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什么都按你说的做了，夫人因为是李管事找来的，要赶我走，呜呜，你可要想法子救我一救……。”红玉站在丁家花园的桃花树下，捂住脸，呜咽作声，
邵素俯身地望着她，眯起眼，忽然明白二姐为什么那样讨厌眼泪，因为在一个不能哭的人面前，哭泣太过奢侈了，奢侈地让人嫉恨……“你回去吧，我自有法子。”她的声音在秋日的清亮里淡淡响起，那样平静而寥寂，却让红玉放了心，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邵素静静站在那里，望着月夜下姹紫嫣红，和风和雨点苔纹，漠漠残香静里闻这样的美景，若是先前自是要赋诗一首以示不辜，现在脑海里却全是余家夫妇，玉佩，红玉这等俗事，她忽然笑了笑，一直以来，自己活得是怎样的奢侈？
那些诗才，那些哭泣，那些闲情，只有千娇百宠的千金小姐才有资格拥有，而自己家败了却能持续，全是因为……
那个男人……
他的爱
太漫无边际……
太包容……
太不肯……斤斤计较……
邵素闭上眼，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对不起，萧大哥……
对不起！
“别急……。”忽地从假山后面传来脚步声，邵素猛地睁开眼。
“表妹，好容易见你一回……。”一个男子的声音道。
“你也看到了，我身边丫头婆子一大堆，如何能轻易脱身？”却是李氏的声音。
邵素脑袋“嗡”地一声，屏住了呼吸，脑中浮出那汗巾玉佩“表哥苏羽留……。”
“他又走了？”那男子抱住了李氏低声道。
“恩。”李氏回道，声音含着无限委屈。
“唉，商人自古伤别离，当初舅舅他……。”男人语气里愤愤不平。
“当时你家获罪，我爹也是怕连累……。”李氏在男人怀里轻轻哭泣。
男人不断低头劝慰，忽地把手伸进了李氏的衣襟里，李氏挣扎道：“你作死，若是让下人们看到了……。”
男人“嗤”地一声道：“这种时候，谁会来这种鬼地方？”说着，低声喃喃道：“兰儿，我想你，你……我……。”说着，堵住她的红唇，另外一只手去掀她的衣裙，两人的动作渐渐狎亵……
邵素就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男女之欢，微觉尴尬，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却正踩到了后面的枝叶，只听“咯吱”一声，李氏立时醒悟，大喝一声道：“谁？”
邵素吸了口气，提起裙子最近的那角门跑去，迅疾不见踪迹……
跑了一阵，她停下脚步，歇了口气，又转了身，穿过几处院落，终于来到了自己住的后罩房，推开门，月儿今日值夜，屋里空荡荡并无人声，邵素望着那黑暗处发了一会日子呆，忽地转身向针线房走去……
第二日宛如寻常，李氏并无异色，只是传言院子里少了东西，月儿菲儿几个大丫头一个接着一个被提着去问话，婆子们到处询查小丫头们的动向，尤其是看园子的小丫头们，谁谁没来，谁谁病了，谁谁回家了……
邵素本不是引人注意的，也只默默做着自己的差事，如此忽忽数日，夫人身边的李婆子焕然来找她，说夫人让她回话，邵素心中一动，面上不显，默默跟着李婆子进了留香苑正房，刚抬脚进了门，只听“哗啦”一声，门被死死关紧了。
屋里只有李婆子等几个夫人心腹，李氏站在那里，阴森森地望着她，道：“找来找去，居然是你。”说着，指着她脚下的一人，抬头望去，却是红玉，正眼泪汪汪地看着邵素，道：“姐姐，你都说了吧，夫人她……她答应饶咱们一命的……。”
“跪下！”邵素背后那婆子忽然踹了邵素一脚，邵素“噗通”跪倒。
李氏满面狞笑，道：“这么厉害的人儿，把李管事都埋在里面，在丁家待着真真委屈你哩。”话音未落，便有婆子过来绑邵素，却听李氏道：“且慢。”
那婆子徐徐退下。
李氏走到邵素面前，俯身抬起邵素的脸，睁大眼睛轻轻道：“你说，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就饶你一命……。”
邵素看着李氏那色厉内荏的脸，忽地笑了。
这主子聪明是够了，可惜不够决断——既然查出来主谋，不急着处理却巴巴地拖过来审讯，一遍又一遍想敲定“那个人”是谁……
“夫人，该看到的都看到了。”邵素眉毛一挑，又道：“该拿的也都拿了。”
“什么？”李氏见邵素这样淡定的神色，心忽悠悠坠了下去，嘴唇颤抖起来，道：“什么拿了？”最后那个“拿”字竟失了气势，变得虚弱不堪。
“红酥手，黄藤酒……。”邵素静静道。
“啊……。”李氏蹬蹬后退，忽地坐在地上，屋子里丫头婆子谁也不知道邵素指的什么，见李氏如此摸样，都吓坏了，过来扶起李氏，几个婆子便要上前弄邵素，却听李氏道：“慢，慢……。”说着，在李婆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呼呼喘气，定了定神，道：“你们都出去……。”
“夫人……这丫头……。”李婆子不放低心开口道。
“出去！”李氏摆了摆手，脸色铁青，嘴唇一直在抖。
李婆子见主子如此摸样，也不敢辩，忙和众人一齐退了出去。
“说，在哪儿？”李氏见屋子里没了人，这才问道。
“你说呢，夫人？”邵素嘿然道：“我既然拿了，夫人觉得我会说吗？”她眯起眼望着李氏……
以前的邵素若遇到这种事情，会哭泣，会感叹，会害怕，会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她笃定，最危急的时刻一定会有人来救，那犀利的二姐，那任她索求的萧大哥，都是她的依靠与笼罩，可如今……
人在悬崖之上，会变得聪明无比……
其实不是她变聪明了，是她肯了而已……
二姐说，三妹，你不是不聪明，是因为你不肯，或者说，你不屑于……
当一个人没有资格笨的时候……
“你想要什么？”李氏的脸苍白的没有了任何血色，在邵素平静的注目下，竟逶迤在地，两行清泪蜿蜒而下。
邵素低着头，让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一切心绪，淡淡道：“五百两银子，一笔勾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