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飘飘忽忽的从深处传来,仿佛鬼火一般,一阵凉风吹来,小丁觉得周边的气温一下低了许多。
黑白双鬼、独孤残和毒九娘皆是悚然一惊(黑白双鬼的两副面孔难得统一了表情),连忙望向不知名的黑暗处,抱拳颤声道:
“属下恭迎黑袍尊使!”
幽暗渐浅,光亮渐深,又是一阵凉风吹起,周围盘根错节的青色树藤沙沙作响,各种淬着冷光的兵刃在青藤树蔓中若隐若现,连绵起伏的呼吸声使得本来压抑的镇妖塔又多了几分紧张。
“想不到这镇妖塔中竟然还活着这么多的魔教妖人。”小丁心头一紧,细细思量道。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终于现了出来,他周身披着黑衣,一头银光色的白发落至腰间,看不清面容,右手的袖口里微微透出白色冷光,应该藏着不知名的兵器。
黑袍没有言语,径直穿过黑白双鬼三人,走到小丁身边,冰冷的眼神透过发梢,面无表情的盯着小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周安静下来,独孤残上前一步,刚想说话:
“尊……”
却被毒九娘一把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独孤残虽有疑惑,但还是退了下来,静静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除了头上的阴灵时而呼啸而过,小丁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眼前的魔头只这般盯着自己,让他很不自在,身体剧烈的挣扎了几下。切言喊道:
“无耻妖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有本事就放我下来!”
黑袍的眼睛像是裹在一团白雾中,依然没有表情,听到小丁的喊声,右手轻轻一摆,绑在小丁腿上的青藤竟然一松,小丁没有防备,一下摔了下来。不过他就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顾不得脸上划破的伤痕,“噌”一声,顺手拔出背上的星玄剑,防备起来。
黑袍上下打量,特别是当他看到小丁手中的星玄时,脸上悄然间闪过一丝迷茫,枯声道:
“你……是谁?”
小丁紧握了几下星玄,悠悠蓝光在晦明晦暗中闪烁,道:
“魔头,又要耍什么把戏。”
黑袍却是出奇的耐心,摇了摇头,露出几分干涩的笑容:
“呃呃……哈哈……你若不说,我自然知道你是无极岛的人……不过……”
他又细细盯着小丁看了看,似有困惑,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是……无极岛的人呢?”
“哼!魔教妖人少见多怪,我不是无极岛的人,难道是和你们一样的魔教妖孽吗?”
黑袍略吟片刻,脸上的冷漠渐渐消退,仿佛来了兴趣,言道:
“小子,你一口一个妖孽,一口一个魔教,难道你认为我们神教真有如此不堪?”
“当然,你们魔教妖人杀人放火,祸害中州,无恶不作,我们中州正道人人得而诛之!”小丁气愤道。
听到小丁说完,原本安静的独孤残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跳将起来,大声骂道:
“放你们这些正道杂种的狗臭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祸害中州,无恶不作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在这里胡说八道,看你独孤爷爷今天不拿了你的小命!”
小丁吓了一跳,心中暗忖:“魔教果然是魔教,如此邪恶歹毒,难怪被正道所不齿。”
“独孤,退下!”
黑袍挥挥手,侧头看了独孤残一眼。
“是……尊使……可……”
他还想申辩什么,黑袍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退下!”
独孤残身体一抖,赶忙后退几步,斜眼瞄了小丁一眼,细声说道:
“属下知罪……”
黑袍倒是不怒,依旧干涩言道:
“小子,既然你这样说,我且问你,我们神教杀人,杀便杀了,你们正道难道便没有杀人吗?同样是杀人,为什么我们便不对,便是歪门邪道?”
小丁略有思量,脱口道:
“有,但我们杀的是该杀之人……”
小丁还想说什么,黑袍即刻又说道:
“好,好一个该杀之人!天地万物,中州浩荡,我再问你,什么人该杀,什么人又不该杀!”
黑袍的黑色衣衫无风而动,猎猎而舞,眼中精光闪烁,咄咄逼人,再道:
“我神教杀人,杀得光明正大,你们正道杀人,却是诸多遮掩。你能保证,你们杀得每一个人,没有一具冤魂,没有任何冤屈?你们心安理得杀人便是正道,我们稍有抵抗便是邪道,难道这九万万河山,九千千星辰,这中州大地,都只是你们正道一家所有?”
