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孝文帝十年春。
春天的雨水就像是妻子爱人的手一般不舍得拉扯着缓缓走出都城的士兵们。除了雨点打在冰冷的盔甲上的窸窸窣窣的和战马凌乱的踩踏水洼的声音,四周一边沉寂。
前来送别的亲人们目光呆滞的看着已经分不清面容的队伍。有的人早已双眼红肿,那是哭的已经没有眼泪了。
这时,只见有一将军模样的人勒住了丝缰,看着自己的士兵们都低头不语,队伍步履涣散,轻轻地叹了口气。而这时又有一匹战马在他身旁停了下来,看那来者应是他的亲信。只见那人双手抱拳,然后低声在他耳边说到:“将军,有眼线来报,您离开之后那两只恶狗马上就到王上的御书房去了,带了足有两个时辰才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将军疲惫的声音令亲信的心头一紧。
“将军,那我们该当如何?您在大殿之上百官面前直言犯谏,虽然王上并未加罪于您,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来您手中握有重兵,二来国家实在无人可用。可有朝一日功高盖主,那。。”
“好了!”将军喝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刘氏一门忠烈,自先皇起南征北战,从未有过二心,你可知你今日所说的话足够我斩你十回了!”
那亲信并未回应,只是抱拳拱手,策马退了开去。将军也勒了下缰绳,赶向队伍前方。
那亲信回到城中,来在一条狭窄的两侧皆是破旧房屋的巷子中。将马拴好后又前后反复打量许久,这才走进一间简陋的茶舍。在那黝黑狭小的走廊中左转右转了几次,这时已经听不到外面的雨声了。他俯下身子,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然后又轻叩了三声。只听见“卡啦啦啦”一阵铁栓拉动的声音,地板上已然出现了一个入口。一位中年男子左手持一只烛台,右手持剑,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一位教书先生。见到来人他十分客气的笑着说:“仙长,您回来了。”
那亲信只是点了点头,水滴从他的盔甲上摔落在地。
二人先后下入了地道,在地道中走了约有百步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灯火通明的大厅中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人群中摆着一张圆形的木桌,围着坐着几个看似领事的人。那些人的打扮各不相同,有的看上去就知道一定是非富即贵,有的则像是山野村夫。王公贵族和店小二站在一起有说有笑,令人称奇。
有人见二人走了进来,便轻呼一声:“仙长,您回来了!”刚刚还有些喧闹的大厅刹那间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那人点了点头,除去了身上的盔甲,居然是一头白发、穿着道袍的道士。只是那道士的面容过于年轻了,极为不协调。道长从袖口中抽出一根银针,在烛台上燎了一下之后直刺入耳后。只见刚刚还年轻的容貌此时已经开始扭曲,他用手在下颌处抓了抓,然后轻轻一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就被剥落下来。这时露出来的才是他本来的面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只是哪来的一阵风将他的道袍吹得有些飘然,竟真的似世外散仙一般。
他将耳后的银针拔出,轻咳了一声。那声音也与刚刚完全不同。
在场的人都目光如炬的注视着他,希望他能快点结束这些繁琐的过程。而算上他和刚刚那位教书先生,坐在桌子旁的共有十三人。
“仙长,那姓刘的到底怎么说啊?您看我们都要急死了!”坐在正对着道长的,是一位穿着梁朝武官服的将军,一道长疤从他的额头划过了他的右眼一直到了耳朵。络腮胡子几乎快要覆盖了他半张脸。虽然尽力的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震得杯子嗡嗡作响。而且他那个语态就像是要做坏事的奸贼似的,让人忍俊不禁。
那教书先生笑着说到:“就你话多,还不快向仙长赔罪!”
