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司关系不好,将来会很不顺利唷。”看来他误会了我愕然的表情,语气听起来有些自得,“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如何权衡。”
这头自以为是的猪!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眼波流转间,尽是轻蔑,面上却带着嘲讽的微笑,“那我只好等调令了。我可以走了吗?”
他耸耸肩,自以为潇洒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回到办公室,我不动声色地坐下来,开始写辞呈。终于无法再敷衍拖延了,来秀山隐居的目的只是为了避开张芒,绝不是把自己推进一个得不偿失的陷阱,隐居若失去了隐居的单纯,则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
办公室里很安静,除了窗外的蛙鸣,就只剩下我手中的圆珠笔划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我突然闻到一股很浓郁的栀子花的香味,是月华今天早上起床后在山坡上摘的野栀子花,拿回办公室来每人的桌上插了一支。我抬起头看那花儿的花瓣儿已经有些发黄,想来这便是野花与家花的区别吧,野花是有些清高与傲气的,没有家花那么驯服,即便是被禁锢在瓶子,失了泥土的滋润也能活得娇娇艳艳。但野花就不同了,离开了广阔的原野和山森晋,失去了自由,它们便马上摆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酷样,很有些慷慨成仁的意味儿。但那泌人心脾的花香却丝毫没有褪色,有时候我感觉它们有些像烈士,令人不由自主地发出“留得清白在人间”的感叹。
连花都这般桀傲,那你呢?郑琳?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思一下极其纯净。等调令一到,我就可以把这张辞呈丢到那头老公猪得意洋洋的脸上了。我想。
把辞呈装进信封,我转头望向窗外,雨已经停了,花圃中处处可见被中午开始的疾风骤雨肆虐的痕迹,到处都是被风刮倒的柏树,足见其雨势的惊人。太阳已经探出了云层,雨后的傍晚令人惊艳,碧空如洗,云雾缭绕,翠绿的草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太阳灿烂得叫人睁不开视线,我急忙低下头,放弃了与它的对峙,仍是忍不住被刺得掉下泪来。
我没想到我的辞呈会递得那么快,因为我没想到我竟然会再一次遇到张芒。
命运之神是个玩捉迷藏的高手,永不给机会让你揣测它下一步的举动,当你费尽心机去妄图了解它的游戏规则的时候,它又顺着你想像不到的轨道快速地滑动。总之,命运是你无法掌控的,也许你觉得委屈,也许你觉得不公平,但它就是这样存在的,别妄图去改变命运,改变诸神的游戏规则,那是不智的,因为神们并若人们想像的那么宽宏大量那么超凡入圣,若是他们一旦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到了冒犯,那就得留心诸神可怕的报复。
当天晚上,我没有加班,躺在宿舍的床上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森晋》,翻了几页,有种不过如此的感觉,我想我大概是不会再有兴趣再去翻它的,外间如火如荼的宣传未免过于托大。合上书,甩在枕头边上,我开始怔怔发呆,正百无聊赖之际,销售部的李婧打电话过来:“郑小姐,我们要拍一个宣传片儿,想请您帮忙。”
“说吧。”我简单地答复。
“是这样的,因为白天下雨,只到傍晚的时候拍了一点片子,王总说这样不够,叫我们加一段儿晚上在夜总会的镜头,可是夜总会都没有客人,我们需要一些人来夜总会假扮一下。”她一口气道,“您看看帮我们安排没上班的员工来可好?”
“就这样?”很简单的事。
“是的,因为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拍这个片子,所以不能等。”李婧笑道,“好在把夜总会这段儿拍完了就收工,王总答应我们今晚收工后开放夜总会的大厅让员工们玩。”
“有这种好事?”我淡淡地取笑,“可把你乐坏了吧?”
年轻女孩儿,有几个受得了这深山的寂寞,跟我同宿舍的室友,有几个不是天天往山下跑,没公交车了就打摩的,每月花下来的车费比工资还高。
“别取笑人了。”她在电话那边笑,“请帮忙,叫他们快一些吧。”
“好。”我放下手里的书,开始换衣服。扮客人?那不就是托儿?我摇了摇头。反正现在这世道,做什么都得有托儿,卖衣服的有衣托儿,开酒楼的有饭托儿,不知这夜总会的托儿该安个什么名儿才好?夜托儿?我忍不住笑起来,对着镜子做了一个鬼脸。
通知员工去玩儿当然比通知他们加班的工作好做,当然是不会听到什么怨气冲天的抱怨的,尽管知道玩儿也只是干玩,老总是不可能豪爽地拿出酒水来招待人的,无非就是在摄像机面前做做样子,可这好歹也是在这闷得出个鸟来的度假村难得的娱乐机会,自是没人愿意错过。当然,我没忘了叫他们都换上便装,既然是装腔作势,就要装得似模似样。
然无法保持镇定的人竟然是我,那个令我可以在顷刻间丧失思考能力的男人,张芒!
我怎么会弱智地以为,不过是销售部策划的一次宣传片儿,哪会跟电视台扯上什么关系呢?然,的的确确是电视台的人,因为那跟在摄影师后面的人里有我熟悉的人影,那个眼神沧桑的男子。
我感觉脑子轰然作响,张芒似笑非笑的表情令我觉得太阳穴也一扯一扯地跳起来,他跟他的同事低声说着什么,眼神却似有若无地飘过来,像影子一样一直跟随着我,我转过身,感觉那目光如针一般落在我的背上,穿过薄薄的T恤,一根一根扎透我的后背,弄得我坐立难安。
快逃!
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来,我发现我已经冲出夜总会的大厅,离我最近的通道是包房四通八达的走廊,它的尽头是洗手间和杂物间,我得先去躲一躲。张芒一定会追出来的,不过不用担心,只要我走得够快,一定能够甩掉他,这么多间包房,他不可能找得到我。
因为脑子里充满算计,未曾留意到前方行来的人影。
“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