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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幺妹静萱一直是他兄弟姐妹中最喜欢的一个。

那一年幺妹出嫁,他的反对声音最响。

其实魏以廉这个少年才俊算是要模样有模样,要前途有前途,家里也还是不错的。但越奚鹤长着一双最会看人的眼睛,每次和魏以廉对视,他都觉得这个男人心底云深雾罩,看不清楚,兴许并不是良配。

但那时候的幺妹就像是着了魔一样,非卿不嫁。

越家是这样一个家庭,它对你并不强求,婚姻议定的时候就给你画出一个范围来,门当户对总是将就的。在这个范围之内,无论你选择了哪一家的公子和小姐,越家都不干涉,但未来过的幸福与否却要你自己承担。

越家女孩儿太少,对幺妹总是关注的更多些,也更宽容。

越静萱终于心满意足地出嫁的时候,他送她上轿,说了一句很不吉利的话,“小妹,若是过的不好,便回越家来,二哥护着你。若是让你出事了,越家还不如垮了算了。”

因为这话,他被越老爷和越老夫人逮过去狠狠修理了一顿。

但谁也没想到,他当时一句由心而发的关心之语,最终成了真。

越静萱过门之后的一二年,过的还不错。她又是个勤谨的好女人,知道少女和嫁为人妇后的区别,上对越老夫人,下对二弟三妹,都是真心真意的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第三年,盼了好久的越静萱终于得孕,生下了魏北悠。

女儿一降世,就好像莫名打破了某种平衡,魏以廉突然冷淡下来,然后,在魏老夫人的授意下,刘紫环进了门。刘紫环当年就生下了孩子,虽然是女孩,但懂得伏低做小讨好男人的女人总是格外招男人疼些。

静萱不会多跟他说府里的事情,但他对这些高门大户里的事儿见得多了,自然想也想得到。实际上,从刘紫环抬进了魏家的大门,他的幺妹,曾经总是灵动笑着叫他二哥的那个小姑娘,已经极少踏进越家的大门了。

偶尔回来,她还会避开他。兴许是觉得难堪,无法面对,然而这样的做法却总是叫越奚鹤生气又心疼。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如今得了这样的待遇,他如何不气急?不难受?要不是越奚成拦着,他早掀了那老小子的脑壳了。

但终究还是没有,静萱仍旧没有放弃魏以廉,你懂了他兴许她会恨你。越老夫人这么告诉他,他只能苦笑,然后狠狠对着墙面重捶撒气。

越家当了一辈子世人眼中的光辉世家,然而付出的代价却又不足外道。如果不是品级总是低下,越家怎可能总是难与别人争锋?就是对上魏以廉,越家也不知不觉就矮上了一头。这一点,大约也是魏以廉肆意张狂的原因了。

不过,当他意识到兴许魏以廉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静萱的时候,越静萱早已不在人世了。

天宇十八年,越静萱已经嫁入魏府八年,小宝儿也五岁了。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自己最宝贝的幺妹。

这时候的越静萱精神已经极其脆弱了,这个人都清癯了不少,眼中光芒黯淡,再不是当年那个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了。

他心疼的无以复加,然而小宝儿的顽劣也让他吃了一惊。那时候小宝儿快六岁了,眸子里总是藏着某种难言的凶狠,似乎见谁都打心眼儿里怨恨,厌恶。他被吓了一跳,试着去哄她,她却再不像奶娃娃时候那样依恋他,而是瞪了他一眼,就跑走了。

他略一迟疑,就听见小墩子放声大哭。

他赶到的时候,看见小墩子抱着眼睛蹲着,血从他指缝间汩汩地流出来,情状有些可怕。他赶紧去抱起小墩子,小墩子却向他哭诉。他下意识地去看缩在墙角的小女孩,她眸光冷冷地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见他看过去,她也不退缩。

但他还是发觉她的小身体在微微颤栗,牙齿咬的咯咯响,整个人仿佛小刺猬一样,竖起了所有的刺,只要有人靠近,就狠狠地扎对方一下。

毫不留情。

他只是那样的一顿,就抱着小墩子走了出去。小墩子出血严重,不知道眼球会不会受影响。大夫和家人把小墩子围了一圈,他却安静的走了出来。

他的幺妹,曾经言笑晏晏举止间透着温雅如水气质的幺妹。他最引以为豪的幺妹。

她冲墙角的小身子哭喊着,叫骂着。整个人都癫狂了,仿佛扯断了所有的神经,失去了一切的控制。

孩子挺着小身板,眼睛毫不闪烁。

她的幺妹终于崩溃,抱着小宝儿痛哭失声,“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他眼中眼泪横流。

那之后,越静萱回越府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越老夫人面上看不出来,私下里总是长叹接着短叹。她的小静萱又瘦了,又病了,又卧床不起了。