“这、这。。”大胡子刀疤脸看了看那教书先生,又看了看道长,又看了看四周,显然所有人都有和他一样的疑问,但所有人都笑吟吟的看着他。
那道长挥了挥手,又摇了摇头。
教书先生似是早已知道结果,并不惊讶。他说:“看来我们想要逼那皇帝老儿让位已经不可能了,如今他的军队不是被派去搜寻丹药就是被派去平息叛乱。皇城如今只有御林军守卫,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那道长说:“御林军中也不乏有高手,而且我们这样做岂不是让刘将军背上千古骂名啊。”
“道长,如果此番真能成事,拯救的那将是天下苍生,那时节我们再出来解释清楚,如此这般,我想那刘将军虽然恼我们,但也只能如此。皇城内守军情况三弟已经告诉我们了”,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坐在他左手边的那个三弟。只见那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面容好似涂粉又如美玉一般,男人长成了这样直叫女人汗颜。只是他虽然长相俊俏,那双眼睛却射出寒光,直盯得人不舒服。
道长并不答话,与那年轻人对视着,可他却似躲避了一下,阴沉的说:“王兄的军队已如数派出,现在皇城空虚,的确是我们下手的最佳时机。”
“可据我所知,前天从南地的淳阳观有几位道友到了皇城,可有此事?”道长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那些老道无非是来糊弄王兄的,我想这应该不足挂齿吧。”
“就是!那几个牛鼻子,他们要是敢插一脚,爷爷我非得把他们头发扒光让他们变成秃驴不可!”坐在那边的将军突然喊道,可是刚喊完就想到自己的对面就坐着一个“牛鼻子”,而且在“牛鼻子”旁边就坐着一个“秃驴”,那人是入棺寺的方丈,此时大和尚正瞪大眼睛气呼呼的看着他。
其他几个人七嘴八舌的也说着:“就是,那些人就知道耍嘴皮子,哄得皇帝老儿整日不理朝政,要是见到他们那一定是见一个杀一个。”
“道长,您担心的是?”这时,坐在那武官旁的一位年轻人问到,只见他外表俊秀飘逸,可是看起来气色非常的不好,一头秀发已经能看出斑白。虽然他的声音微弱,但是道长还是点了点头。
“淳阳观与其他道观不同,那观中道友既不修炼丹黄之术,也不习道德经修身养性。却只爱寻那妖邪之物。至于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贫道也不清楚,只因他们行事太过诡秘,很少为外人所知。所以我们不得不防啊。”可惜他现在所讲的这些周围的人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大家早已被胜利后的喜悦冲昏了头。
这时,教书先生清了清嗓子说:“这个,都说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千骑以将为首方能踏冰破雪。我想事成之后必将是一番混乱的残局,一定要有人为执牛耳者。我想推举苍龙道长来主持大局,各位看怎么样?”
这教书先生的内心,道长已经摸得很透了。眼看举事之前不想着如何商量更周密的计划,却开始打起了事成之后的主意。不由得让他心里一寒。这人知道自己是出家人,定会选择推脱,而那时节作为第二选择,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领导者。可是,对权力的贪欲已经让他忘了思考,那边还坐着当今皇上的弟弟,亲王梁汝轩还没有开口他却已经急不可耐。可见如果真的事成,二人必有一人会遭不测。
“白帮主,贫道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而且自古至今也没有道士做皇帝的,事成之后贫道自当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
这话说得让白帮主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口蜜糖似的嘴都笑的合不拢了却还假意的客套了几句。
而坐在那边的武官开口说到:“要我说,既然仙长推辞,那我觉得皇帝就应该有亲王来当,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梁汝轩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白帮主一眼,并没有说话。
事还未成,这局面就开始混乱了,皆是因一个利字。苍龙道长顿时感到内心凄怆。他低声说道:“今后谁来做皇帝并不重要,只要能为天下黎民百姓造福即可。可是谁要胆敢利用此事来满足自己一己私利的话,可别怪贫道使些手段来!”
这半带威胁半带恐吓的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胸口一闷,就像被谁狠狠踢了一脚似得,半天没有人吭一声。白帮主则阴沉的看着梁汝轩,不知在想些什么。
商议好之后,所有人都各自去准备。而苍龙道长则来到门楼之上,立于雨中,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皇城。
“仙长,我们已经让手下都换上了军队的盔甲,而且按照您的吩咐在左臂都系了红丝绦。那刘将军的帅旗也做好了。”前来说话的是位头挽发髻侠客打扮的年轻人,刚刚他也坐在桌旁。
“天星,等下你与你兄弟说一声,去一个可以了,你随我前去办些事。”
“是,仙长”年轻侠客答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道长则忧心忡忡的看着远处隐藏在细雨中的巍峨皇城。
与此同时,在地下的一件卧室内,梁汝轩正闭目养神,有个人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门,见没人应答径自开门走了进来。来人正是白帮主。
只见他笑盈盈的说:“梁老弟,没想到你正歇息呢。老哥哥我还想和你聊几句。”
“那你还不快滚。”梁汝轩冷冰冰的说到,却并未睁开眼。
吃了个闭门羹的白帮主心中火起,稳了稳心神后又恢复了笑容满面的样子。
“老弟你也别生气,这事成之后啊我觉得你还是适合过衣食无忧的自在日子。哥哥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不与我争位,那你想要什么哥哥我都一定满足你。”
“说完了?”
白帮主见他不吃这套,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厉声喝道:“就凭你也想与我争!你不看看你那德行,一个公子哥想当皇帝,你就算当了也肯定和你那不成器的哥哥一样。。”他还没说完只见一道黑光唰的一下闪过,梁汝轩已经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白帮主的衣领,像是要吃掉他似的。却只见白帮主并不躲闪,也没有害怕的神色,阴阴的笑了一下。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在了梁汝轩的脸上。然后眼神涣散,四肢也无力的垂下去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有人大喊:“不好啦!梁汝轩把白帮主杀啦!快来人哪!”,呼啦啦的涌进来十几个彪形大汉还没容梁汝轩反应就把他给按倒在地,赶来的那个武官也傻了,结巴的说:“千、千岁,这是怎么,你、你。”
喧哗声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所有在场的无不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有人把这个消息也告诉了苍龙道长,听闻此事他也大吃一惊,赶忙离开了门楼回到地下室中,就在他离开的时候,一只鸽子扑棱棱的在雨中飞出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