回过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大哥？”
大哥何志强坐在地上，正揉着左腿的膝盖骨，一脸痛苦的表情。几年不见的大哥回来了，这让志民惊喜之余，多了一份思量。
母亲和烟儿闻声跑了出来，烟儿看到志民回来了，不管不顾的扑到志民怀里，志民怔了一下，烟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松开手，红着脸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志强，你怎么了？”母亲急忙问道。
“妈，没事儿，我和小弟练摔跤呢。”大哥何志强站了起来对着母亲说道。
“腿没事儿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志民从小跟你二叔练武把式，你那里能是他的个儿？”母亲心疼的拍打着大哥身上的雪屑说。
大哥何志强的面貌和身高都和志民都差不多，只是体格略显得单薄了一些，脸也比志民的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的近视眼镜，穿一袭藏青色的长袍，书生气显得尤为浓厚。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志民问道。
”昨天刚刚回来，咱妈今天早上还说，要捎信给你，让你回家呢。“大哥扶了扶眼镜说道。
”大哥，刚才对不住了，不知道是你。“志民一脸的歉意说道。
”哈哈哈，自家兄弟，还说这么多？你忘了，小时候我经常收拾你？咱俩今天扯平了。“大哥笑着说。
”你们兄弟俩真是一对活宝儿，这就是二弟吧？”从表叔一家居住过的正房里，走出一个婀娜的女子，面色白皙，五官搭配得都极为精致，高挑的身材，穿一身棉布压花的旗袍，像风摆荷叶一般的走了过来。
“你就叫我大嫂吧，我娘家姓金，我叫金玉梅。”这个女子落落大方的说道。
“哦，大嫂好。”志民呆怔了一下随后说道。
“玉梅，烟儿，你们两个人帮我去灶房做饭，让他们兄弟两个好好说说话。烟儿，别傻愣着看那个傻小子了，他又跑不了。”母亲笑着说道。烟儿脸一红说：“妈，看你随后一溜烟儿似的跑进了灶房。
”小弟，你先送马吧，我回屋等你。“大哥说完，有点一瘸一拐的进了正房。
志民把马送进了牲口棚，转身进了大哥他们住的屋子。屋里的摆设还是没什么改变，一张炕柜，地上一个立柜，都是用红松木打制的，也是年头多了原因，本色的泛着微红的光泽。两张木椅子，一个小一些的八仙桌，依旧是原样。侧室就是一个小灶房，自从表叔一家搬走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
”大哥，这么多年你去哪了？让家里人惦记着。“志民问道。
”一言难尽啊，爸妈说你当了什么地方的所长了？干得还不错嘛。“大哥说道。
”有啥不错的，混日子吧。“志民应道。
“你想没想过你的未来要如何？”大哥问道。
志民一愣，这个问题已经是第二个人问过他了，第一个人是佟妮儿，再就是大哥了。志民摇摇头说：“还真的没有想那么多，谁知道未来是啥样子的。”
大哥听过后，没有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口风一转说：“我不在家的这几年辛苦你了，爸妈还有二叔都见老了。”
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忙忙碌碌的母亲，志民的心头一热说：“你回来就好了，他们身边还能多两个人照顾。”志民知道那个让他叫大嫂的女子，一定是多年以前和大哥一起私奔的未婚妻，或者，按照洋派的礼仪，他们已经就是夫妻了。
大哥何志强听完志民的话，半晌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吸着洋烟卷儿。一缕缕的青烟散发出淡雅的香气，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多年不见，大哥明显的成熟了很多，皱紧的眉头更是平添了些许的沧桑。看到大哥不说话，志民的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这个小山村注定不是大哥他们这种有思想，有抱负人的归宿，就像佟妮儿一样，一想到佟妮儿，志民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大哥，你是哪个党派的？”志民突然问道。
大哥一怔，看着志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党派的？”
“也没有什么，你走的时候，听大姐说过的。”志民答道。
“小弟，我要是哪个党派的，你会不会抓我啊？”大哥半真半假的问。
“大哥，你看我像疯了吗？哈哈哈。”志民哈哈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