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由于贪玩而忽视父母的告诫
我犯了罪，主啊，天主，你是自然万物的管理者和创造者，但对于罪恶，你仅仅是管理者。主，我的天主，我违背了父母的告诫、老师的教导而犯了罪：因为父母和老师都希望我有学问，我以后要好好利用我的学问，不管他们要我读书存着什么目的。我并不是要选择更好的行径而不服从他们，而只是由于贪玩：渴望在各种游戏中都是头头，喜听虚构的故事，越听耳朵越痒心越热。我看了大人的演戏和竞技以后，同样极端希奇的事也闪烁在我的眼前：人们认为主持演出的人由于这种奇事而获得极高的声誉，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希望自己的儿女日后也能得到这种声誉；但如果这些孩子因为看戏而妨碍了功课的话，他们是宁愿孩子挨打的。这些观众盼望儿女有朝一日也能取得相同的能力。主啊，请你用慈爱的心看待这些事情，拯救我们这些向你求援的人，请你拯救那些还没有向你求援的人，他们可能要向你求援，请你拯救他们吧。
第十二章 他被迫读书：主把这变成好事
旁人对于我的青年时代的担心甚于童年。我童年不爱读书，更恨别人逼我读书；可是我仍旧被迫读书，读书对我是件好事，但是我并没有读好：如果我不受约束，便不读书。没有人违背自己的意志而能把事做好，虽然他做的是好事。那些强迫我读书的人也没有成功。
但是，主啊，是你对我做了好事。因为逼我追求学识的人，除了想满足对倘来的财富和不光彩的声誉之贪得无厌的欲望之外，并不懂得我将来会把这种学识运用在哪里。但是你把我们头上的头发都数得一清二楚，你改正了逼我学习的人们所犯的共同错误，使我得益；你又用我不肯学习这个错误来惩罚我。我年龄虽小，犯罪极大，确实应该受到惩罚。这样，他们惩罚我而陷于失败的办法，而你却在我身上应用成功了：你给了我这个罪人应得的惩罚。因为你早已经指定：人的无节制的喜爱就要成为他自己的苦难，而这是已被证实的了。
第十三章 他主要喜欢学习什么
我从小学习希腊文的时候，就厌恶它，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酷爱拉丁文，但不是启蒙老师教我的那部分拉丁语法，而是有学问的人教我的那种拉丁文学。对于读写和辨认那些粗浅的拉丁文，我感到和学希腊文同样苦恼、同样麻烦。这不是由于世俗生活充满罪恶和虚荣又从哪里来的呢？因为我是血肉之躯，不是一阵去而不返的风。靠着我早年学到的语言技能，我能阅读各种书籍并且写出我要写的东西；这些最初学的粗浅的拉丁文，比起以后学到的拉丁文较为确定，因而也比较好。我有赖于这些粗浅的拉丁文，被迫背诵我不知道是谁的埃尼亚斯的流浪故事，而我却忘记了我自己的流浪；我为狄多而痛哭，因为她为爱殉情；同时，我这个不幸的人，天主，对那些故事使我远离了你而忍受死亡，却不曾流一滴眼泪。
还有什么比不知怜悯自己的可怜虫更加不幸的？我悲叹狄多因爱埃尼亚斯而死，却不懊恨我因为不爱你而自遭灭亡，天主，你是我心灵的光明，你是我灵魂的食粮，你是最牢固的结，把我的灵魂和思想的核心结合在一起。我不曾爱你，因而我误入歧途而背离你，同时每个人都称赞我，“好啊！好啊！”但是对尘世的爱就是犯了背离你的罪行！这种爱称赞并鼓励一个精神上犯罪的人，竟然使得一个不犯这种罪行的人感到羞愧。但是我不悲叹这些，却为引颈自刎的狄多而痛哭；我随从你的低下的生灵，背弃了你；我自己是一团泥，匆匆忙忙地归入泥土。如果禁止我看这些有趣的闲书，我会多么难过，因为我不能阅读那些使我难过的作品。比起学习写作和阅读来，这样荒唐的作品却被认为更加值得赞许，更加容易。
