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仁也不与她废话,径直走出怡红院。怀仁问了几人借银子,却皆无一文银子。正巧一纨绔子弟过来,正是那贾良。这贾良也三十来岁,早已成婚并有了孩子,却是死性不改,这是又来寻花问柳。
“送银子的来了。”扬智笑道,便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贾良,呵道:“借俩钱花花。”
贾良被突然一呵,再看扬智面墨如钟馗,身高似铁塔,音亮赛金钟,凶狠比夜叉,早吓得体若筛康,不敢吭声,扬智直接将手伸他怀里摸出几张银票,又将他扔个跟头。
贾良回过神来,爬起来大喊:“有人抢劫了。”
后面上来四五个壮汉,贾良指着扬智道:“就是他,给我教训他。”
一壮汉狞笑着向扬智走去,说道:“连我们贾爷的钱都敢抢,找死。”
扬智笑道:“他是假爷,我便是真爷。”
四个壮汉扑上去便打,扬智冷笑一声,将脚一跺,却有排山倒海之势,边上的摊子都震翻了,四个壮汉见此谁敢上前。
扬智将银票递给怀仁道:“拿去赎你那姐姐。”
怀仁不悦道:“你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这抢来的钱又如何敢花?”
扬智笑道:“这钱你不花他也花不到正路上,快去赎人,莫等那老鸨变卦。”
怀仁道:“我已交了定金,她敢变卦?”
扬智笑道:“我颇通人间俗事,不信你去。”
怀仁拿着银票又进了怡红院,老鸨迎上去,笑道:“爷这么快便来了?”
怀仁扯出一张银票递于老鸨,说道:“莫说废话,将惜情带出来。”
老鸨看那银票是张五百两的,她不想再找银子,便道:“爷不知,方才惜情姑娘摔了一件玉器,值二百两……”
怀仁心思她果然变卦,不过他也不在乎钱,便道:“那锭黄金怎么也值五十两,恰五百五十两。”
“爷果然豪爽,我这就去将惜情姑娘叫来。”老鸨喜得眉开眼笑,说着话便上了楼。
不一时只见老鸨从楼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口中喊道:“死了人了,死了人了。”
怀仁慌忙过来扶稳她,老鸨对怀仁道:“惜情姑娘要死了。”
怀仁大惊,扔掉手中的银票,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只见惜情躺于地上,嘴角流出鲜血。怀仁慌忙抱起她来,问道:“姐姐这是为何?”
惜情端详怀仁一会儿,又摸摸他的脸,惨淡一笑,说道:“你今日能来,我死而无憾了。”又用手指着一个小匣子,艰难地说道:“那是我一生积蓄,专为你留的。”
惜情说完眼睛翻白,一命呜呼,但她面上却无痛苦之色,倒有一种大难解脱后的轻松。这时老鸨也上来,怀仁问道:“她这是为何?”
老鸨怕怀仁反悔,忙道:“她是自杀,似是吞金而尽,却不知为何。”
怀仁抱着惜情嚎啕大哭,声音凄凉。哭了半晌,方拿了匣子,抱了惜情下楼,扬智等人见了忙问情况,怀仁如痴呆一般,只是不语。此正是:
当年许诺赎卿身,今日兑现卿赴阴。救命之恩如何报,悲煞多情林怀仁。
半晌,明礼道:“这是她最好的归途了,买口棺材葬了吧。”
扬智见明礼说出如此无情的话,怒道:“你怎么说出如此无情之语?何叫最好归途。”
明礼道:“你怎懂女人心思。”
不管是不是最好归途,人是死了,总要办后事,怀仁谓扬智道:“虎兄帮我买口棺材吧。”
老鸨将怀仁丢掉的银票送出来,扬智拿了自去买棺材。到了棺材铺,扬智呵道:“店里最好的棺材是哪个?”
棺材铺的老板见生意上门,装出一脸悲之色,走出来说道:“客官节哀,你看到的都是上好棺材。这是桐木的,帮厚四寸,底厚一寸五,抬着轻巧,埋地下耐烂,只售十两银子,这是松木的,帮厚五寸五,底厚二寸二,售价三十两。这是柏木的……”
老板挨个介绍了一番,扬智道:“别糊弄我,这不过普通人家用的。”
老板见扬智调好的棺材,以为是扬智的父母没了,因道:“客官果然孝子,这里还有更好的。”
扬智只恨得咬牙切齿,呵道:“你爹才死了呢。”
老板不敢说话,引扬智进了里屋,那里面棺材果然不错,上面雕蛇刻虎,栩栩如生,老板道:“这些都是上等棺材,不还价,一口三百两。”
扬智知道怀仁与惜情感情不一般,想买最好的,反正钱也是抢来的,便道:“我知道你这里还有更好的。”
老板沉默一会儿,说道:“有是有,只怕客官不敢用,若敢用的话一口价八百两。”
扬智也不在乎钱,扯出两张银票递给他,说道:“多给你二百两,着人将棺材送往怡红院。”
老板道:“客官稍候。”
老板到后面叫了十多个做工的伙计,抬出一口棺材,那棺材果然好,上面雕着龙凤,十多个伙计抬着还显吃力。
老板道:“不论谁问,客官切莫说此棺材是本店里做的,这可是按皇家标准做的,先人若用此棺材四十九日内便可投生转世。”
扬智才不理会这些,他在前方带路,那些伙计抬着棺材跟着。一众人抬着棺材到了怡红院门口,老鸨早将惜情的被子抱出来,铺好后怀仁将惜情放进去。虽然十年已过,惜情也三十五六岁,但她风韵不减,躺在棺材中如睡美人一般。林怀仁想到十年前的事,又爬棺材帮上哭了一番,言信见他哭的凄凉,也有所感,不禁抹泪。老鸨子见他们是有钱人,且惜情也是死在店里,不好说什么,只得任由他们在门前哭泣。
这时贾良带一帮泼皮,拿着枪棒奔来,贾良见扬智等人守着一口棺材,也不敢妄动。他知道怡红院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敢在怡红院门口放棺材,想来来路不简单,便着两个泼皮找那老鸨问了一番。闻说是死了个**,贾良心上便不在意,带泼皮们冲过来。
扬智拦住道:“你们做什么?”
贾良笑道:“听说怡红院的婊子死了,来烧张纸,怎么说也曾几度春宵。”
看到怀仁后,贾良认了出来,笑道:“这是谁?哭这么伤心,莫非是婊子养的儿子?”
一帮泼皮跟着大笑,怀仁正在悲痛之中,被这么一搅和,心上生恨,抢了一条棍子便抡了起来,将那些泼皮打得个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贾良一众跑后,明礼谓怀仁道:“盖上吧,好让她早一点儿远离这污浊之地。”
怀仁点点头,又打开惜情留下的匣子,上面是一张纸,下面尽是金银首饰,怀仁也没看那纸,只拿出一些首饰放进棺材。
言信道:“她需要的不是这些,你收起来吧。”
怀仁道:“为什么?”
言信道:“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客人给她的,对于她来说,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首饰而已。”
怀仁又将首饰捡出来,言信伸手在惜情身上挥了一下,只见一道红光闪过,惜情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层花。
“她需要的是芳香,不是铜臭。”言信道。
扬智自去搬棺材盖,所谓盖棺定论,只要棺材盖盖了上去,从此关于惜情的一切将从世间消失。这不是花的凋零,而是生命的消逝,凋零的花还会再开,生命逝去了永远不会再来,怀仁再次嚎啕大哭。