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张陆邹三人上楼没多久，茶老就从楼下探出身子来招呼道，“上来。”
叶青翎以为是叫他上去说书什么的，就揣了小紫壶颠颠地就上去了，进了雅间，茶老冲他一笑，什么也没吩咐，就关门走了，这下子他可傻了眼，跟三位少爷大眼瞪小眼起来。
“说起来……秋彦上回在这儿遇上歹人的时候，我记得那歹人像是自己绊倒在地的。”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精神不振的张明远。
“对啊。”陆南英回忆起来。
“想起来挺怪的。”张二少爷看了看叶青翎。
“啊？难道是！”邹二少爷惊呼。
“是你！”三位少爷异口同声，这下小叶就更不自在了。
“这……算是吧，可几位少爷叫我上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叶青翎抓抓脑袋，尴尬地问。
三位少爷互相看看，陆南英轻咳一声，“其实，是刘三哥要我们务必叫上你。”
“叫上我……做什么？”
“原本我们也是不知，现在知道当时是你救了秋彦，算是清楚了。”
“呵，刘三哥在侧，那泼皮本也伤不到邹小少爷。”小叶下意识握紧了紫壶，想到刘三儿，心中大是不悦。
“小叶，我们也算相熟，我就叫你一声小叶，你先坐下，听听我们的想法行么？”张明远强打起精神招呼叶青翎坐下。
叶青翎一愣，瞧一眼另外两人俱是亲热地冲他点头要他同坐，顿时有些不争气地受宠若惊起来，扭捏了一瞬，终究还是坐下了。
“南英一直以来就有个主意，这次秋彦回来的时候本就想提的，因为出了些意外便一拖再拖，直到现在。”张明远难得认真地直起腰杆，模样虽疲惫，眼神却亮了起来。
“我们想继承当年‘桃庵花客’守卫镇子的心情，创立自己的侠盟。”陆南英接下话，望着小叶的眼中写满了诚挚，“九龙镇不是什么大地方，没有什么靠山，几家老人也各怀心思，怎么也不愿放下陈年旧怨，可谓内忧外患，相信你也知觉到了。”
“除了联合愿意一同保护镇子的青年俊彦之外，我们想不到别的办法解决现在的事态。”张明远拍了拍邹秋彦的肩头，“从秋彦的事情开始到督军和莫家的事情，这些事看似互不相干，但镇子太平百年却偏偏在此时出了那么多怪事，绝非巧合。”
“刘三哥也这么觉得，他近来好像牵扯进了张家的事情。”邹小少爷点头。
“对，他虽不喜欢我大哥，但是个君子，我愿意信他。”张二少爷回想刘三儿所作所为，生不起恶感。
“如何，你可愿入伙？”末了，陆南英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叶青翎。
叶青翎略一沉吟，竟爽朗地笑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邀‘我’入你们这什么劳子的侠盟？好啊。”
这便是鹉湖会的最初，就在一间湖畔的茶楼上，几个年轻人，各有打算，却走到了一起。日光照射湖面映着波光粼粼，碧空潸然，湖中小渚里的灌木，忘了季节似的，不合时宜地郁郁葱葱。
而就在几人苦等刘三儿而不得之时，小王带了刘三儿那渔童小源子慌张上楼，道是莫家两位少爷在钱老板的钱庄里给人带走了，请张少爷赶紧过去。
——
待张二少爷跟其他三人赶到钱庄，几人皆是被眼前的景致惊呆。
福禄钱庄里飘着浓郁的木香，崭新的紫楠桌椅碎成几截散在地上，木屑和飞尘混在一起，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站在钱老板边上，张明远愕然眨眨眼，认出这小姑娘竟是莫兰臣的小妹，闺名似乎是唤作莫嫮的。
“莫……二小姐，你怎会在此处？”张二少爷犹豫着上前问她，眼睛却瞧着钱度，指望钱老板能给个解释。
“这……松臣本约我到庄里商量事情，我来时就见莫二小姐独个儿在哭着，听庄上伙计说，松臣和兰臣刚前后脚到钱庄，就有一伙人闯进来砸了铺子抓走了两人，然后莫家两位小姐就来了，莫大小姐把莫二小姐扔在店里，自己追两位少爷去了。”
钱老板似也是刚到，尴尬地瞅着自己的钱庄给人弄成这样也不好发作出来，苦着脸向张明远几个说了说事情大概，“你们最好问问这小姑娘那伙人哪儿去了，可别跑了人，我这桌椅台柜的还要他们赔呢。”
几人瞧着莫二小姐，十五六岁年纪，小脸苍白，还挂着几条泪痕，见这些个男子围着自己，紧张地绞着手。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了会儿，还是推出看着最良善的邹秋彦来向小姑娘问话。
“嫮妹，我……我是秋彦，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就在你家庭院里，水塘边上，你二哥介绍过我们认识的，还……记得么？”邹小少爷不敢凑得近了，只是隔着两人的距离，试图显得友好或者至少不那么紧张。