但是请天主向我的灵魂大吼一声，愿你的真理向我说，“并不如此，并不如此；第一种学识要好得多。”请看啊，我宁愿忘却埃尼亚斯的流浪故事以及这一类的闲书，我要阅读和写作。语法学校的大门上挂着门帘，确是事实；这些门帘并不是为了保持学术的珍秘，而是为遮掩门帘后面所做的种种蠢事。请不要让老师向我大声喊叫，我现在不怕他们了；天主，我向你招认我的灵魂所喜爱的事，甘心情愿接受因我过去流连歧途而应受的责难，使我热爱你的正道。请不要让那些买卖文法的人怒气冲冲地向我说长道短。如果我问他们：是否真如这位诗人所说，埃尼亚斯到过迦太基？没有学识的人会回答我，他们不知道；有学问的人却不承认有过这么一位诗人。但是，如果我问他们埃尼亚斯的名字怎样写，每个稍有知识的人都会回答：人们最初就为这些字约定俗成地订下了符号。如果我再问：忘掉读、忘掉写，比起忘掉这些虚构的诗篇，哪一样会更感到生活极不方便？谁都知道凡是不完全丧失理智的人会作出怎样的回答。我在童年酷爱这些荒诞的故事，不喜欢那些比较有益的东西，所以我有罪行；真的，我极端厌恶有益的东西，酷爱荒诞的故事。但是，当时“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在我看来，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歌诀；而装满了武装士兵的木马、特洛伊城的大火、克鲁沙的幽灵都是使人愉快、然而与人无益的欢乐景象。
第十四章 希腊文和拉丁文
那么我为什么讨厌讴歌这样一些事情的希腊文学呢？荷马善于编造这样的故事，他是一个最讨人喜欢的小说家，但是学童却感到他的诗艰涩难解。我相信希腊儿童被迫学习维吉尔的时候，也象学习荷马一样，同样感到艰涩难解：老实说，学习一种奇怪的语言所遇到的困难正好象在阅读这些虚构故事时得到的快乐上面洒了一层苦胆汁。因为我一个字也不懂，可是老师用尽威逼严惩的手段逼我理解它。在我婴儿时期，我也是一个拉丁字也不识；可是我暗自留心，我甚至在保姆逗引之下，从那些讥笑我的人们的有趣掌故之中，以及在与一道玩耍的儿童的竞技之中，学会了拉丁文。
在督促我学习而不给我苦痛负担的情况下，我的确学到了不少的拉丁文，因为我把心思放在上面以引出我自己的理解。如果我不先学会各式各样的词(不是教我学的那些词，而是和我亲切交谈的人所用的那些词)，并在听到这些词的时候，也引出我所想到的东西的话，我就决不能用心去理解。这就清楚地表明，在儿童的语言学习里，无拘无束的好奇心比讨厌的强制更有力量。但是这种强制限制了那种无拘无束的好奇心的不稳定性：你的律法，主啊，是的，你的律法，甚至从教师的戒尺到殉教者所受的酷刑，能够把健全和苦恼锻铸在一起。你用那种方法把我们从最初引诱我们背离你的那种易于感染的甜蜜中，召唤到你的身边。
第十五章 他向主的祷告
主啊，请听我的祷告，请不要让我的灵魂在你的惩罚之下颓唐不振，也不要让我在请求你的宽恕时失去气力，你用你的恩惠把我从我自己罪大恶极的行径中拯救出来：从此以后，你无比的威力使得我的心里甜滋滋的，远远超过我以前所受的一切引诱；我会全心全意热爱你，并尽我全部的心力握住你的手，你最后好把我从一切引诱的危险中拯救出来。
