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就这样失败了，他关上房门，屋里只有床头闹钟秒针的“滴答”声。在他的心里，许是为了我好，让我远离那些是非，其实只是听不到而已，这就是他想给的全部恩惠了。
流着泪堕入的梦乡，醒来已是上午。钢琴声、提琴声，混着谈笑声、碰杯声，我原以为是下午才有客，原来汤小姐搞了一场午宴，听这音量，应该就在二楼平台上。
阳光明媚，冬阳正朗，今天也没有冬日的寒冷，确实是在露台上举行茶会的好时机。隐约还能听到吴小姐的笑声。
文竹在何小姐那儿没做几天，倒是听来了不少下人之间嚼的舌根子。听说，吴小姐的婚事最终还是如期进行，只是结婚前匆匆忙忙办了点事，那个女佣本就是个卖身丫鬟，终究是找人卖到鲁西去嫁人了，卖她的钱也就两三百大洋，悉数给了她，另外还给了那个所谓“媒人”一百多大洋，听说“媒人”两头收钱，很是高兴，连连说吴小姐的夫家大方，这钱还能到丫鬟手里，是几百年难遇的活菩萨。儿子倒是留下了，不过要送到夫家乡下老家去养，吴小姐不想在家见着他。这些都办到，吴小姐也就不再难为人家，毕竟人家已经给了台阶，赶紧借了下来就把婚结了，若是毁了这一桩，也不知道下一桩婚事什么时候，也保不齐那未婚夫人选有没有这样杂七杂八的事情，倒不如还是眼前这个好。
这前因后果听完，我只觉得阵阵恶寒，无论是那个丫鬟还是吴小姐，平白无故的都损失了不少，反倒是吴小姐的丈夫，惹了这么些事，好像也没什么忧虑的，结婚没多久又夜夜笙歌，不常回家也是常有的。吴小姐在房里哭了闹了也没用，也就索性豁达起来，一甩手，自己时不时约个麻将场子，打一个通宵，白天一睡又过去了，生活也是很充实的。
耳中听着外面露台上的喧扰，觉得头发晕，又睡下，可因为这喧扰，怎么也睡不着，昏昏沉沉地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天，直到日头斜了，听见楼下说程昊霖回来，过半个钟头晚饭，他自己一回来进了书房忙些事情，遣人上来叫我一声。
我累得手也抬不起来，让文竹帮着我把衣服穿好，一起身，发现床单上一摊鲜红，吓得文竹跑出去叫程昊霖，我都没能来得及拉住。
恰巧到了程昊霖预约好，一个礼拜来诊一次的大夫出诊的时候，文竹领着程昊霖上楼的时候正跟那大夫碰上，大夫口里念念有词“不要慌，不要慌，不要慌”一边让我重又好好地躺在床上，拿个听诊器仔仔细细听着。
“有点劳累过度，加上休息不好，确实是流产征兆，一定要在床上安安静静养着。”这大夫很是老道，听了一会儿就下了结论，“再配点补药煎一煎，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养了，养好一个孩子不容易的。”大夫说话柔声细语的让人心里宽慰不少。
送走了大夫，程昊霖在床边坐着，“怎么会休息不好？家里挺安静的。”
我点点头，“大概昨天晚上坐的时间有点长。”
“早知道就我自己去了。”他有点懊恼。
“听说你不大好？是不是白天吵着你了？”汤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斜靠在门框上，一手端着个酒杯，一手拿着个酒瓶。
“这才几点，你就喝上了？”程昊霖皱着眉，不掩饰嫌恶。
“姑妈白天黑夜时睡时醒，醒了就要找人聊天，聊得又不愉快，我不喝点酒，怎么抗得过去？”她吊着眉，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原来这琴声也能让人流产，算了算了，下次不搞了。”她冲我举举酒杯，“对不起了。”她的肩膀前后活动，脊梁很灵活似的，想要靠门框，又靠不住，想要立起来，似又要倒，醉得不轻，可她醉了酒品却也还行。耸耸肩，“我待着也烦人，我晚上就搬走，姑妈，她要怎样就怎样吧，我陪了她这么些天，晚辈的心意也到了。”
“大太太要是没意见，你想走就走。”他低头坐在我床边，不看她。
她大概本以为会留她，或者训斥她，对这样简简单单的回答反倒有些意外，又走了进来，“八年了，八年了，我跟你道歉道了八年，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够了！”他抬头呵斥她。
“噗通”玻璃杯从她的手里掉落，恰好落在床尾凳下的地毯上，听到滚了几滚，没有破。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我冒失了，要是知道她会死，你这样记恨，我说什么都不会去找你，我在那儿举目无亲，我只想到了你，你是我表哥啊。”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八年了，你对我的恨与日俱增，这不公平。”她摇着头，“我自然是做错了的，但是你后来也是一错再错。”
他被她的话戳中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喝多了，回房间去。”
“你对自己的错知道得清清楚楚，却不愿意承认，所以你要说这些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怪我，所以现在你比八年前恨我十倍，这不公平！”
程昊霖拉住她的手腕往外走，她空出的手却撕扯住床幔，冲我挑起下巴，“你带这么个和王依一模一样的姑娘回来，你以为你在赎罪吗？”
我的心里一悸，王依，为了王依，我的鼻子有些酸。她也认识王依，回想起我们初次相见的光景，她只是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她居然藏了这么久，她那张狂的样子并不像可以藏住话的人。
他铁青着脸，“跟她没有关系。”手指掰开她紧扯着床幔的手指，粗暴地将她拉出房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要不再在我跟前碍眼，我也可以当什么都没有过。”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兜兜转转这么久，你带个冷伊回来，你是要照顾她？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她尖利的声音从开着的房门传进来，“他们还拿我们当孩子当棋子，还想着我们可以结婚，你连原谅都不肯，我们还怎么结婚？在你跟前看你脸色的日子我也受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