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落一身男装打扮,又值天黑光暗,眼拙的狄琨竟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公事公办,并让她回去带信给苏里唐王,说天启皇上代黎民百姓谢他搭救之恩。
何依落掏出药方递上去,忍不住压粗了嗓子问,“苏里唐王问天启皇上可安好,近日忙些什么?”
“皇上好着呢,近日一直在和太医们研究抵抗瘟疫的事。”
“那……太子和小公主呢?”
“都好着。”
“那……落妃呢?”
“也好着。”
好个屁!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何依落气呼呼地打算挑灯上山,狄琨却拦住了,“小兄弟请入庙内一步,宫里的人带了封信要麻烦带上山去。”
何依落有些狐疑,什么信还这么神神秘秘的?难道……是皇上偷偷带给千尘的密信?好,正好让我瞧瞧是写些个什么,哼!
何依落再没多想,挑着灯就摸进了老庙里。
老庙里连个灯都没点,月色朦胧透过窗子,只能约摸看得清老桌老椅的轮廓。何依落提高了手里的灯笼,往桌子跟前照了照,“喂,什么人要送信的?”
没回音。
奇怪,何依落提着灯笼再往四周都照了一圈,哪里有什么人啊?这个狄琨难道在骗人?何依落心思一转,才听到老庙外的队伍已经开拔,越行越远,连两个领路的小沙弥也没了动静,这月黑风高的不会要丢她一人吧!
“喂!别走啊!”何依落心里一急,转身就想往外跑,哪知偏偏撞到了桌角,灯笼一个颠覆烛火腾地一下便点燃了灯笼纸,幸亏她丢得及时才没有烧到手。
完了,这连个照明的都没了。何依落还管带什么信啊,只想赶紧赶上两步还能追上小沙弥一起上山呢,谁想刚抬脚,老庙的门“吱纽”一声竟关了个严严实实。
“啊呀,什么人?”何依落不禁有点胆颤,就想夺门而出,手刚伸向门栓,只觉得背后一个力量径直将她推到了门板处,死死压制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啊!来人啊!放开我!来人……”刚喊了两句,嘴巴就被背后伸来的大掌一把捂住,再叫唤不出声了。自己刚刚那么大嗓门没理由连警觉的狄琨也听不到啊,没理由啊……
何依落慌了神,想要挣开背后的钳制,却不想那力量越发的重,不但两只手腕直接被反挽,整个身子也被后面人的身体完全压住,膝盖甚至顶住了她的大腿,密不透风。
“唔……唔……”她呜咽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感觉到身后的力量从死死压制,到辗转研磨,她才倒吸了一口凉气,魂魄瞬间归位了。
自己只顾着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吓怕了,竟然没嗅出来那再熟悉不过的独特香气——什么人还会有这么让人舒服的香气啊,除了那个杀千刀的肖奕扬!
那三个字一闪现在脑子里,何依落便是鼻端猛地一酸,眼泪簌簌地砸落下来,直接湿了那捂着她嘴巴的大掌的手背。
后面的人显然感觉到了,才终于手掌一松,略微一收,滑上了她的后颈。
“哭个什么劲儿,委屈你了?”
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的声音,那才是真的委屈了。而他不但装神弄鬼地吓她,这时候还不放松她,不得不叫她更是委屈,既委屈又愤恨,带着哭腔就喊出了声:“肖奕扬你个大混蛋,你放开我!不许碰我!”
“怎么就不许碰?才跑了十天,就不认我这个夫君了吗?”
“狗屁夫君!你才不是!放开我你这个淫贼!”
淫贼?敢说一朝天子是淫贼,好,很好。
颈子上他的大手一个用力,便霍地一下直接将她的上衣连着里衣一起从领口处撕扯而下,直到腰际,光裸的后背完完全全袒露无余。
何依落前胸还死死贴着门板呢,只觉得后背一凉,接着后面的身体就贴了上来。可是身体还不能动,反而被他压得更死,这真叫她欲哭无泪。这男人什么时候对她使过这样的蛮力,也不顾她被撕扯得痛不痛。
“肖奕扬混蛋,你个野蛮人,你想干什么啊!”
