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妖怪,小心得爱滋病。”经理愤愤地嗫喃,顿了一会儿又说,“哦,今天晚上要考试呢,就是上星期开会说的那个事儿,别迟到了。”
我怔了怔,上星期开会说的哪个事儿?
我努力地回忆着,忆起上星期好像是开过一次会。会议的内容我是不太记得了,会后下来好像听说是关于裁员的事吧?我当时的注意力全放到其它事情上去了,说到这里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大家阐述一下那天开会的情况的。
通常只是我们部门开会的话,开会的地点就一定是在那间窄小拥挤的会议室。
房间小倒也罢了,偏偏摆在中间的椭圆形会议桌异常宽大,占去了会议室四分之三的空间。于是会议桌与四周墙的距离越发显得窄了,我用脚量了量,不足一米。坐在如此气派的会议桌的上首给人念报告,若是我也定会觉得十分有成就感,呵谁说我不理解领导?
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二分了。会议已经开了近一个小时。每逢开会必定得牺牲掉我等小职员整个下午的时间。通常情况是一点下班,也不用回家了,为了省钱通常我是不坐车的,所以来回也要一个小半小时,匆忙得紧,还不如就呆在营业厅。两点半开始走路到公司,刚好半个小时。三点准时开会,会议一般进行两个小时。五点散会,再步行回家需一个小时,抵达家门口正好下午六点。一个下午的休息日就这么完了。
请注意,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并非抱怨。开会算是最容易令人暴露丑态的一种活动了。例如本人,摊开笔记本像是在做会议记录的样子,其实我是在写日记;坐在会议桌上首左侧的是我们部门的副经理,他正低着头闭着眼楮打瞌睡,不时还“叭哒”一下嘴;而与他遥遥相对的会议桌的下首坐着的是公司的司机,他正在用手指掏耳屎。该君挖耳屎的动作有必要描述一番的,只见他歪着脑袋,曲起右手的尾指,轻轻地在耳朵里掏着,然后突然眯起了眼,如释重负地从耳朵深处挖出一团白色的耳屎。这时候他满意地睁开眼,把手举到嘴边轻轻一吹,那团耳屎就被他吹得四散开来,消失在会议室污浊的空气里。
说空气污浊是因为我们的部门经理每逢开会就会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这时候的会议室就像被突然从天而降的白色云彩包围着,烟雾缭绕,煞是好看。当然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坐在我对面的那个漂亮的仓库保管员小姐显然不这么认为,只见她不时地对着经理翻白眼,然后掏出小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皮肤受污染程度;坐在我右侧的是本该在做会议记录的经理秘书,但显然小秘书已经神游太虚了,眼神不知飘落何方,俨然一座雕像,唯一显示她还未完全僵化的动作是她的手里无意识地玩弄着一支圆珠笔,否则我还真以为她已经坐化;其余众人皆昏昏欲睡,连表情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现场唯一一位精神亢奋的人无疑是坐在会议桌上首右侧的部门经理了。他正口沫横飞地念着那篇亢长的会议报告,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支仍在不断制造毒气的香烟,念到动情处他忍不住还挥动了一下手臂,烟灰四散。
真可惜,当时我全神贯注地观察在座诸人的神情去了,我们的经理讲了一些什么我真的是没有听见,现在还有些惭愧,觉得对不起他那么落力的表演。以上就是那天下午的开会情况,所以乍一听到经理的话,我不愕然才怪:“考什么试?”
“哎呀,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搞忘的,你是我手底下的人里最不长记性的一个了。”尽管是在斥责我,经理仍是有些得意,毕竟我又满足她过了一次官瘾,于是她心情很不错地详细阐述,“开会的时候不是说了嘛,今天的考试是为了裁员的事设定的呀,我们区的寻呼网一旦跟市区正式合网,我们部门不是就要从以前的16人裁减至5人吗?这样公司才决定以考试的方式公平竞争,择优录取呀……”
我笑了。我的确是不太关心裁员的问题,这份工作本就不为自己所喜,工资也仅够糊口,要裁便裁便是,至于所谓的优胜劣汰?这本是好事,但之于我们公司来讲却不过是做做样子,搞搞形式。我又不是第一天来这里上班,还不清楚这些人搞的把戏?其实要裁谁留谁都是内定的,不过是看谁的后台最硬,关系最好罢了。何必搞这么多花样来愚弄大家的感情呢?
犹记得不久前的一场闹剧,公司的客户服务部因为人员紧缺,所以想到我们部门来抽取两名员工。录取方法也是像今天这样通过考试,择优录取。当时只考了打字和普通话,但结果却是大跌众人眼镜。录取的两人中一位是打字速度最慢,一位是普通话成绩最差的。害我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把“择‘差’录取”听成了“择‘优’录取”,是什么原因大家想必都心知肚明。
其实这原因我们实际上是很释然的,并没有谁因此而耿耿于怀,我们甚至通情达理到没有一个人对那次可笑的择优录取考试表现出一丝丝责难。真的,惟一气愤的就是为什么要安排那场形式上的考试来浪费我的时间。
今天又是一场这样的考试。我摇头一叹,自然是不得不再做一次愚民了。这次增加了笔试,题出得漫无边际,我于是答得也漫无边际,其实我很想交白卷的,但是不行。我必须得做做样子,只是我做样子不是做给领导看,不是做给同事看,不是做给自己看,只是做给姑姑与姑父看。
我知道姑姑与姑父为我的事情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只能借住在婷婷家里,寄人篱下的生活当然是极不便的,我不便,婷婷想必亦不便,从前段时间姑父令姑姑替我走马灯似的安排相亲就看出一点端倪来了。而我在这件事情上的软硬不吃已经令姑父大为光火,所以我不能再不知好歹,哪怕我心里巴不得这间公司快点倒闭,但在面子上也还是要做过去的,我不能让姑姑难堪,让姑姑在姑父的面前难做人。这就是生活的悲哀,你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掉一切的束缚,不去顾忌别人的想法,做到真正的洒脱。能够自由地、不受控制地做自己喜欢的事简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人,是不能生活在幻想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