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喜欢“阿泽”“阿泽”的叫我，偶尔恶作剧时会叫上一声“大眼哥哥”。有些软的声音，尾音还带有一丝撒娇的意味。每次她这么叫我，我都会伸出手揉揉她的头，直到看见她略带哀怨的眼神，才肯大笑着收手，然后帮她把头发整理好。我也记得，我们在一起之后她向全世界宣布：阿泽是我花了两块钱买回来的！听到这种话，我也只是笑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在我心里到底算什么，我对她的态度既不像恋人也不像妹妹，却又不想她离开我。
有人告诉我对于爱情，宁缺毋滥。我懂，宁可抱憾终身，也不苟且凑合。嘉嘉总说我的心是一块石头，捂不热也打不碎。其实也不尽然，我也想看嘉嘉在我面前哭一次，让我安慰她。只是可惜，她从未在我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从开始到结束。不管他人，只对于我，我没有见过她的眼泪，即使是最心痛的时候。
“小曦，我们分手吧。”我站在她对面，看着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着那一抹明媚渐渐变成讥讽。
“祝你幸福。”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却未见一滴眼泪。
仔细凝视着她，我才发现原本那个才到我胸口的小孩儿，现在已经到我的肩膀了。而她倔强不肯掉泪的表情深深的也印在了我的心底。“你……不问理由么？”
“她都告诉我了，那个姐姐很漂亮。”嘉嘉笑了笑，眼里没有那些明媚，像一潭死水。“阿泽哥哥，祝你幸福。”
那一天，是她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周。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后，她再次开口叫我“阿泽哥哥”，那一瞬间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看着她在我的视线里渐渐消失。我突然想到我们刚在一起时，因为我总是提起楽楽，她有些冰冷的笑容，和那句淡漠到极点的话：“再感化不了你，老子就火化你。”从现在的结果的看来，她没有火化我，而是祝我幸福……我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了。甩开了从背后勾住我手臂的楽楽，我在她的脸上看见了惊恐，我从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表情，和那孩子一样的淡漠：“说吧，你和嘉嘉说什么了。”
“我只是告诉她，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该懂得进退。就没有再说别的了。越泽，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么？忘记嘉嘉吧。”楽楽瑟缩着脖子，不敢正视我的眼睛，却一字一字扎在我的心上。
“该懂得进退？她还是个孩子！她的心经不起你那些该死的进退！”
我难以想象，楽楽会对嘉嘉说这种话，进退？那是什么，那其实就是你想和我和好的借口，我居然也会答应你和你继续在一起。低下头，我揪紧了自己的头发，眼前闪过的都是嘉嘉的笑脸，那么讽刺。她既然知道这些，还如何笑得出来……这个一直被我捧在手心宝贝呵护的孩子，到底还是受伤了，伤得那么重。一定很痛吧，才会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突然想到那个午后，嘉嘉第一次歇斯底里的问我到底要谁，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一些事……
“阿泽，说实话吧，你到底要谁？”她的语气里似乎有着无尽的哀愁。
“要你，当然要你。”我没有忽视她眼中的痛，也注意到了她变得微凉的指尖。“楽楽和宋灼吵架了，我只是安慰她一下。毕竟我们以前……”
“我知道了。我们都需要冷静，”她无力的挥了挥手，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这是她的习惯，每次遇到解不开的结或是不顺心的事都会把自己锁起来，呆在屋里一个下午也许时间会更长。而当她拉开门的时候，总是一脸疲惫，然后笑得很勉强。
“小曦，开开门。”这次，我不想她锁起自己，我想和她一起分担。“出门我们聊聊。”我有些焦躁，为什么不开门？就这么不想见我么？然而，回应我的只是无声的寂静。垂下手，我靠在门边静静的等她出来，却想起了今天她的反常：难道是亲戚来了么？才会这么歇斯底里。无奈的笑笑，我走向厨房开始烧水。
我只要你，别的全都不可以。暗暗想着，我端着一碗姜糖水轻轻叩响了她的房门：“小曦，我煮了姜糖水，你出来喝点吧。”
无人应答。
我靠坐在门边，回想着我们的曾经：这个孩子，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背负了很多事情。她可以容忍我的小心眼，她可以在乎我的所有情绪，她可以洞悉我所有的痛。可是在一起这么久，她似乎从未说过关于自己的事情，就算说了，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七点了。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我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间，我感到有人动了我的头发。猛地睁开眼：是她。她蹲在我身边，手指尖还停在我的发梢。
“你怎么不去沙发上坐着？”她有些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有些沙哑，是哭过了么？
“我怕你有事喊我，我听不见。”转了视线，我才注意到，姜糖水早已凉透。
“你坐在这会肚子疼的。”
“没事，我就想，陪你一起疼……”是的，我想陪你一起疼，我不想你每次都自己忍受所有的伤痛。
“别走好么？”她抱住了我的肩，她的头抵在我的颈间，本就沙哑的嗓音里掺杂了一些酸楚。
我叹息着回抱住她，蹭了蹭她的颈肩：“不走，我哪都不去，就陪着你。”
我不记得我那个时候答应得多么认真，我只知道我离开她的时候很绝情，消失得很彻底。只因为曾经的那段感情，那个和我最好的哥们手拉手告诉我，他们在一起的那个人。抬起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凌越泽，你还真是傻。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只好在她生日过后，按下了双删。既然恨我，就忘记吧。到最后我只记得她发的状态：旧爱永远都是真爱，新欢永远只是喜欢。拼命忍着眼泪，我咬紧了下唇，给父亲发了信息：爸，我同意去巴塞罗那了，尽快办手续吧。
总有一个人，一句话就能让你往死里难受。
当我站在巴塞罗那的街道时，我终于知道我和她，真的结束了。而我对她的了解，也不过是一些生活琐事，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父母姓甚名谁。带着一些不甘，我拨通了语琪的电话。
“我们分开了，可以给我讲讲关于她的一切么？”
出乎意料的，这个视妹妹如珍宝的语琪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骂我，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用一种近乎沉重的语气向我陈述了一切。不是告诉，不是讲，而是陈述。
这一刻我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笑的明媚，为什么她总是闭口不提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她总是喜欢锁起自己。她笑的明媚是因为阳光照不进她的心里，她只好假装很快乐。她闭口不提她的父母是因为她是单亲的孩子，她在很小的年纪就已经承受了分离。她喜欢锁起自己是因为她的内心很封闭，她才是一块石头：捂不热也打不碎。而我的离开，是为她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上，又增加了一笔。而最终，我也没有和楽楽继续在一起，算是辜负了嘉嘉对我的祝福。
本以为，照顾好她，不让她受欺负，好好呵护她就是一个合格的好男友。到底是我做错了，到底是我想的太简单。我所谓的爱，只是让她徒增悲伤，并没有带给她属于我们的快乐。
不敢再想，无力分辨。我只好在回忆里想你，然后慢慢擦去回忆里的你。
“相爱的那一年幸福，围绕在身边。每条短信都是誓言，一点一点去实现。相爱的那一年，以为可以到永远。那为爱哭过笑过的画面，却变成今年。谢谢你曾经美丽的出现，我生命的甜。多年以后，当你想起那些画面。突然发现，就算一切沧海桑田。只有记忆，永远不会改变。不管，现在有谁陪在你的身边。不管，将来谁会陪你找到永远。相爱的那一年，就是我们的永远。”
永远在记忆深处掩藏，你在海岸对面离开。
——到最后是我成了负心人。
——到最后我满身全是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