他那时候,就该明白,这就是个征兆。

天宇二十六年,也就是他三十九岁,越静萱整整三十岁这一年。

京城爆发了大规模的流民乱,这样的攻击几乎是猝不及防的。他们站在保皇派里,就相当于站在了阳光下,必须承受阴影里可能酝酿着的一切杀机。

越家第一次被摆在了台面上。

天宇二十七年的一个秋日雨夜,他坐在桌边看书,忽然油灯爆了一个灯花,灭了。门突然被强风吹开来,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秋雨猛烈地打进来,瞬间浇湿了地面。

他心头忽然泛起强烈的不安。

从书房出来,他绕到东院去见老爷子,想说说心里的感觉。

进门的时候去见老爷子拍着他娘的背,一声声安抚着。而越老夫人,整个人都萎顿了,缩成了一团,眼睛瞪大,面容扭曲。

他赶紧跑过去查看,就看见越老夫人眼眶里突然流出眼泪来,嘴巴里反复地吐着这几个字,“静萱,萱儿……我的萱儿啊……萱儿你要去哪儿……。”

他身子一软,像被丢进了冰水里,浑身凉,凉到心底。

越静萱,他的宝贝妹妹,殁了。

即使他再如何妄图弥补,都晚了。

媳妇说,人死如灯灭。

他就笑,那一晚,灯果然灭了。笑着笑着就哭得不能自已。

天宇二十九年,小宝儿嫁了,嫁人的时候他站在魏家大门外远远的看。

当年他的静萱也是这样,被他背出大门,坐上了大红的喜轿,锣鼓队敲啊打啊,热热闹闹地,一去就不回头。

他以为这样也便好了。

谁知第二日小宝儿的死讯便传来了。

他到越静萱坟前去祭拜,给自己的幺妹跪下狠狠跪了三个头。“小妹,你走了,一定最担心宝儿,二哥无能,没有守住她,现在她就睡在她身边了。待她好好的,别让宝儿再受伤了。宝儿,你也要乖乖地听你娘的话,不要再惹她生气,惹她伤心。”

天宇三十四年(天阳六年),西疆大乱,新皇派镇东军前去镇压西镜和阿石密,从东疆回来的只有云镇。

镇东军到达边疆受梁州、敦煌一年,西镜、阿石密就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后援一般,始终没被打退。

彼时的越家早已摇摇欲坠了。

因为先帝饮用的汤药里查出了毒素,他——官职低微,却侍奉先帝左右的越家二郎,终于死于己方之手,被急于求成的太子当成替罪羔羊逼上了断头台。

太子太着急了,忽略了一直为先帝倚为支柱的越家在这场局势里是何等的重要。

太子推出了越家,刚好合了太后和长曜的心意,于是越家的罪孽便越发深重,最后还衍生出功高盖主,自视甚高,为西疆伏于朝内的内奸之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悲哀地莫过于效忠皇帝数代,最终仍不免被皇帝捣了根基。皇帝赐予荣耀就是这样,他愿意给你,你便只能收着,他不愿意给你,你就再留也留不住。

幸而越家的根系早已深深地遍布底下,牵牵扯扯,总有人站出来替他求情。

他也乐得看燕朝是如何覆灭在皇帝的手里。自己的大意拉了家人共同陪葬,让皇室同样洒满血腥,他才能死而瞑目。

越家是皇帝最锋利的一把剑。

哪个皇帝没有看透这一点,便要完了。

天宇三十五年,哦,也就是天阳九年,被关在牢里他还翻着老黄历。仅只三年。

他望着天牢里高高的小窗户,想着之前的无数个日子。

突然一声炮响,喧闹的田地突然寂静下来,然后又恢复喧嚣。

“新皇大赦天下啦!新皇大赦天下啦!”

越奚鹤默默地笑了。越老爷子的等,终于发挥了作用。

兴许越家走的这一招险棋,这一招因为越静萱的死而亮出来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能成。那之后越家的祖辈便再也不用被皇室束缚,作为永远的奴仆,抱着秘密守在黑暗里。

登基的是长曜。

满牢的罪犯都赦免了。唯有他越家的一众还没有。

越奚鹤等待着。

来的竟然是陆青岚。害死宝儿的那个男人。

他曾经见过他,仙风道骨,但总是透着那么一分阴郁。

如今却羸弱地仿佛当年的天才少年长幸。咳嗽不停。

“你们走吧。”青岚挥手,狱卒们打开了牢门。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过救他们出去的会是陆青岚。

“你是不是害了宝儿?”他目眦尽裂,恨意彻骨。

陆青岚回过头来,看着他,“不管你信也不信,我没有害她。但……我还是负了她。”

越奚鹤沉默,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人——长曜的军师,把天下玩得团团转的人。

“呵,”陆青岚忽然微笑,“我这就去陪她了,以后给我的坟头上也立个碑。”

越奚鹤惊诧。

越家终于走出了困住他们许多年的京城。

隔年三月,草长莺飞。三个相连的坟头上,冒出了一圈白色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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