主，你是我的君王，我童年所学到的一切有用的知识都将为您服务。是啊，不管我说、写、读或数的是些什么，都让他们为您服务。当我读了虚浮不实的文字时，你管教了我，您又宽恕了我喜爱这些虚浮文字的罪过。的确我在这种阅读中学到了许多有用的词，但是这些词在正经的典籍里也能学到：我承认这是儿童接受训练的最为稳妥的方式。
第十六章 反对****的故事
但是，你这人类习俗的洪流真可怕！谁能阻止你的进程？你何时才会枯竭？你几时才停止把夏娃的子孙投入无涯的苦海，即使登上十字架宝筏也不易渡过的苦海？我不是在你的影响之下读到朱庇特的故事吗？他有时威严惊人，有时荒淫无耻。一个人当然不能既做好事又做坏事。但是，这是杜撰出来的，可能是被允许编造的半真半假的淫行，不老实的雷神装作娼妇和他行欢作乐。可是，哪一个身穿长袍的教师能够耐心倾听他学校里的人居然呼喊：“荷马捏造了这些故事，把凡人的过错归之于诸神，我宁愿他把神授的美德加在我们身上”？但是，据说确实是荷马编造了这些故事；他把神写成恶劣的不能免于一死的人，使罪恶不成为罪恶，这样，不管是谁犯了相同的罪行，他模仿的似乎不是人间的恶人，而自以为取法于天上的神灵。
前，在公开辩论的时候，具有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法律规定教师在领取薪金之外还加收学生缴纳的学费。可是，洪流啊，你浪拍岩岸，巨响如吼，高声喊道：该学的必要辞令就在这里，要学雄辩的本领就到这里--好口才是说服人和做买卖必定要有的本领，而且会便于表达思想。尽管如此，如果台伦斯不把一个****的青年带上舞台，让他把朱庇特作为****的例子，并让他看到墙上一幅栩栩如生的画--朱庇特下了一阵金雨落在丹尼的怀中，他用这样的手段欺骗了这个单纯的少女--我们难道就不能透彻理解金雨，膝部，欺诈，天庙和写在那里的其他字了吗？请看这个青年怎样激发自己的****，好象他得到了天授的权力似的：
“他说，我模仿什么神？即使以极大的天雷震撼了天穹的那个神：难道我这个血肉之躯不可如此这般？而且，我自己确实如此这般做了一番，是的，而且真是快活。”
坦率的讲，这些词并不比那种肮脏勾当更容易学会，但是，罪恶却由于这些词而更加大胆地表现出来。我不怪这些文词，这些词本身就象是精选的贵重的容器；但是，我责备醉昏了的老师要我们饮用这些容器里的错误之酒，如果我们拒绝，就会挨打，而且我们也没有向清醒公正的人申诉的自由。虽然如此，主啊，(在你面前我毫无顾虑地回忆这件事)，我的确愿学习这些文字，我多么不幸，然恰因此我被认为是前程无量的青年。
第十七章 训练青年复述和改写诗歌的办法
主啊，请许我告诉你你所赐给我的才智和我滥用它而做出的糊涂事情。我的老师要我做一项使我灵魂不安的功课，条件是做得好就奖赏，不好就要感到羞耻，并挨顿鞭子。老师要我朗读尤诺由于不能阻止特洛伊王入侵意大利而怀着愤怒和忧愁说的话。我知道尤诺从来不曾说过这类话，可是我们却被迫复述这些虚构故事的片断，而且还要把诗人用诗歌写的东西改用散文表达出来。我体会诗中人物的身份，在喝彩声中大声朗诵，这就出现了一种用妥当的字眼表达出来的近于愤怒或者悲伤的感情。
我的朗诵为什么比同年龄同班级的其他许多人更加得到赞赏？
啊，我的真实的生命，我的天主，这是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一切不只是一阵烟云吗？难道找不到其他方法来训练我的才智和语言吗？对你的赞美，主啊，对你的赞美本可使我心田上的嫩芽得到圣书的支持而久留，不致被这些虚荣所剪割，不会被这些飞翔的妖精所捕捉。因为向堕落天使献祭的方式并不止一样。
