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妤姝与楚煜刚好仓促地来到城关。
妤姝让他开城门。楚煜起先以隐藏身份入城为由,说无法命令他们。
后来,妤姝拿出先前仓促备下的利器放在脖子上逼他,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威逼他,虽然她没打算死。
楚煜方才挥了手,示意身边的人。城头上的人虽不认识楚王,却必须认识军令。
不多久,这沉重地城门被迫打开,曙光一点点随着门的推开而照了进来。
她跑了出去,这一刻,她看到了一个画面,仿佛梦中。
不远处,是云卿策马而来。他没有骑他自己的霁雪骏马,而是那火红的小枫。
这一刻她高兴地落泪了。
她大喊:“云卿——”,迎了朝阳过去。
身边的楚煜就立在她的身后,沉眸里是深不见底的森寒。
忽然,她听见城头上有“吱啦啦”地声音,她抬首,愕然发现楼头上聚拢来一排排的弓箭手,沉重的箭弩被拉开,都对准了那不远处。
此时的云卿,听见妤姝的那一声喊,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他到底不是一无所有,他有姝儿。
他策马迎了过来,眼里只有妤姝,哪里察觉到周围。
他听见身后齐英喊道:“小心!”
他听见迎面的姝儿喊了一声:“不要放箭!”
只是太迟了,那连发的箭弩凌空如雨一般飞窜而来。
他身中五六只箭,鲜血瞬间**他的白衣,他艰难地从牙缝挤出两个字,“姝儿——”,然后从马上堕了下来。
有一枚玉簪从他怀中掉落,也一同掉在地上,跌成了两半。
这一刻,脑海里浮过妤姝的容颜,地上的他动了动手臂,试图坐起来看妤姝一眼,终究是没能起来。
云卿是睁着眼死去的。
而那不远处的妤姝,登时晕了过去。
万箭射向身后的众人,人仰马翻,无一幸免。
寒风顿起,地上白衣染血,唯余那匹火红的小枫狂躁嘶鸣。它本叫赤练,却到底是小枫。
公子之颜倾人城,世上再无倾城公子。
*
*
十天后的楚宫,榻上的妤姝一直睁着眼,神情呆滞,不言不语。既不吃也不喝,每一次都是婢女扶她起来,洗刷梳头,然后喂饭喝水,仿佛是个活死人。
太医一波一波地来了又走,个个束手无策。
那吕太医摇头叹道:“回禀王上,夫人身怀孕胎已四月,如今施药只怕伤到孕胎——”
“孕胎虽已四月,却仍有胎像不稳的迹象,现下若是保胎,须得服用安胎方子。”
“夫人的情形是一时受了打击,心痹导致晕了过去,现下并不要紧。王上不要担心。”
大家议论纷纷,似乎拿不出好的办法。最后那吕太医决定要冒险为珍夫人针灸。
*
楚煜看着妤姝满头和身上的银针,有些心疼。
身边的半夏劝他:“王上在这儿已经三日了。不若您趁着这会儿休息,这里横竖有医女和婢女。”
楚煜舒了口气,到底离去。
这针施到第三日的时候,忽然榻上发出一句声音。
“疼——”
墨玉此时正在旁边收拾了东西,医女在那守着,太医和楚王正在外厅。
一切都静悄悄的时候,榻上的妤姝近乎呢喃的一声。
丫头们都还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只听见有人忽地走了进来,走得太快,带起了一阵风。
楚煜坐在那榻上,握住她的手,既紧张又惊喜:“哪里疼?”
没了第二声吆喝疼。楚煜显然有些失望。
太医也紧跟着入内,“回王上,到了取针的时候了。”
楚煜点了点头,欲要从那榻前起身,却不料,榻上再次一句:“肉疼,浑身疼。”
楚煜露出点欣喜,这是她自那日昏倒说出的第一句话。她此时闭着眼,一动不动。
“你忍着点,太医马上为你取针。”
待取针之后,妤姝果然是精神不少,至少眼珠子动了,嘴巴会说了,连床也能坐起来了。只是脑子似乎还有些不大清醒。
妤姝惊讶地望着这一屋子的人,一大群太医老头子,还有婢女,还有楚煜。
她头有些疼,极力在回想什么?眼前这一切让她愈发迷惑。
她不是没生活在楚宫么?她离开这儿已经两年了。
对,自己应当和云卿在吴地才对,这里是,分明是从前的韶华宫,连布局都没变。
那云卿呢?
她就那样不受使唤地轻声说了一句,“那云卿呢?”
于此楚煜的面色很是晦暗。身边的半夏看出些什么,早已经退了身边的婢女。
“这是姝儿的韶华宫。”
意思就是这里不会有云卿。
他看着她迷迷糊糊的神情,猜到她大约尚未完全恢复神智。
“他好像说要来的——”
楚煜听她的话,又觉出她并非完全不知道云卿的事,不过是一时不肯回忆,又或者不肯面对而已。
“姝儿,云卿已经走了。”
“走了?走哪里?”她愕然抬头,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惊恐。
楚煜更加确定她不过是不能接受现实而已,便直接替他说了出来。
“云卿他死了,死在广陵城下。”
一刹那,妤姝的记忆打了开来。
云卿骑着那火红的小枫朝自己奔来,“姝儿——”
她奔向他,忽然而耳畔响起吱啦啦地声音,抬首,楼头上那些弓箭手正在拉弓。
她惊恐地喊着:“不要放箭!”
反应不及,那箭已经如雨一般漫天射了出去。
她眼睁睁着,看着他数箭穿心,从马上栽了下来。
这一刻,她什么也听不见了,看不见了,她似乎听见云卿喊她姝儿,微乎其微。
之后,她晕倒在地,什么也不记得了。
*
泪水哗地淌了出来。
她侧头看着面前的楚煜,咬牙切齿:“是你杀了云卿!我跟你拼了!”
她刚清醒而来,哪里有力气和人打架。楚煜只是轻轻一攥,她双手便被束缚住。
“你冷静下吧!”他口气略硬,甩开了她,面色冷寒,“云卿,早晚是会亡的。他亡在广陵,也算是故土。”
妤姝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你杀死他,如何向吴地百姓交代?你杀他,对得起你的良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