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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四 多余的怜悯

那较矮的男人听懂凯尔的话后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咧嘴露出坚毅的微笑。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并且伸出他的手。

“我们是山地人,但这不代表我们是蠢人。我们打算顺着这条路走,到下边的卫斯马屈去……我想我们会在那里重新开始。我的名字叫艾伦。”

樵夫艾伦一直伸着手,直到凯尔终于低吼着用长满老茧的手攫住它。野蛮人敷衍地握了一握,然后松开手。

“我是凯尔。沃贝利亚,雄鹿部族的最后一人。”

“最后一人?”

“我的同胞都已经不在了。亚瑞特的愤怒带走了他们。”

“我很……我很抱歉。我可以想象被迫和同胞分离是无比的痛苦。也因此,不论多么危险,我还是跟他们走在一起。”艾伦指着那些难民。

凯尔和樵夫又一起走了十几步。

“但……”艾伦谨慎地挑选着词汇,“你是怎么逃过毁灭的命运?就连我的小村庄都曾听说山上的灾难。什么样的奇迹让你存活下来?”

凯尔没有回答。他将两眼直盯着铁之路,加长跨步的距离,直到将艾伦抛在身后。年轻的樵夫知道,有些人宁愿保留自己的秘密。于是他停止追究。

太阳渐渐落下,凯尔身后那褴褛的车队也很快就要扎营过夜。这些乡下人已离他很远,但野蛮人还是爬到远离大路的石堆里。这或许并不必要……但他必须完全确定才行。

莉亚在傍晚时来了。她的下颚在旅程中掉了,留下黑色的舌头湿润地垂吊在纠结的喉头肉上。但她的话语依旧不变。恐怖也依旧不变。凯尔曾希望和这些人同行会导致她离开。他曾希望保护他们能让她空洞的双眼在他身上看到一丝救赎。他甚至曾希望,大胆地希望,她只是自己脑里的幻影,他心中罪恶感溃烂所造成的幻影。但这股寒气如此地尖锐而流利,爬上他的手臂、他的肩头。这是真的。莉亚充盈的冰寒怒火并没有缩减。

凯尔知道在这趟旅程中,他必须和艾伦和他的同胞分开过夜了。

凯尔对羊头人的看法出错了。第二天早上,他击退了另外两波攻击,又有三名难民惨死。七只卡兹拉的尸体成了铁之路上的装饰,艾伦开始担心,在抵达卫斯马屈之前会有多少长着曲角的恶魔等待着他。无论何时,只要野蛮人走得离队伍前头太远,卡兹拉就会尝试来一次快速袭击。

他们的恐惧加深了,这些群众改而挤成一团,紧跟在他们保护者身后十步远的位置。艾伦跟着一小支二十人的车队,手持着斧头随时戒备,少数较为强壮的男女从死去的追击者那里取得武器。这个阵型对那些胆怯的野兽来说似乎颇为有效,当天他们再也没有遭到攻击。

凯尔帮助难民建立了一座可堪防御的营地,然后不顾他们的苦苦抗议,他在太阳滑落西边山峰前离开了。他宣称这是因为他想侦查周遭的山丘,为第二天找出可能的遇袭地点。

艾伦能看出凯尔在说谎。但他在野蛮人脸上看见一丝惊怖。

但凯尔在天黑后不久就跑了回来,让难民放心不少。艾伦察觉到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野蛮人回来时带回了一丝冷酷,比山上空气更冻人入骨。简直就像太阳下山时一并吸走了凯尔。沃贝利亚的热气和生命,拖到克哈山的另一侧了似的。樵夫判断在这巨汉身边时,保持安静才是明智的。

艾伦递给他一大份群众携带的食物。市长留下的忧伤寡妇在饥饿的难民面前分配出属于野蛮人的份。凯尔毫不质疑地接受了,极度沉默地开始吃起来。艾伦不由得怀疑他上次进食是在多久之前。他也怀疑车队沿路收集的浆果和小型猎物是否足够满足凯尔的需求,同时让难民在饿死之前抵达卫斯马屈。