小姑娘抬头，睁大眼睛瞧着邹少爷，神情缓和下来，再瞅了一眼陌生的叶青翎和陆南英，犹豫不决地开了口，轻声说，“姐姐带我出来找大哥，姐姐说，不赶在革命党之前找到大哥，大哥会被杀掉的，可是我们找不到他……”话说到这儿，竟是望着张明远不说话了。
“然后呢？”邹少爷无所知觉地追问。
“你们曾去张家？”叶青翎灵光一闪，脱口就问，问出了口才想起瞧一眼张二少爷，后者抽了抽嘴角，一言不发。
“没事的，你说吧，你姐姐与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陆南英心中叹气，将身子略微往张明远前面挪了挪，不叫小姑娘看到张二少爷的脸色。
“姐姐说，事情一定是革命党人做的，所以想着去张家瞧瞧……见到几个人从张家出来，就跟了上去，跟到这里，大哥二哥都在，可是……那些人就是革命党吧？他们好像要杀大哥，二哥就跟他们打起来了，然后又来了一个男的，跟革命党的说了些什么我们听不清，再然后他们就一齐走了，姐姐说可能有危险，叫我待在这儿。”
这时候小源子拉拉陆南英的袖子，告诉他那个后来横插一脚的男人就是他家刘三哥。
“那谁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张明远不悦极了，这跟他和自家大哥说好的不一样。
“码头。”钱度说。
“你怎么知道？”张明远反问。
“这镇子上要杀人灭口，还能去哪儿？”
……
刘仙伶和莫家兄弟此时确实是在码头，这一回白先生难得亲自出马，跟李溱潼二人带了另外五个弟兄将莫家兄弟逼到此处。若不是带了几把枪，他们本来也是困不了莫兰臣的。
“刘三儿，张家的事情你要插手也就罢了，毕竟你和张明远算是朋友，可连莫家你也要护着，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呢？”如今李溱潼恼得很，先是刺杀给人捷足先登，再是刘三儿插手这事，他在北平和上海的时候都没碰上过这么憋屈的事情，在这犄角旮旯地倒是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早憋了一肚子气。
“李溱潼，前天张明善答应给我三天时间，这三天不动莫松臣的。”
“话是这么说，可条件是你给我们在这三天找到当天刺督军的真凶，别说你已经找到了，要是你能找到真凶，不如先劝劝这位莫大少爷别给明善家添乱！”
“我还需要证据，况且又还没到三天，你们就不能再等等？”刘三儿红着脖子，急道。
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阻止莫家两兄弟被杀，可是就算莫兰臣使出他家祖传的“凌寒掌”再加刘三儿自己的功夫，带着莫松臣这么个拖油瓶也是很难在铅弹面前全身而退的。
“之前咱们要刺那姓杨的，你说再等等，结果怎么样？”李溱潼给枪上了膛，指着刘三儿，他料想着莫家两兄弟怎么也跑不了，可却不知这刘三儿到底有几斤几两。言罢，他一思量，想到了些什么，“话说督军那事不是你动的手吧？”
莫松臣本是紧张兮兮地站在二弟身边，听了这话猛地望向刘仙伶，想也没想，冲口便问，“是你？！”
“大哥你闭嘴！”莫兰臣将大哥往身后推了推，心中却明朗得很，刘三儿是站在他这边的，也没有理由把事情嫁祸给他。虽然他也不知道刘三儿为何要站在他这边。
“呵。”刘三儿苦笑，“既然话不投机，那就开枪啊，不是早说了要杀莫家兄弟封口么？把我也杀了好了，动手啊？你们都是光说不练的么？”
“你？！”莫松臣给骇了一跳，但立刻就给兰臣按下了。
莫兰臣瞧一眼刘三儿，轻声对松臣说：“哥，待会儿你只管往芦苇里跑，别回头。”
“是你自己找死！”李溱潼红了眼，真就扣了扳机。
砰——
“溱潼！”白先生一声惊呼，拦也拦不住。
“哼。”刘三儿轻哼一声，“神枪手也会失手么？”人却是毫发无损。
“你！！”李溱潼难以置信地盯着刘三儿，他可以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失手，可是，刘三儿竟然躲过了子弹！就这么几步远，竟能躲开铅弹，李溱潼手脚都凉了，他感受了一种从未感觉过的恐惧。白先生也愣在当场。
非人哉。
“哥——”
躲在一边的莫家小姐惊呼出声，带着哭腔跑了过来。莫兰臣虽还没缓过劲来，但还是本能地将妹子一把捞过来揽在怀里。莫妙仪便将脑袋埋进二哥的怀里，边哭边喊：“别杀我哥……”
刘仙伶没工夫管那边兄妹情意，盯着发怔的白先生，沉声道，“劝你们莫毁三日之约，今日你可以杀了莫家兄弟，但我会记着这笔账。”
“……我们走。”白先生还是缓过神来，拉了一把李溱潼，带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