第十八章 人们注意遵守语法规则有过于遵守天主的律法
如果我就这样被引向虚荣而离开了你的话，主啊，这并不奇怪。
有些人叙述自己的行为(但不是罪行)时，言词不纯正，语法有错误，在要我模仿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感到羞愧不安；但他们演述自己的轻薄行径时却毫无掩饰，淋漓尽致，娓娓道来，还会由于别人的赞赏而感到得意万分。主啊，这些事你都看得明白，你却保持沉默，你能忍受，既仁慈、又真实。但是你会永远不言不语吗？我的灵魂追求你，渴望你的甘饴，我的心灵对你说，“我已寻求到你的容光，主啊，你的容光，我还要寻求。”我迷于****，误入歧途，远离了你的容光，你就把我救出这个火炕。我们不是凭这一双腿，也不是在空间的距离上，走离你或回到你的面前。那年轻的兄弟寻求驿马舟车，或者插翅高飞，或者徒步上路，别居于遥远的地方，可能挥霍你在他临行时给他的钱财。可是你对于这个回来却穷得可怜的人更加慈祥。他困于酒色而远离了你，也就是说，他远离你的容光，处于黑暗之中，成了个见不到光明的人。主啊，天主，请你看啊，请你象往常一样耐心地看看人类子孙遵守前人所订的字母和音节和规则，真是坚决不渝，可是对于从你那里得到的救世无量的永恒圣约却不敬重。这样，通晓或教授发音的古代规则的人，如果违反文法，在hominem的第一个音节里不发H的音，就会使人不快。而他如果违背你的规条，竟然恨起一个人来，人们并不厌恶他，虽然他自己也是一个人。似乎每个人都认为他的敌人对他危害甚大，而他据以反对敌人的那种仇恨对他自己的危害较小。他要是想去迫害他人，就对他人的损害甚大；而恶意对人，则对自己内心的损害较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良知定律确实是对于圣约最为深刻的理解。
啊，你是唯一伟大的主，你多么奥妙，你居住在至高之处，深邃静穆，以永不休止的天命，散布愚昧来惩戒非法的欲望。当一个人在群众环绕之中面对法官，滥用辩才，以最不人道的恶毒攻击他的敌手的时候，他小心翼翼，惟恐在群众面前讲错，因而把众人称作Omines；可是他绝想不到，由于内心的怒火，就能在人世间毁灭一个人。
第十九章 他怎样避免言词粗野，而不顾礼貌的败坏
我这可怜的孩子刚刚进入习俗之门，就在这个阶段，我极力企求别人对我的称赞。我很怕说出粗野的词句；但如果我竟然说出了，却决不妒嫉那些不用粗野词句的人。主啊，这些事我向你说出，向你招此处指口误，把带有气音的homo(拉丁文义为“人”)读成没有气音的omo了。
认，人们称赞我言辞文雅，我就认为讨他们的欢心等于是过诚实的生活。我那时还无法明辨，以你看来，我就是被抛进了污秽的漩涡。在你的眼睛里还有什么比我更污秽的呢？我对我这样的人也感到烦厌。我说过无数的谎话，欺骗伴我读书的人，欺骗老师和双亲，这都是为了贪玩，想要看戏，心痒难熬，只想模仿舞台上演出的戏剧。
我还偷过父亲食橱里和餐桌上的东西，这不是由于口腹之欲的驱使，就是想拿点东西给和我玩耍的一些孩子，好让他们卖给我那些骗小孩的玩意儿，虽然这些孩子和我一样都极喜欢这些东西。在这些游戏里，我常被打败，妄想被认为是优秀人物，因而采用欺骗手段，以求一胜。我所不愿忍受的究竟是什么？而且如果我发现这种欺骗行为，我就加以责备，即使这些伎俩正是我用在别人身上的；如果我被人指责行诈，我宁愿争吵，也不肯退让。这又是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