当凯尔在黄昏离开时,艾伦和市长的寡妇谈过了。那是个名叫苏茜的面色愁苦的老妇人。他告诉她野蛮人并不是在考虑伤害他们;他只是不习惯和这么一伙过度依赖又没有决心的人一起旅行。尽管沉默寡言,凯尔确实展露出照顾群众直到旅程结束的决心。寡妇不是非常信服,她看向艾伦后方,看着前方的道路。

当晚,樵夫和养猪人唐恩换班。这拿着一柄歪铲子的老家伙,有着超越许多年轻人的力量和决心。唐说话会口吃,似乎对什么都不相信。在丹斯莫特的同一块地上度过六十年岁月后,这旅程对他来说既是折磨又不可理解。当晚是这批群众抛弃他们家园后第一次没有遭受攻击,没有羊头人出现的迹象。唐恩用他不连贯的字眼询问,野蛮人是否在日落后做了什么来将那些怪物吓走。他问,凯尔是不是从恐惧之地召唤了某位冰冷之神来保卫难民。艾伦要这老人别开口,专心监视路上。“不要质疑大树的枝干为什么倾颓。只需安静地收集柴火并心怀感谢。”

两天成了四天,四天后又过了四天。攻击变少了,但并没有完全止息。艾伦可以看见车队的追击者沿着道路两旁的山壁跟着群众。通常是一对斥候。偶尔,会有另外两只卡兹拉加入他们,然后在数量的鼓励下,他们会不再尝试保持隐密。野兽的剪影持续映照在山脊上、蹄子撞击岩石的声响、风中传来怪物那有如腐肉气味般黏腻的呼叫声。艾伦觉得这几乎和直接袭击一样消磨人的士气。

凯尔的态度从铁之路开始朝丘陵下降后变逐渐软化,艾伦发现这野蛮人还是可以谈话的,只要自己少点评论……并少问点问题。凯尔似乎能在谈论他同胞时得到一些安慰,艾伦听说了雄鹿部族的职责,他们保卫亚瑞特的神圣任务。他也学到这项职责为凯尔的人民带来何种意义,如何替他们和山里的动物建立连结。那是所有野蛮人部族都必须遵从的协议,是他们魂灵力量的泉源。

相对的,凯尔学习到樵夫在丹斯莫特这座山村里的成长经历。母亲因病过世后,艾伦和他的兄弟在父亲的抚养下长大。艾伦的父亲是个退伍老兵,对军事以外的事务几乎一无所知,所以他将两个儿子训练成战士。那是相当艰苦的人生。实际上,艰苦到让艾伦的兄弟离家出走,跑到北边的伊夫葛洛加入僧侣们的行列,从此渺无音讯。他父亲不久后过世,在林子里留下一间小房子、一柄陈旧的斧头,和一点点后悔。艾伦相当庆幸他父亲不用看见他所爱的丹斯莫特被这些污秽的野兽给包围和洗劫。那是一点小运气。一点“kaelseff”。艾伦经常这样使用些零碎的古语。凯尔嘲弄着他,认为这樵夫“从废弃语言中取用简单字眼”的举动是种做作。艾伦也不感觉冒犯。只是微笑。

“名字里蕴含着力量,凯尔。沃贝利亚。”他说。“他们有束缚我们的力量。”

凯尔咕哝着,拉紧他身上的熊皮。

队伍又度过了好几天不被攻击的日子,士气变得高昂。卡兹拉斥候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段距离之外,但所有人都习惯了他们的存在。随着越来越接近卫斯马屈,他们都满怀着将他们抛诸脑后的希望。艾伦祈祷在难民抵达低地后,会有更丰盛的粮食可以采集。他和其他几个较为强壮的男女正在将粮食分给野蛮人。他们的存粮几乎要耗尽了。

