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秦国夫人,虽然人看上去不坏,但是脾性严谨,又似乎不喜欢她。赵恒对她那么恭敬,自己在这韩王府的日子,恐怕好过不了啊。刘娥有些悲哀地想。
与刘娥之前想象的相依相守的生活不一样,来到韩王府也不是时常能够见到赵恒。她来王府转眼十多天过去了,虽然每天都有机会碰面,但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并不多。就算是在王府里,他也经常一个人待在书房处理公务。
刘娥并不怪罪他不能陪着自己,反而欣赏他这积极进取的态度。他是皇子,同时也是个有志向,心怀天下的人,自然不能把大好青春浪费在风花雪月上。刘娥时常想,如果他真的那样了,或许自己都会看不起他,没有一个女子会愿意为一个没有志向的纨绔子弟钟情。她不想做那种千古留名的妖姬,而更愿做那个站在他背后,不论他做如何决定,都永远支持他的人,即便百年之后,被世人所遗忘也好。所以,对于他的不能相陪,她一点儿也不怨他,虽然,真的,极少相见确实有那么一丝失落……
相守的时间不多并不代表没有,公务繁忙也并不代表没有一点儿空闲。赵恒是个很看重时间的人,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也好抽出空来陪陪她。
这天上午,当赵恒用一晚未眠来处理完最后一道卷宗,穿过那片错落有致的杏林,白衣翩然地出现在青杏苑中时,刘娥正躺在梧桐树下的青石台上小憩,旁边一册竹简散乱地待在青石台下的青砖地面上,想必是翻看过程中不小心睡着,滑落下来的。
他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慢慢将那册竹简捡起来,小心地放在青石台的另一边,偶然看到上面的内容是记述西汉吕太后事迹的,笑了笑,也没太在意。在她身旁蹲下身来,任由衣裾缱落在地,也不在意胜雪的白衣会因此而沾上什么污点,托腮静静地凝望她,看着那太阳的光芒透过繁密的梧桐树叶所打在她脸上的晃动的光斑,黑眸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动人神采。
入夏的天气,已经有些热,虽然她身着薄衫,身下的青石台也能降温,但额头上依然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恒微笑着凝望着她那张在阳光下十分生动动人的面容,眼神温柔而又带有几丝宠溺,自衣袖里取出一方丝绢,轻轻为她擦拭额角的汗珠。
刘娥本来就没有完全睡着,而是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感受到有什么触碰额头,心想一定是纤紫在为她擦汗了,慢慢睁开眼睛。
其实,方才朦朦胧胧的,她已经感觉到身旁有什么动静,只是夏日的慵懒气氛所带来的疲劳,让她实在不愿意动弹,甚至连睁开眼睛都懒得,所以一直没有理会。
轻轻地睁开眼睛,待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温柔的黑眸时,惺忪的眼眸里出现一丝错愕,忙要坐起身来:“王爷,你怎么过来了?”
赵恒站起身来,慢慢扶她起来,将那块丝绢放入衣袖:“是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刘娥慌忙摇摇头,“天太热了,本来就没睡着。”然后,又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王爷不是很忙么,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赵恒微微一笑,给出的答案很是简单,却又十分合情合理:“想你了,便就过来了。”
“真的?”看到他来,倦意也便很快散去,注意到他有些红肿的眼睛,以及眉宇间的那丝疲倦,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眼眶,“是不是又熬夜了?”
赵恒轻轻眨眨眼睛,笑盈盈地望着她,不回答,算是默认了。
“王爷,不要为了来见我而熬夜了,这样身体会吃不消,月儿心里也会自责。”刘娥收敛笑容,有些认真地望着他。
其实,这样郑重地劝说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他总是一边答应着,一边继续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让刘娥很是忧心。她是希望能经常看到他,但也绝对不愿以他的身体为代价换得相见的机会。另外,便是她来王府的事,已经让秦国夫人很是忌讳,这十几天来,没少给过她脸色看,还让下人处处为难于她,若是再让她知道赵恒为了来见她而彻夜不眠的处理公务,就会更加看她不顺眼,指不定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赵恒静静地凝视她,望着她那张带了些苦恼的清雅面容,望了许久,突然狡黠地一笑,将她从青石台上打横抱起:“为什么要听你的?”
“王爷,快放我下来。”刘娥匆忙转头,对上他那漆黑通透的眼眸。
“叫我什么?”赵恒微笑着望着她,但那笑容里似乎带了些威胁,“嗯?”