“不是说我淫贼吗?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淫贼。”
肖奕扬却不放过她,伸手扳正她的脸颊,很认真地看着她,“落落,你真想着要一辈子陪着你那师兄吗?这么多年了都忘不了那点情意?”
“嗯?”什么情意?他是说,她一直忘不了和戚子俊的情?这一问,倒让她终于清醒了一点,红着眼眶看着他,“师兄都死了七年了,我只是想要把师兄安葬回老家也有错吗?要是这也叫错,那你呢?你身边还有个活生生的宣毅王妃呢,你丢我一个多月不理,没日没夜地跟她在一起,说是研究疫病的事,谁知道你是不是借机想要跟她多处一会儿。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她漂亮乖巧,没有她聪颖可爱,没有她善解人意,没有她……”
“哟,怎么突然这么谦虚……”
何依落一拳擂上他的胸口,忍不住地哭得梨花带雨起来,“我就说你心里一直有她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看她的眼神比看我温柔多了。肖奕扬你别不承认……”
“我还就不承认了怎么了?”什么眼神?看见这丫头就恨不得抱在怀里狠狠地亲,狠狠地要,那眼神能温柔得起来吗?
“你死不认账我也没办法,但是肖奕扬我告诉你,我今天不会就这么跟你回宫的。”
“我也不是来接你回宫的。”
何依落瞪大了眼睛。
“我是等着你求我带你回宫的。”
“什么?做梦吧,我才不会求你呢。”
“不求也无妨。你要喜欢你就继续待在这龙华寺,等你哪天开口说要跟我回,再回。要是耗个三年五载的,回去梓霖、颖儿认不得你这个娘亲了也赖不得别人。”
这人竟然用她的儿女要挟!何依落气从心来,张口道:“不回不回又怎么样,我不会自己再生一个养啊!”
“自己再生?你得有这本事。哦,不过说不定这里面……刚刚已经有了。”
“还就是有了怎么样,两个月了呢!”
肖奕扬本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她一句话就让他呆愣当场,那美目一个收紧,灼灼地看定她,“什么……什么两个月?你、你有身孕了?”
何依落得意洋洋,以为这下他没了筹码了,不禁连下巴也挑了挑,“是啊,千尘诊出来的,哼。”
“我的老天!我的落落宝贝!你又有我肖奕扬的娃儿了!”
“是我自己的!”
“小落落,我这就是来接你回宫的成不?”
“你,你不等着我求你?”
“我说是我求你——我来求你跟我回宫的成不?”
“有你这样求的吗?”
“我是太想我的落落了还不行吗?落落乖,咱不生气了,要气的话,咱回宫了你再慢慢气行不行?”
“不要。”
“梓霖也想你了,还有颖儿,最可怜我们的颖儿了,每天晚上哭着要娘,哭得睡不下,好不容易哄睡下,半夜又哭醒,还是要娘。你要生我气归生我气,真这么狠心不管亲骨肉啊?”
这不说还罢,说到这里,何依落眼眶都泛红了,“谁说我不管……”
“那你十天不见梓霖和颖儿你不想吗?”
“想,每天都想。”
“我也是呢,想,每天都想……落落,我每天都在想你……”
“呃……”这话怎么就又绕回到他自己了?何依落还沉浸在对儿女的思念中的,也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地已经被他用披风团团裹紧,抱着就走出了老庙的后门。那后门外分明停着辆马车,赶马车的小喜子正打着盹,一听见动静机灵地牵了马车笑呵呵地过来,肖奕扬一个跨步便利落地抱着她进了车厢里。
马车就这么着摇摇晃晃地开动了,何依落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气鼓鼓地看着肖奕扬。肖奕扬得逞般地魅然一笑,低头在她颊上啄了一口,“落落,累了就睡吧,回宫我直接抱你安歇便是。”
“肖奕扬你耍诈。”
“有么?”
“你用颖儿迷惑我。”
“颖儿是真的。”
“那……就算这样,我可还没原谅你呢。”
“我何罪之有?”
“你无端端生气不理我。”
“是无端端吗?我不许你惦记不该惦记的人,还有错了不成?”