凯尔举起手,为今天的行程喊停时,樵夫的胃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当其他人急匆匆地设立营地时,艾伦疲倦地靠在路旁一颗巨石上。他注意到还有力气的人只剩下那些吃过东西的。幼儿、老者、伤员……还有野蛮人。艾伦知道他应该和凯尔谈谈,看是否能帮助他理解物资是如何配给的。他决定等巨汉从傍晚的独处返回后,就向他提这件事。

两眼紧盯着落日,嘴唇抿成坚毅的线条,凯尔的思绪已到了别处。他不发一语地吃完他的食物,然后朝光芒消逝处展开他夜晚的旅程。经过一整天的跋涉,野蛮人的步伐里依旧带有决意。大步向前以免有人跟上的决意。

就算艾伦想跟去,他也没有力气。饥饿造成的晕眩,让他在听见身后的女子声音时大吃一惊。

“凯尔。沃贝利亚!如果你今晚遇到一只卡兹拉,请把他带回来。我们之中有些人极度需要食物,宁可去吃他们身上类似山羊的部份,好获得完成后续旅程的力气!”

野蛮人停下脚步。艾伦转身去看是谁说出这种话来。或许饥饿让她思虑不清了?那是苏茜,每个晚上亲自拿车队日渐稀少的物资招待凯尔的寡妇。她双手叉腰地站着,她的勇气出卖了自己,眼里泛出泪光。”

凯尔背对着瞬间沉默下来的难民。他的话声回荡在峡谷的山壁上。

“丹斯莫特的人民后悔寻求了我的协助吗。”

艾伦踉跄地奔向野蛮人,张开双手。

“不,凯尔!她不是这个意思──”

但苏茜再度开口,显然她已花了整天咀嚼这些话。“我们在你的庇荫下挨饿,野蛮人。饿死或被羊头人杀死,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区别?”

艾伦听见群众表示同意的愤怒低语,他们的声音饥疲交杂……他害怕这些低语会开始汇聚成对他们守护者的愤怒咆哮。樵夫转过身面对他们,试着防堵这股即将失去控制的浪潮。

“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艰难的旅程,苏茜。我们必须给他食物,因为他需要力气去对抗进攻我们的敌人。一旦我们走出山区,我们就可以去狩猎并且──”

“再找不到更多食物,我们连两天都活不下去!”她的话像刀刃一样切过冰冷的空气。有些人倒抽一口冷气,愤怒的话语声变得更多了。唐恩用铲子指着已经转过身来的野蛮人。

“他为什么不在晚、晚上出去打猎时给我们带些东、东西回来?”老人结结巴巴地质问。“我们喂饱他不是为了让他能随时抛下我们。他的责任是让我们活命!”

艾伦观察着凯尔面对愤怒群众的反应。他彷佛是由盘石雕刻出来的,只在听到某个字眼时有些退缩。“责任”。艾伦能看见巨汉的下颚和颈部的肌肉绷紧,喷出的灼热气息和空气混合成危险的白雾。他面向樵夫,声音像火红的煤炭一样燃烧着。

“我曾在整片南方群岛上担任苏丹、军阀乃至商队的佣兵。我从不曾为这么稀少的报酬卖命。”他重重一击拍打在地上。“你们这群人早该死在这山脉里,就算能抵达低地也一样只会丧命。卫斯马屈那里也有卡兹拉。我早该在铁之路上看见你们时就抛下你们。那样对你们才是慈悲。”

绝望中,艾伦张开双臂。

“拜托,凯尔。原谅他们轻率的话;他们受惊又饿,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要抛下我们!”

凯尔。沃贝利亚花了点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双眼落在面前那孤单无助的男人身上。

“若你抛下他们,你会有办法活下来的,艾伦。你有撑过这段旅程的能力。但若你留在他们身边,你只会和他们死在一起。”

说完,野蛮人踏步走入衰退的光线里,伴随着难民们可悲的乞求之声。艾伦转过身面对他的同胞,将斧头扛到肩上。他从没感觉这武器像此刻这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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