“赵恒,”刘娥讪讪地一笑,慌忙改口,“我叫的是赵恒。”
“再说一遍。”赵恒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反而抱着她在原地转起圈来。
“赵恒,赵恒……”刘娥慌忙讨饶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练过些功夫,这样转来转去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她体质柔弱,加上如今天热有些食欲不振,难免有些头晕。
“再说一遍。”赵恒依然不停地转着,兴奋地说道。
处理公务的繁忙之中,和她在一起,是他最大的快乐,一时高兴地没有太顾虑到她。
“赵恒,赵恒……”刘娥笑着高声叫道。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头晕,但更多的是幸福,满满的幸福,以至于高兴地暂时忘掉一切。
夏意乍浓,院落里鲜红的石榴花已经有了凋零的迹象,纷扬落下的花瓣随着微热的风轻轻飘动,散发着极为浅淡的芳香。
头晕地突然有些辨不清方向,刘娥慌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赵恒,放我下来。”
“怕我累到么?”赵恒宠溺地望着她,轻启薄唇,向她问道。
刘娥摇摇头,偏头一笑:“怕你没有力气,摔到我。”
这里离院墙比较近,欢快的笑声以及那对话所表达出的意思,被风送出墙外,却让外面所站的人脸色瞬间变黑。
“夫人,那贱人竟敢直呼王爷名讳,简直是无法无天。”秦国夫人身后一个粉衣小丫头不甘地说道。
“夫人,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勾引王爷,您应该好好教训教训她。”另一个黄衣小丫头也慌忙附和。
听着自那院墙之内不断传出的欢笑声,秦国夫人脸色更黑了些,也不介意这样会让她看上去十分难看,道:“这些都不打紧,要紧的是,王爷真的被那个丫头所迷惑。当日娘娘抬爱,把王爷托付给我,若他因流连女色而耽误了大好前程,我该怎么向娘娘交代呢!”
“夫人,那我们该怎么办?”黄衣小丫头问道。
秦国夫人摇摇头,凝重地道:“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她赶出王府,赶出去!”
说完,不再停留,径自向前面走去。
两个小丫头慌忙跟上。
院墙之内,两个兴致勃勃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外面的一切,依旧不停地欢笑着。
刘娥实在头晕的厉害,坚持不了,才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道:“赵恒,快放我下来,我好难受。”
“怎么回事?”赵恒看着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停下转动的动作,依然没有把她放下来,担忧地问道。
“也没什么,许是天热的缘故,最近一直食欲不振,时常呕吐。”刘娥安慰地说道。
“纤紫,去请孙太医过来。”赵恒对着阁楼大声喊道。虽然刘娥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却是因为在意而十分担忧。
“不用麻烦了,我回房躺一会儿就没事了。”刘娥尽量微笑着说道。
“好。”赵恒温柔地望着她,抱着她向不远处的阁楼走去。
纤紫从阁楼出来,听到二人的对话,忙问道:“王爷,还要不要去请孙太医了?”
赵恒脚步匆忙地走进她的闺房,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没有回头,轻轻说道:“不用了,纤紫,你去煮碗酸梅汤端过来,给月儿解解暑。”
“是。”纤紫应声而去。
“放心,我命硬着呢,没有那么娇贵。”对上赵恒担忧的神色,刘娥微微一笑,说道。
“嗯,”赵恒点点头,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睡会儿吧。”
刘娥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赵恒已不在身边。
“姑娘,你醒了?”纤紫听闻动静,笑盈盈地走过来。
刘娥点点头,四下看了看,始终没有寻到那抹胜雪的身影,问道:“王爷呢?”
“方才张大人过来了,王爷与他去了书房。”纤紫乖巧地答道。
“嗯,我知道了。”刘娥轻轻点点头,起身要下床。
纤紫走过去,为她把鞋穿上,一边羡慕地道:“王爷对姑娘可真好,姑娘身体不舒服,王爷便一直守着姑娘,直到姑娘睡着了,方才离开。”
刘娥满足地一笑,问道:“现在几时了,我睡了多久?”
纤紫微微一笑,端起旁边一碗冷凉的酸梅汤递给她:“姑娘,现在已经是申时了,姑娘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这么久?”刘娥接下纤紫手里的酸梅汤,浅尝一口,然后又放回桌上,起身向外面走去。
虽然已是下午了,但夏日的慵热气氛还没有散尽,一走出房门,便立刻感觉到一阵热气来袭,不觉得微微蹙眉。
纤紫端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盘走出来,举到她面前:“姑娘吃些冰镇雪梨吧,会舒服一些。”
刘娥微微一笑,接下那青花瓷盘,道:“我也不热,就把它端去书房给王爷和张大人他们吧。”
说着,便径自向墙边那个月洞小门走去。
纤紫微笑着跟上去:“姑娘,让纤紫去送吧。”
“不,”刘娥回头轻轻一笑,“我要亲自己去。”
赵恒对她那么好,本来就该尽自己的一份心意的,另外,也想顺便向张耆问一下,楚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孩子好不好。她来韩王府这十多天来,一直没有机会出府,只听赵恒说,叶云楚在六天前生了个男孩,取名叫张志城。
纤紫无奈地一笑,也不再劝阻,只因不放心,跟了上去。
自那个月洞小门出去,没多久,便到了赵恒的书房。刘娥端着青花瓷盘,刚刚走上抬价,还没来得及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严厉微怒的女声:“不行,她必须得离开韩王府!”是秦国夫人的声音。
“乳母,恒儿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月儿不是那种危害众生的妖媚女子,恒儿喜欢她是发自真心,不是被诱惑。您大可以放心,恒儿绝对不会因此而不思上进的,何必非得要让她离开呢!”接着传来赵恒的声音,虽然每句都说得在情在理,但语气却不强硬,还分明带了几分恳求。
秦国夫人并未被他说动,态度依旧强硬:“不行,她必须得离开。你都被她迷惑成这个样子,还说没有被诱惑!”
赵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乳母,您不是最疼恒儿的吗,现在怎么就不能相信恒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