小丁被黑袍逼视,满脸憾然,不由想起那一夜的养龙峰,
“那些人不都是正道吗?若不是师尊及时赶到,只怕……”
各式各样的念头在脑中搅动,这许多年来,似乎真的有许多事,他不曾想过,究竟是对还是错。电闪雷鸣间,突然,一道闪电从小丁脑中闪过:
“正道,就可以随便杀人吗?”
良久……
“不!不对!”
小丁猛地摇了几下头,脑中又恢复清明:
“魔头,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了,我不会上当的。正道杀人,自然是杀人救人,为了更多的无辜之人,自然要除掉残害无辜的妖孽之人。”
“哦?”
黑袍略有惊讶,玩味念道:
“杀人救人……杀人救人……”
然后缓缓抬起头,涩然微笑:
“呃呃……有意思……有意思,你的杀人救人论,倒超出了一般庸人的所思所想。不过,我要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话的。”
说完,他转身缓缓离开,边走边说道:
“说了这么许多,我可以让他们放了你,你呆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反正大家都出不去。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丁深吸一口气,道:
“无极,马小丁。”
……
一片昏暗中,两个人站在黝黑残破的断层旁。
“尊使,那个小道士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九娘不明白,难道他也是我神教中人?”
“不,不是,至少现在我看不出来他和我神教有什么联系。”
“那……”
“你刚才是否看见了他手里的那把剑?”
“那把剑?九娘愚昧,请尊使示下。”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把剑便是星玄!”
“星玄!”
说话之人显然十分惊异,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不错,星玄!星玄曾经为尊神魔罗所有,与我神教渊源极深,当年神教正盛之时,我无意中翻阅教中典故,对星玄倒是印象颇深。今日我看到那小道士手中所执竟是星玄,心中激荡不在你之下。”
“可是……既然尊使已经确定,为何不出手将星玄从那道士手中夺回,这等神兵,本就是我神教之物。”
“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
“只是如何?”
“你有所不知,星玄初现中州时,乃是神坻念苍生的佩剑,天聚灵性,择主而归。尊神魔罗当年也是费了莫大的手段,才使得星玄归降,认为主人。不过这次以后,星玄剑灵大变,杀伐昂然,凶性毕露,除了尊神,无人可以驾驭。今日我见那马小丁,竟然与星玄灵性相通,想来已是被星玄认主,即便我强夺到手,又有什么用呢?”
“我倒小看了这小道士……但既然尊使说星玄已是大凶之物,非强人不能御使,可我看那马小丁道法卑微,不堪一击,又有什么手段可以使得星玄归服呢?”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问题,思虑再三,有两个解释。其一,这小道士天性纯良,星玄虽然性凶,一时难以激起他的恶念,但时间日久,日日与星玄浸染,只怕星玄并不是他所能控制了。
其二,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我曾感应到幽冥觉醒的异状,幽冥血脉与星玄本就同根同源,拥有幽冥血脉的人当然可以驱使星玄。而且,尊神魔罗之所以可以御使星玄,个中缘由,也是与幽冥脱不了关系的。”
“难道那马小丁,竟是幽冥血脉的传人?”
“我也不知道,幽冥之事,本就是我教隐秘,自尊神魔罗身死陨落,神教四分五裂,又被那些自诩正道的鼠辈趁虚而入,千百年来,群龙无首,内斗不绝,外敌难御,使得神教堪堪成了这种局面,知晓当年故事的人只怕早已没有了。至于那马小丁是否是幽冥传人,只得来日再做甄别了,你告诉黑白双鬼和独孤残,莫要动那小道士一分一毫,休要坏了我的大事。”
“属下明白。”
“嗯……另外,传令下去,塔中所有弟子时刻待命,按照我原先的部署,时机一到,便随我冲出塔去。”
“什么!难道……难道……”
说话之人不禁狂喜,
“等待的那个时机终于到了吗?”
“吼吼吼……”
忽然莫名的怪叫响起,如雷鸣般响彻塔中,这存续了千百年的无极至宝——镇妖塔,竟在这一霎那,微微颤抖起来。
两人仰头望向塔顶深处的黑暗,阴灵凄厉,血色涌动,电光穿梭间,深深怒吼,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