“我、我那也不叫惦记啊,我只是、我只是、我……”
看她又气又急的模样,肖奕扬生怕她动了胎气,不得不抱紧了她,连连回话,“好了好了,不是就不是。不提也罢。”
“可我还是想要把师兄的遗骨……”
肖奕扬忍着黑脸打断她:“已经葬了。”
“什么?”
“已经葬回同州了,行了吧。”
“你是说,你已经从大巫山把我师兄葬回同州了?”
肖奕扬睨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从今往后,别再给我提这事。”
何依落心里禁不住一暖,嘴上却不让步,“做了便做了,那你还有气的什么劲儿?去南方巡查一月,连个口信也没带过给我,回了宫了也不回广德殿,接连几日都在太医殿,还有……还有宣毅王妃……”
肖奕扬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皱起的小鼻头,“臭丫头,太医殿都是太医,又不是就我们两人。”
“那你的意思是,若是你们两个,你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嗬,就算我有什么想法,宣毅王爷也得答应啊。”
“你还真有想法……”
“我有的什么想法?我除了朝廷的事儿,所有的想法就全是何依落何依落何依落了信不信?”
何依落脸庞微红着,却还是带着丝怀疑地看着他。
“此次去南方疫病灾区巡查,宣毅王妃想要帮助太医们治愈疫病,自己以身试病,想要最直接地从自己的反应状况找出治愈之方。”
“什、什么?她故意让自己也染了病?”
“是。她一意孤行,我们谁都没来得及阻止。只可惜她回宫后越病越重,太医们一筹莫展,只能不断地尝试各种方法。”
“那现在呢?很严重吗?千尘的药材应该能管用吗?”
“是的,管用,一定管用。这次千尘帮了大忙。否则,我天启又将是一个大劫难。”
“那样就好了。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当是你跟她两个人在太医殿……”
“那几日但凡是从病区回来的,都得在太医殿观察几日,确认未染上疫病才能离开。包括我在内。而那几日,守在玥儿身边的自然还有宣毅王爷。真不晓得你这醋吃得从何说起。”
何依落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吸吸酸涩的鼻头道:“玥儿姐姐就是个活菩萨,我一介凡人怎么比得了啊。”
“活菩萨是活菩萨,你又有什么可去比的。小落落,我啊,还偏偏就喜欢‘一介凡人’,喜欢得给我十尊活菩萨都不换,你满意了么?”
何依落嘟着小嘴看着他,看得窝心不已。自己干嘛这么心有戚戚啊,还不是因为……扬,何依落太喜欢你,太爱你……你知不知道?
肖奕扬笑着满满将她揽入了怀里,她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丫头,看似那么没心没肺,没忧没虑的,那细腻的柔肠百结恐怕还真不好懂。只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再让她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了,于是手心倏地滑入锦袍披风就抚上了她的小腹,“我的小乖,你看看你娘再苦着一张脸咱们就在肚子里踢她哈。”
“哼,这时候就教着我的娃儿和我作对啊。”
“谁让我的他亲爹呢。”
“我还是他亲娘呢。”
“那你说我们这次是生个小王子呢还是个小公主?取个什么名儿好呢?”
一提起取名,何依落顿时想起了什么,气呼呼地嚷起来:“对了你给我老实交待,颖儿的名字是怎么取的啊?你跟千尘喝了一夜的什么颖香红,就随口取个颖儿,你是惦念着那一夜好酒呢吧。不行,我要回去给我颖儿改名,改名!”
“颖儿有什么不好,不改。”
“那、那我这个孩儿叫什么名得我说了算。”
“这……可以。你打算叫什么?”
“叫……寺儿?不不不,要不庙儿?或者大山……或者……”
“落落,停。这个名字的事你还是不用操心了。”
“为什么?”
“取名都是爹的事,你只管生娃儿就成,省心。”
“怎么就省心了?生娃儿哪有那么容易,你都不知道生的时候就好像死一次一样……对了!你还说我生娃儿的时候你要在跟前陪我呢,你骗人,你又骗人!”
“我陪我陪,我这次一定陪,我以后每次都陪,多少次都陪……”
“多少次?还要多少次啊?”
“你说呢,皇宫那么大,不塞满了多不好玩啊。”
“你当我母猪呢?”
“我的小母猪,我要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母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